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城衛所后街。
陰暗的拐角裡,有麻布落地的聲音傳出,接着一道人影走了出來。
這人身穿青袍,面白無鬚,不過雙目如炬,甚是銳利,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才雙手揹負,嘴角微揚,哼着小曲兒朝城衛所後門走去,彷彿剛從青樓回來一般。
站崗的軍士見到他,都是恭敬喊道:“見過劉都尉。”
這都尉的職權略同於郡守,一般都是派往位於邊境的城市任職,故往往由武官擔任,不過都尉的品秩略低於郡守。
這姓劉的都尉其實是長孫無忌派來保護長孫衝的,與長孫枳剛好是一文一武,但他不是長孫氏出身,故一切都要聽從長孫枳安排。
不錯,剛剛夜襲全身鏡的黑衣人,便是這個劉都尉。
不多時,劉都尉便來到長孫枳房門口覆命。
進得屋子裡來,劉都尉走到煤爐前暖了暖手,笑着說道:“本來以爲那內城防衛森嚴,不成想除了四座城橋,裡面一點防範都沒有,呵呵,我看那小傢伙也是浪得虛名,不值一提。”
跪坐在蒲團上看書的長孫枳聞言,眼裡閃過一絲喜色,不用問也知道,計劃已經成功。
劉都尉暖好了手,走到長孫枳對面盤坐下來,蹙眉問道:“你明日真的要派人去煽動那些商賈?”
長孫枳聞言,點頭說道:“這是自然,別看那小子只是一個少年,我怕就怕那些商人生出破財消災的想法,若是沒有人去帶頭煽動,我們的計劃不是要泡湯了嗎?”
劉都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提醒道:“就算那些人真鬧得沸沸揚揚,那小子一句不賠就是不賠,或者乾脆換一件獎品,我估計都能將這事兒壓下來,我們何必還去惹得一身騷呢?要我說,鏡子砸了就好,給大郎出出氣得了。”
不料長孫枳聽不進去,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休息,冷聲道:“除非他能再拿出一面寶鑑,否則我一定要他身敗名裂。”
劉都尉見長孫枳心意已決,也不好多說什麼,無奈的嘆了口氣,直接起身離去。
······
第二日清晨,城衛所走出幾個商賈打扮的中年人,給人感覺一個個都是家財萬貫的大商人。
這幾人整了整衣裳,相視一笑,接着便各自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散去。
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兒走出兩步,突然腳步一頓,轉身看了眼不遠處的何氏酒樓,眼珠子一轉,便笑呵呵的朝酒樓走去。
進得酒樓,這瘦高個兒找了一處大廳靠中間的位子坐下,左右瞄了瞄正在吃飯的客人,突然張嘴哭喊道:“唉,可憐我拿了全部身家去博那該死的鏡子,苦啊,苦啊。”
哭着哭着,還作勢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眼角瞄着旁邊的客人,等着他們搭腔。
可是瘦高個兒這一瞄卻是愣住了,那些人不但沒搭腔的打算,反而一臉古怪的看着他。
瘦高個兒懵逼了,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這一屋子的人就沒一個參加抽獎活動的?
這不能啊!
瘦高個兒不死心,繼續哭唱道:“可憐我那些錢本是拿來爲老母續命的,這天殺的席家莊,騙人錢財如害人性命啊,嗚嗚嗚。”
“哎哎哎~”
呦,終於有人搭腔了,瘦高個兒急忙轉頭朝出聲的人看去,不過看清那人後,瘦高個兒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出聲的是這酒樓的小二,只見這小二沒好氣的說道:“你自己拿你家老母的續命錢去博那萬分一的中獎機率本就不對,如今小郎君重又拿出十面鏡子,還聲稱本月開獎十次,以慰衆心,如此仁至義盡的善舉,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成謀財害命了啊?”
“就是,自己消息落後還來這裡找不自在,我佟萬年都懶得理你。”
隔壁桌的客人也看不下去了,朝瘦高個兒搖了搖頭,說道:“小郎君說的清清楚楚,就算是票根撕毀了,也可以到席家莊找馬主事覈對信息,若是覈對無誤,你有多少抽獎券,就補你多少票根,一張都少不了你的。”
“沒錯沒錯,我昨晚一時心急就撕了我的票根,你看。”有人從懷裡掏出幾張嶄新的票根,朝瘦高個兒揮了揮:“早上剛去補的,一張不少。”
小二看了一眼那人,最後轉頭朝瘦高個兒說道:“我估計你也是一時心急,要不就是撕了票根,要不就是燒了,反正不管怎麼樣,去席家莊人家都能給你妥善處理,這大早上的跑來這裡咒小郎君,虧得我家何員外不在,不然你怕是走不出朔方東城。”
瘦高個兒沒想到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搞臭席雲飛的人,反而爲他助長了幾分聲望啊,瞧那些原本低頭吃飯的人。此時張嘴就是席雲飛的好,不是誇他誠信,就是說他大氣。
瘦高個兒完全懵了,不過他還不傻,聽到了重點:“十面鏡子?”
小二還在他身後,聞言點了點頭:“不錯,你若是不信,可以現在就去看看,平臺上整整齊齊擺着呢,我上工之前還特意去看了一圈,那傢伙,別提多壯觀。”
瘦高個兒這下是徹底慌了,朝小二看了一眼,見他一臉的豔羨,就知道他不是在說謊,而且從旁邊客人的反應看,席雲飛估計是真的拿出了十面鏡子來解決此次危機,不,估計對席雲飛來說,自己等人費盡心機的手段,應該只能算是一個小麻煩而已。
“這······”瘦高個兒心知大事不妙,急急忙忙起身就朝城衛所跑去。
身後的小二也是個熱心腸,見他要走,還以爲他是去看鏡子的,貼心的喊道:“明日就是第一輪抽獎,一次抽兩面啊,貴人可別忘了去參加啊······”
瘦高個兒哪裡有這個心思,再說他也沒有獎券,他今日純粹就是出來造謠生事的,沒想到最後竟然鬧出這麼一個結果。
匆匆忙忙跑回城衛所,一路七拐八繞,堪堪跑到長孫枳的小院子門口,卻突然聽到裡面傳來程咬金的喝罵聲:“混賬,你知道那凍瘡藥對軍士們有多重要嗎?你說不要就不要,你這是拿大家的手腳來爲你們長孫氏陪葬嗎?”
瘦高個兒走到院門口,才發現此時院子裡擠滿了人,自家主子正被三位將軍圍在中間,而且三位將軍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程咬金話音剛落,柴紹出聲道:“只是去道個歉,讓他把黑名單取消掉而已,這事兒本就錯在你身,爲什麼非得拉上這麼多人爲你賠償過失?”
長孫枳此時臉色不是很好看,而且他手裡還拿着一份公告,上面三個黑漆漆的大字,正是‘黑名單’。
長孫枳幾乎咬破了牙齦,將公告揉成一團丟到地上,冷聲道:“我帶衝兒搬出城衛所便是,這上面只說與我長孫氏有往來之人不予交易,我看此情形,三位應該可以排除在外了,只需我們叔侄二人搬走,你們之間的交易依舊可以執行。”
李靖聞言眉心一蹙,開口勸道:“席家小子不是小氣之人,如此作爲估計也是氣的,畢竟那鏡子價值連城,被你這麼一······”
“好了,李將軍無需多言。”長孫枳一臉決絕:“讓我去給他道歉,沒門,我叔侄倆還就不信了,離了他,我們還能餓死不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