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席家莊後院的倉庫外。
木紫衣眼睛蒙着一塊摺疊成長條的香絹手帕,雙手交疊胸前,呼吸之間有些期待與忐忑,紫色繡花的布鞋不時墊起腳尖,身子微微前傾,有些赧然的張嘴問道:“好……好了沒有嘛!”
在她面前,席雲飛扶着一輛純粉色的女式單車,左右換了十幾個姿勢,不要最帥,但求更帥。
“好了,好了,可以了!”
席雲飛後臀微微靠在車座上,一手抱胸一手着這下巴,擺出一個自認爲最撩人的姿勢。
木紫衣聞言,朱脣微翹,趕忙摘下手帕……陽光透過院子東頭那棵積了霜的胡楊樹映射在她身上,讓適應了黑暗光線的木紫衣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哈欠~”雖然她極力遮掩,但這種本能的身體反應根本剎不住,狼狽的用手帕揉了揉鼻子,雙頰有些酡紅,這才勉強睜開眼睛朝席雲飛看去。
“送給你的,喜歡嗎?”
“……”
“不喜歡嗎?”
“……”
“哎,你別哭啊……”
“嗚嗚嗚……”
院門口負責守衛倉庫的隊員們面面相覷,這好好的怎麼還哭上了,偷偷瞟了一眼,見灑滿陽光的院子裡只有相依在一起的兩個人,幾個漢子抿嘴一笑,全當啥都沒看到。
一個時辰後,席家莊,平陽公主佔住的小院子裡。
木紫衣騎着剛剛得到的禮物,笑顏如花般美麗綻放,粉色的單車在斑駁的光影之間來回穿梭,少女俏麗的身影如迎風扶柳,追風逐日。
坐在門廊外邊煮茶的平陽公主偶爾擡眼朝她看去,眼裡亦有欣慰,嫣然一笑,拿起旁邊煤爐上的茶壺來回搖了搖,一股濃郁的茉莉花香自壺嘴撲鼻而來。
如今她的身子還很孱弱,每日靠着席雲飛提供的各種食療方案,還有一些排毒藥物調理身心,正常的外出行走基本是沒有問題的,但若想如過去那般演武,怕就不成了。
這些日子,平陽公主想得最多的就是長安那邊的老父親,還有那個趁她不在,做出大逆不道之舉的二弟。其實,對於大哥李建成與二弟李世民之間的恩怨,平陽公主很早就是知情的。
不可否認,二弟李世民是一個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如此形容他那是再恰當不過。可惜的是,這天下只能給一個人,那個位置容不下兩道身影,而大哥李建成的本事也不差,深得父親和朝中大臣看重。
都說長兄爲父,李建成比自己大了七歲,比李世民大了九歲,可以說,他們姐弟倆從小就是這個哥哥帶大的,對於李建成的感情不似長兄,更像是對長輩的敬重。
反而因爲自己與二弟李世民只差了兩歲,姐弟倆又是一母同胞,幾乎天天膩在一起,論感情,自然比大他們許多的李建成來得深厚。
武德六年,李世民找自己借兵攻打竇建德,作爲姐姐,自然是二話不說便交出了虎符,可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玄甲軍離開不過半月,自己便一病不起,這一躺便躺出了事兒來。
李世民仗着玄甲軍之威,屢立奇功,同時大肆籠絡新近崛起的武將文臣,培養親衛,父親李淵有感於李世民戰功赫赫,竟然糊里糊塗的冊封其爲天策上將,掌管大唐當時近七成兵馬。
至此,東宮權勢一落千丈,以天策府爲首的新興貴族,同與世家牽扯頗深的太子東宮,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明爭暗鬥。
而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當然,前提是自己還‘活’着……
平陽公主看着茶杯中上下浮動的茶梗,心中百感交集。
平心而論,若是玄武門之變,二弟李世民被大哥打殺,自己可能已經坐不住,醒來第一件事兒便是殺到長安興師問罪。可是,如今成功的人是那個自己最最疼愛的二弟,這一切,又讓身爲姐姐的她不知所措起來。
假死三年,自然是想要查出當年對自己下毒的人,如今雖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心裡卻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日日哀愁難斷。
“二十幾年的感情……終究抵不過那張椅子的誘惑……何以竟至於此……”
幽幽嘆了口氣,喝茶的心思也沒有了,握着茶杯權當取暖,只是不知道何時,茶杯也涼了。
擡眼朝院子看去,木紫衣拿着一塊絹布正在擦拭那輛新得的單車,這丫頭看來是沒得救了。
“紫衣!”
“嗯?”
木紫衣轉頭看來,見平陽公主朝她招手,急忙小跑了過來:“娘子可是要加水?”木紫衣拿起茶壺晃了晃,茶壺內的茶水從壺嘴灑出了些許,在煤爐上滋滋作響,顯然還是滿的。
平陽公主伸手拉住木紫衣的手腕,示意她在旁邊坐下,而後拿過一個新茶杯給她:“休息一會兒,陪我說說話。”
木紫衣乖巧的點了點頭,將茶壺放回煤爐上,拉起長長的裙襬,在蒲團上跪坐下來,雙手扶在大腿上,恭敬的看着平陽公主。
“娘子今日的氣色好似又好了一些。”
“哦?”平陽公主摸了一下臉頰,臉上冰涼的觸感傳遞到手心:“看來二郎的食療之法還是很管用的,現在也不像以前那般畏寒了。”
聽到平陽公主誇獎席雲飛,木紫衣竟有些與有榮焉的滿足感,俏臉有桃暈升起,美不勝收。
平陽公主好笑的看着她,心中有些話險些嚥了回去。
關於席雲飛與木紫衣這些日子的一二三,她作爲過來人自然一清二楚,只是越是看在眼裡,心中的焦慮便越是急切。斟酌了半響,平陽公主開口問道:“紫衣,你……願意隨我一起回長安嗎?”
“回長安?”木紫衣先是一怔,接着猛點頭:“當然願意,娘子去哪我就去哪。”
“傻孩子,你再好好想想……”平陽公主拉起木紫衣的小手:“若是我們再也不回來了呢?”
“不……不回來了?爲什麼……”木紫衣的神情有些凝固。
平陽公主早有預料,輕輕拍了拍木紫衣的手背,直言道:“二郎的心思我也無法琢磨透,如今朔方自成一家,雖然他沒有自立爲王的打算,反而是任由李將軍以大唐名義平定舊樑國土,幾乎是變相爲我大唐開疆擴土……但,這麼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他的手段太多太詭異,長安那邊肯定會有動作,到得那時……本宮是不可能背叛大唐的,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