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龍青道:“早就好啦,這點小傷還難不倒我。”說罷環顧四周,微笑道:“你可長高了不少,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住在我平日住的地方,可還習慣嗎?”林劍瀾急忙點點頭道:“好的很,我若是想念你和外婆,便會推開這窗子,像你以前在我家一樣,對着外面發呆。”林龍青歉疚道:“是青叔連累了你,害你和你外婆分離,這次青叔無論如何也把你平平安安的帶回去,讓你們祖孫二人團聚。”
衆人見林龍青進得總堂,視大夥兒如同無物,卻徑直到林劍瀾那裡旁若無人的暢談離別舊情,秦天雄等人心中甚是尷尬,見林龍青對他們不理不睬,立在橋頭竟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站也不是,陳頭領也是兀自站在橋頭髮呆,心道:“幫主……我竟然連幫主都不認得了,還領着大夥兒向他出招……”內心惶恐之至。那些被擲到橋上的幫衆此時已經紛紛站起,卻並未受什麼傷,在那裡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秦天雄撇了陳頭領一眼,更覺生氣,怒道:“陳頭領,你還愣在這裡作甚?糊里糊塗的向幫主出手,還不趕快帶着你這幫兄弟下去?”陳頭領頗覺委屈,心道:“誰知道幫主化成了一個老頭兒,之前也是你們說看到可疑人物便出手阻攔,現在卻來拿我撒氣。”嘴上卻並不敢還口,唯唯諾諾的帶着手下走出院去。
成大夫思忖了一會兒方道:“幫主此刻來的也算湊巧,這樣即便有強敵過來料也無妨。只是看來外圍暗哨還是不夠,需得再增派人手……”嶽靈風卻急急道:“既然如此,我去支援陳頭領便是,過會兒再讓陳頭領進來選派十幾個兄弟出去。”說罷便奔出門去。
衆人卻和他一樣的心思,俱都不願意同時面對林龍青和林紅楓二人,夾在其中爲難,只是被他搶了先,擡頭望去,見林龍青衣袂輕拂,立於水上,談笑自若,姿勢卻一直未曾變過,身形沉穩,當真瀟灑之至,只是不向這邊看上一眼,只好齊齊望向成大夫。成大夫搖了搖頭,慢慢繞路踱至水榭之中,步入內室,對窗外的林龍青道:“幫主一路勞累,此時水面風涼,還是請幫主到大堂之中,有什麼話也可以到那裡再和小公子交待。”
林龍青道:“既然如此,你們先去,我和瀾兒隨後便到。”
成大夫松了一口氣,退出屋去,向衆人招了招手,一干人等向大堂方向奔去,瞬時這周圍便又恢復了一片寂靜。林龍青目視他們走遠,道:“瀾兒出門等我。”說罷足尖用力凌空而起,落在屋檐之上,竟是一點聲音也覺察不出來,林劍瀾又想到那些林龍青平日在書本中所記心得,心道:“青叔這麼聰明絕頂的人,恐怕這幾年所悟甚多。”剛走到門邊,卻見門已經打開,林龍青站在外面,拉起林劍瀾的手道:“我們走吧。”
二人卻並不着急,林龍青邊走邊道:“青叔這次來的太晚,真怕我妹子對你不利。”林劍瀾搖搖頭道:“沒有,姑姑對我很好,成爺爺他們也是,他怕我出事,還讓肖頭領特意的保護我。”
林龍青問道:“剛纔我便覺得納悶,怎麼水榭附近無人巡防?若是平日,有人靠近水面便會被拖下水去。”林劍瀾便將太湖之事說了一遍,道:“肖頭領和他手下擅長水下打鬥,因此也一起過去了。”
林龍青頷首道:“果然如此。”林劍瀾道:“青叔怎麼事先知道嗎?”林龍青點了點頭道:“我見林中防範甚嚴,如臨大敵,心中料幫中恐有事端,既然是防範東都禦寇司高手,也無怪乎陳頭領他們見到我這個‘陌生老頭子’便跳出來攻擊阻攔了。”
