侯君集雖然在大唐有着下任軍神的威名,但對面大唐不敗的榮譽,別說只是一個下任軍神,即便是天王老子,這一個個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大將,都要將他從天上給拽下來,恨恨的揍上一頓,讓他知道厲害。
那股大唐必勝的自信回到了他們的身上。也如李績一般,人人都冒着濃濃的戰意。
李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主將的情緒能夠直接影響麾下的兵卒,若連主將都覺得危險,麾下的兵卒又怎麼有信心取勝?
所以哪怕敵人在如何的強大,作爲統兵的大將,都不能有任何的膽怯之意。
他不動聲色的詢問道:“薛延陀有兵三十萬,已經漸漸聚向薛延陀的汗庭,想必是在做孤注一擲的背水一戰……我們五路大軍合併,有二十五萬之衆,分別位於朔州、慶州、靈州、涼州、營州五地,應該如何進兵?”
張儉用兵穩重,喜歡步步爲營,不喜歡冒險,這時上前道:“我大唐兵馬,器械優於薛延陀,兵卒優於薛延陀,士氣優於薛延陀、戰力優於薛延陀。用兵之道,以正兵爲上,以實力取勝。因當舉兵與一處,將力量擰在一起,直搗薛延陀汗庭。”
李績眉頭一挑,並不答話。
不過李襲譽抱以反對的態度,李襲譽曾經追隨過侯君集,深知侯君集的厲害,反對道:“我不認同,雖然侯君集在薛延陀會受到各種各樣的影響,各種各樣的鉗制。但侯君集終究是侯君集,他有着常人難以比及的軍事才華,這些事情會給他造成一定的麻煩,但並不能限制他的才能,正面與之交戰,我軍固然多處佔據上風,也未必能夠取勝。不如分兵而行,避之以強,擊之以虛,各軍相互配合,齊頭並進。”
“不妥……”張士貴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他驍勇善戰,精於戰術,擅於作戰,不喜歡動腦,謀略方面有些不足。但是多年的軍事生涯,也讓他擁有着過人的分析判斷力,反對道:“襲譽將軍此話不妥,草原並非我等的地盤,我軍對於草原的地形地勢,並不熟悉,相互之間想要做到齊頭並進,相互支援,絕非易事。反而容易讓人以速度著稱的薛延陀軍以襲擾的戰術截斷彼此之間的聯繫,讓五路大軍成爲一支支深入敵後的孤軍。”
李襲譽覺得有些道理,沒有應對之法。
李績將目光放在李大亮的身上。
這位智勇雙全的大將,皺着眉頭道:“末將覺得不論是張總管的合兵之法,還是李總管的分兵之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也有一定的弊端。分兵之法容易成爲孤軍,可聚兵前進,將會遇上侯君集這位名將,難以發揮出我大唐將廣的優勢。在想着有什麼萬全之法,暫時沒有頭緒。”
李績笑道:“杜小將軍呢?你是衛公的高徒,陛下也時常指點你兵法韜略,可有什麼奇思妙想?”
他不動聲色的提出了李世民、李靖的名號。
李大亮、張士貴、李襲譽、張儉四位將軍都不由得豎然起敬。在大唐真正讓所有將軍都敬服的人只有李世民與李靖,侯君集雖被稱爲下任軍神,但與李世民、李靖相比起來,始終有着不小的距離。
杜荷心知李績不動聲色的幫了他一把,上前一步道:“諸位總管,末將認爲薛延陀可慮者,唯侯君集一人。其他諸將,皆比不上諸位任何一人。侯君集再如何的厲害,畢竟只有一人,面對諸位分身乏術。所以,末將覺得不但要分兵而進,而且要分的遠遠的,五路大軍,自成一軍,相互間不需要任何的支援,不需要任何的合作,目標只有一個薛延陀的汗庭。”
“不行!”李大亮只是略一細思,立刻搖頭,毫不留情的道:“這一計有些荒謬了,五路大軍,自成一軍,那豈不是給了侯君集一個逐個擊破的機會?我想在場的除了大總管之外,沒有一個人對上侯君集有自信取勝的吧?”
他這話說的有些難聽。
但張士貴、李襲譽、張儉三人都沒有任何的不悅,他們都知道李大亮說的是事實,侯君集的實力擺在哪裡,他們不懼戰,更不怕死,但卻有着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對上侯君集,敗多勝少,一時間都覺得杜荷徒有其表了。
李績眼中卻閃過一絲了悟,哈哈笑道:“老夫卻覺得杜小將軍的這一打法可行呢!”
