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承乾這邊回到宮中,便獨自一人到了承慶殿內,面色陰沉着,宮人見了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行止有差,熱鬧了這位帝王。
武京娘自得了侯義的消息,心中也是納悶,她當然不會知道李義府父子揹着她,居然作出那麼大的事情,這件事她也被瞞在了鼓裡,可是李承乾微服出宮,這件事卻不得不引起她的關注。
李承乾出宮,這件事原本算不上大,可是由李世績陪同,那可就不一般了,李世績可不是和她一條心的,甚至在一些事情上,還和她唱反調,特別是李世績與杜睿過從甚密,萬一李承乾出宮這件事,是和杜睿有聯繫的話,那可就不妙了。
武京娘好不容易纔將杜睿弄出了朝堂,要是杜睿再回來的話,對她可是極爲不利的。
“皇后娘娘!聖上回宮了!”一個小宮女輕聲稟報道。
武京娘點點頭,道:“聖駕回宮,如今在何處!?”
小宮女忙道:“聽侯公公說,聖上一回來就去了承慶殿,還不許人進去,看臉色,似乎在和什麼人生氣!”
武京娘聞言,更是一頭霧水,出了一次宮,難道還惹了閒氣,天底下除了杜睿之外,還有誰敢給李承乾這個皇帝臉色看。
而且李承乾一回來,不先來她的立政殿,卻去了承慶殿,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事實武京娘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妙。
“走!去承慶殿!”
承慶殿外,值班的禁軍侍衛都遠遠的站着,不敢靠近,侯義一見是武京娘到了,連忙上前道:“娘娘!聖上在宮外也不知道遇見了什麼,回來就生着悶氣,將自己關在殿內,也不許奴才進去!”
武京娘皺眉道:“恆連不是和聖上一起出去的嗎?難道他也不知道!”
侯義聞言,面露惱色,道:“奴才也問過了,可是那恆連什麼都不肯說!”
武京娘聞言,寒着臉道:“你去將恆連叫來,本宮親自問他!”
侯義答應了一聲,帶着幸災樂禍的笑容,便急匆匆的去了,他和恆連雖然都在李承乾身邊侍候,可是兩人卻不合,侯義多次拉攏恆連,然恆連鄙視他的爲人,卻不爲所動,久而久之,侯義便絕了拉攏的心思,將恆連當成了死對頭。
不多時,恆連便到了,見武京娘面色不鬱的站在承慶殿門外,心中便猜到了是何事,上前見禮道:“末將參見皇后娘娘!”
武京娘看了恆連一眼,她對恆連同樣十分不滿意,幾次三番暗示恆連,讓其爲自己效力,可是恆連卻偏偏不識擡舉,裝聾作啞,讓她十分着惱,因此見了恆連,也沒有好臉色。
“恆連!今日聖上讓你護送出宮,可曾發生了什麼事?你要對本宮明言!”
恆連聞言,便道:“娘娘見諒!本來娘娘垂詢,末將不敢不說,可是此時聖上已經吩咐過了,對任何人都不能提及,聖意在先,請娘娘恕末將不恭之罪!”
武京娘聞言,心中更是不滿,道:“本宮乃是當朝皇后,難道連本宮都不能說!”
恆連低頭道:“聖上有口諭,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武京娘登時惱了,冷着一張臉,斥道:“恆連!你好大的膽子!”
恆連雖然不懼,卻也不得不單膝跪地,口稱:“娘娘恕罪!”
武京娘看恆連的樣子,知道就算是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來,憤憤的一揮袖,便要進承慶殿。
恆連待要攔時,武京娘冷聲道:“恆連!你雖然是內廳侍衛總管,難道連皇家的事,你也要管,本宮身爲當朝皇后,難道連見聖上也要你來做主不成!”
恆連聞言頓時一陣爲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正在這時,承慶殿內,傳出了李承乾的聲音:“是皇后來了,恆連!不要阻攔,讓皇后進來吧!”
恆連得了李承乾的旨意,這才退到一旁,對武京娘一拱手道:“末將方纔冒犯,請娘娘恕罪!”