林劍瀾仰頭道:“其實陳叔叔爲人很好,他很老實,青叔不會怪他吧?”林龍青搖搖頭笑道:“青叔豈是那種氣量狹窄之人嗎?”想了想又道:“我本來想尋到你便帶你出去的,現在幫中有大事,我不能袖手旁觀,恐怕還要幫上一幫。瀾兒不會怪我吧。”林劍瀾搖搖頭道:“怎麼會,若是青叔見幫中有難卻置之不顧,那就不是我的青叔了。”林龍青聞言大是欣慰,道:“瀾兒一直都這麼懂事。”
二人一路上說說笑笑,林劍瀾與林龍青共處了三年,實在是比他從未見過面的爹爹還要親,因此見了林龍青心中極是高興,只覺得和青叔有說不完的話,見匡義堂已經近在眼前,方收了口。他心中實在擔心林龍青和林紅楓見面又起衝突,卻覺得手被林龍青緊緊握了一下,大感安心,便跟着林龍青並排走進了匡義堂。
其實在林龍青一露出真面目和林劍瀾相談之時,便早有人急急奔回匡義堂給林紅楓報信,林紅楓心中道:“果然還是來了。”卻並不出堂,心知林龍青和其他衆人必定會過來,便領着殷殷在大堂中等候,不多時果然成大夫一干人等走了進來,將剛纔之事說了一遍,林紅楓嘴上卻不肯繞人,諷道:“不知道是誰心心念念要培養什麼小公子,這小公子的義父可是一點都不領情。”
秦天雄臉上微紅,擡頭見成大夫卻仍是面無表情處之泰然,只好自己乾咳了一聲遮掩過去。過了一會兒,聽有說笑聲由遠而近,林紅楓心中恨恨道:“你們倒心中高興,待會兒便叫你們知道知道苦處。”便一眼不眨的直直盯着門外,片刻那說笑聲安靜了下來,兩條長長的身影投進門來,卻見林龍青執着林劍瀾的手,緩緩步入堂中。
林龍青一進大堂,便見林紅楓坐在正中,背後還是自己早先少年輕狂之時寫的對子,正是自己平日坐的那把象徵“幫主之位”的椅子,但見自己的妹子雙手緊緊抓着扶手,手指乾枯蒼白,再向上望去,這一年那美麗容顏卻老了很多,照比當日院中也是瘦削憔悴了不少,想必這一陣爲了防範外敵也是日夜操勞,心中一陣發酸,臉上悲喜交加,卻仍是沒有半點恨意。
二人背光而立,林紅楓卻看不到林龍青臉上這關切之情,只聽他輕輕叫了一聲:“妹子,最近好麼?”語氣卻是百感交集。
林紅楓聽這語氣溫柔,如同以前一般,心內也是一酸,面上卻仍冷冷道:“好與不好,與你何干?說到底你也並不是爲了看我好不好來的吧?你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來這匡義幫總堂,莫非是能證明自己既未與朝廷勾結,也未殺害書劍,前來向我們討要這匡義幫大權,將我們母女掃地出門麼?”
其實林龍青這一年來,心境又和當日大不相同,每每摩莎着手中的匡義令便反覆思量,最後才暗自下了決心:“妹子再如此下去,只有七年的活頭,她已經無法報仇,心中只想要殷殷掌管幫中大權,若要這牌子了妹子這一個心願,還能保瀾兒的平安,那又有何不可?”心中早已把着匡義令看的不再像當初一般重要,已經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林紅楓阻攔,自己便將這匡義令交給妹子,然後帶着林劍瀾遠離匡義幫,去東都一帶尋找他的父母。想罷苦笑了一下道:“妹子何必還鑽這牛角尖,我這次來只是帶走瀾兒和他外婆團聚。現下幫中即將有大敵前來,一旦退敵,我即刻離開總堂,從此再不與匡義幫相關!”
此刻匡義堂上衆人見林龍青說的絕決,俱是一愣,議論紛紛,方錚道:“幫主何出此言?”
林龍青卻擺擺手道:“各位兄弟長輩,莫再叫我幫主,現在的幫主便是我妹子了,以後她再願意傳給誰只隨她高興,和我無關了。”
林紅楓對他猜忌已深,卻並不信他,尖笑道:“我掌管幫中事務四年,做幫主豈用你首肯?何必如此惺惺作態?以你的本事,從那日這孩子被我帶走起,到總堂也不必花一年的時間吧?東都禦寇司高手要來,你便恰恰這時節趕回幫來,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只怕你是聞聽了風聲,要給全幫上上下下施個大恩,到時候哪怕這些人對你不死心塌地重新效忠?”