這話出自李績之口,意義又截然不同了。
二張、二李四位將軍,都陷入了沉思。
杜荷解釋道:“其實我這一戰術的真正用意,在於吸引侯君集的主力,讓四位將軍從四面夾擊薛延陀,用的是當年韓信破項羽的戰術,只是將戰術根據不一樣的情況,靈活改變了一下。”
楚漢之爭的末期,劉邦即使有韓信,也奈何不了驍勇善戰的項羽。於是,韓信出計,以劉邦率領的主力軍吸引項羽的主力,而他帶領兵馬繞開項羽的主力,迂迴着滅趙、滅齊,去斷項羽的後路,包抄項羽。
最終計策成功,在項羽擊破劉邦之前,韓信、張良已經在項羽四周聚集了七十萬的包圍圈,將項羽困住,從而打敗了不可一世的項羽。
李大亮想不明白,皺眉道:“可侯君集不是項羽,項羽因爲恨極了劉邦,一心要除劉邦後快。這才讓韓信鑽了控制,以致全盤失利。沒有吸引侯君集的誘餌,侯君集不至於做出這種舉動吧……”
杜荷很不好意思的撓着頭:“這個……很慚愧,我就是那個餌,也是那個冤大頭,項羽眼中必殺的劉邦……”他緩緩的將自己與侯君集之間的恩怨細說,從高昌的敵對,到侯君集逼宮失敗,最後連侯君集的妻兒家人都是因爲他的關係被擒住的。
二張、二李四位將軍你眼望我眼,看着已經做好魚餌,冤大頭的覺悟的杜荷,爆發出了一陣轟然大笑。
這笑聲過後,四人相繼考慮起杜荷出的作戰方式,細細琢磨,均覺得可行。
張士貴沉聲道:“這樣一來,大總管與杜小將軍,將會面對侯君集的正面攻勢。高祖劉邦有一座滎陽護身,可以依仗城池的便利,來拒項羽。而你們卻身處草原,無險可守,壓力可就大了……”
其他三人也有着同樣的想法,一併點頭。
李績卻不以爲意的笑道:“侯君集畢竟不是楚霸王,老夫不敢保證自己能勝過侯君集,可維持不敗,卻不是難事。”
杜荷跟着嬉笑道:“其實壓力大不大,關鍵還是在於四位將軍,你們若能早一日攻破逼近薛延陀的汗庭,我們身上的壓力,自然就不存在了。”
四將臉色一沉,齊聲道:“我等一定儘快突入薛延陀府邸,爲大軍的勝利奠定勝果。”
李績也適時下達了戰略方針,慶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從慶州出兵,由西北的峽口山,攻入薛延陀腹地;靈州道行軍總管李大亮從靈州出兵九原,北上攻入薛延陀腹地;涼州道行軍總管李襲譽,從涼州出兵,攻溪彈州,往西面直搗薛延陀腹地;最後營州道行軍總管張儉,由營州過定襄,從東面攻打薛延陀。
四路大軍,分四個方向進攻。
餘下的一路由李績親自率領,出朔州,直接北上,迎擊由侯君集率領的主力薛延陀軍,魚餌、冤大頭,朔州道行軍副總管杜荷爲先鋒大將,作用是吸引天才型的軍事瘋子侯君集的注意力。
李績將作戰方略寫成密信,附帶杜荷的小捷,讓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長安。
李世民見到密信之後,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朕所料的表情,陰陰的笑着,拿着密信道:“擺駕,朕要去衛公府一躺,朕要與衛公手談幾局……”
衛公府。
李世民將密信遞給了李靖。
李靖眯着眼,有些老花,將信拿遠了瞧,雙手合上,並不意外的道:“果然如此,‘有仇必報,有恨必糾’,這是侯君集的弱點之一,青蓮以侯君集對自己的仇恨爲餌,吸引侯君集的來攻,爲大軍制造勝利的機會。明知彼此有些差距,但敢正面一戰,有膽色……”
李世民有些自得的笑道:“朕就說了,那小子不會退縮的,以身爲餌,是必然的結果……”
李靖道:“戰略目標,正確無誤,不過,還不夠,侯君集最善攻,想要守住,也非容易的事情……勝負依舊難說……”
李世民也點頭,笑道:“接下來就不是我們能夠預料的事情了,具體還是依靠在前線的他們……”戰略目的是大體方略,這一點有遠見的軍事奇才,都能夠敏感的察覺。
毫無疑問,李世民、李靖的就屬於這類的軍事奇才。但是除非親臨戰場,接下來執行這個戰略目的時,所發生的各類細節情況就不是他們能夠預料的了的了。
他們能做的,只能等待消息。
“但是……”李世民自信笑道:“朕相信懋功、相信青蓮,以他們之能,一定能夠擊敗侯君集,取得最後的勝利。”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對於自己愛將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