林龍青見林紅楓歪曲自己一片好意,急道:“妹子,你要怎樣才肯信我?”
其實林龍青心內還有隱言,他到了揚州,本欲慢慢在總堂周圍先行打探,再行尋找林劍瀾,最好有個萬全之策。卻見江南這一帶朝廷增兵而至,又見有一些東都禦寇司中的高手紛紛聚集在此,形跡可疑,心中頓時想起幾年前曹書劍勾結朝廷私遣黑衣隊殘害武林同道一事。
雖然他已決定以後不再幹涉匡義幫之事,但是幫中一人一物總關情,更何況林劍瀾還在總堂,便覺事情也許已經來不及容他慢慢策劃,回到住處就開始收拾行禮物品準備立刻啓程前往總堂,卻聽“嗤”的一聲,回頭望去見窗紙已經捅破,桌子上釘着一張便條,急急看去卻是“速回總堂,遲則生變”八個字,他來不及多想推開窗子躍了出去飛身跳上屋頂,卻見一高瘦的黑影立於不遠處的屋檐之上,見到自己便發足向北奔去。
林龍青便也施展輕功跟去,他平日在江湖中以號稱掌法劍法雙絕,但輕功也着實不差,一路跟去,卻見那人雖似只有幾步之遙馬上就可以追上,但自己和對方之間卻總也無法再比這幾步之遙更進一步了,他心中越發驚疑不定,二人一個跑一個追,過了一會兒,已經來至在了荒僻之處。林龍青覺得那人似乎有意引自己追趕,便停步不再追趕,卻見那人也停下,回頭望向林龍青,卻是一身黑衣打扮,黑紗蒙面,只露着一雙眼睛。
林龍青見那人施展輕功奔了這許久,卻聽他呼吸平穩,絲毫不露疲意,心中暗道:“我還在匡義幫之時,並未見過此人,非我自誇,江湖中可勝過我的人除了上一輩武林名宿也不多見了,怎麼短短几年之間竟有如此人物?林龍青啊林龍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叫你再不敢小覷天下英雄。”忖罷朗聲道:“閣下傳書示警,輕功出衆,看來閣下有意引我來此,卻爲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呵呵”一笑,聽聲音並不年輕,道:“匡義幫主何必這般在意在下身份?在下不是江湖中人,前來會你自然是有隱衷,再者,你不是也是喬裝改扮不欲人知麼?”
林龍青心中疑道:“快到江南以來我一直沒以真面目示人,平日也甚少施展武功,此人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實實可疑,待我來試試他的功力深淺。”當下便道:“你既不是江湖中人,爲何傳書示警?那八字有何用意,難不成你是東都禦寇司的人?”說罷飛身而起凝聚掌力向那人一掌劈下,那人擰身避過道:“林幫主好大的火氣,怎麼如此對待通風報信之人?”卻也並不閒着,轉身袖中已鼓滿真氣向林龍青捲去,林龍青一招“分花拂柳”將對方來勢引開又一招“長驅直入”直拍向那人前心,那人卻並不閃避,回袖出掌,竟和林龍青硬對了一掌,一瞬間二人均覺得一陣氣血翻涌,林龍青驚道:“不想東都禦寇司竟有如此高手!”
他盛年之後便罕逢敵手,此刻卻激起了好勝之心,見那人眼中也是一片讚歎,便右手一拳向那黑衣人掃去,那人似乎並不在意,見他來勢將盡之時才稍稍退後將將避過,卻見林龍青已然變拳爲指,生生比拳頭長出了二寸點至他前胸!那人眼中方現出驚異之色,有帶着些遺憾之色,右手迅即二指如剪,欲封住林龍青指勁,卻又見林龍青指法已變化爲掌法,掌雖未到,掌勁已至,逼着那人的右手一起拍在前胸,那人被掌擊的連退幾步,右手捂胸連連咳嗽不已,卻道:“林幫主好內功!可惜拇指已失,在下無緣領略林幫主乾元劍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