武京娘也不言語,只是冷哼了一聲,隨從自有人推開了殿門,武京娘一走進去,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以往即便是在晚間也燈火輝煌的宮殿,今日卻顯得有些昏暗,冷清,一進來便覺得陣陣冷意。
好一會兒,武京娘才適應了殿內的光線,朝對面一看,只見李承乾正段坐在書案後面,臉色陰沉的嚇人。
武京娘心中更是惴惴,連忙上前道:“聖上!爲何悶悶不樂!?”
李承乾也不擡頭,好半天才道:“皇后!朕是大唐的皇帝,可是如今有人在啃噬大唐江山社稷的根基,你說朕能樂的出來嗎?”
武京娘聞言,頓時一驚,心中更是不安,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最近做的一些事情,雖然也曾在各部安插了一些他的人,可是卻也稱不上啃噬大唐社稷根基啊!
強自冷靜下來,勉強一笑,道:“聖上今日因何事出宮!?”
李承乾聞言,朝着武京娘身後的侯義看了過去,那冰冷的目光讓侯義不寒而慄,正要爲自己分辨幾句,卻聽武京娘道:“聖上無需責怪侯義,這等事他如何敢不來報於臣妾知曉,聖上乃是萬金之體,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福祉,皆繫於聖上一人之身,若是要出宮,也許宗正府妥善安排,今日微服出宮,確實不該!”
武京孃的話雖然是在責備李承乾,但其話語之中,濃濃的關切之意,卻讓李承乾心中不由得一暖,胸中的悶氣也消散了一些。
李義府父子藉着恩科大考之際,大肆收受賄賂,營私舞弊,這等大逆之事,李承乾簡直氣憤滿腔,最讓他接受不了的是,李義府是武京娘向他反覆推薦的。
這件事武京娘會不會牽扯其中,李承乾也沒有把握。
要是武京娘也牽扯其中的話,他該怎麼辦?
該怎麼處置?
李承乾的心裡很想提醒武京娘一下,如果武京娘當真牽扯其中的話,也好及早抽身,可是李承乾卻又不想這麼做,這件事一旦鬧出來,事情太大了,尤其是對江山社稷的影響,對朝廷公信力的影響。
科舉取士,原本應該是公平,公正,公開的,可是如今卻被李義府父子弄得烏煙瘴氣,不論何種名次,均按價出售。
這一次李承乾要是提醒了武京娘,不管武京娘有沒有牽扯其中,李義府父子都會得到消息,到時候被他們遮掩過去,李承乾縱然是有心嚴辦,也不好處置。
這一次遮掩過去了,那麼下一次呢!?
李承乾很清楚,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一旦拿錢拿順了手,再讓他們斷了這支拿錢的手,那要比殺了他們,更讓他們難受。
這股風要是不掐段的話,受損的還是大唐的江山社稷。
想到此處,李承乾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知道了,朕以後會注意的!”
武京娘見李承乾的臉色好了一些,便又道:“聖上!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讓聖上如此氣悶!?”
李承乾此時被李義府舞弊案鬧得見武京娘都覺得有些厭煩,畢竟這一次李義府做得太過了,居然明目張膽的干擾朝廷選材大典,此時武京娘又來追問,頓時也武京娘也一起惱了。
“此事皇后就不要問了!朕自有主張!”
武京娘聞言,頓時一愣,她沒想到李承乾居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以往李承乾有什麼心事都會來找她商量,可是這一次,居然讓她不要再問,難道其中當真出了什麼變故。
武京娘強忍着內心的不安,笑着說道:“聖上何出此言,臣妾是大唐皇后,聖上悶悶不樂,臣妾豈能若無其事!聖上如果有心事,不妨說出來,或許臣妾還能爲聖上開解一二!”
李承乾聞言,暗道:還說什麼開解,當初若不是你力保李義府的話,如今又豈能鬧出這麼多事端來,不但攪亂了國家選材大典,而且還因爲赦免李義府,惹得軍方怨聲載道。
一想到這裡,李承乾頓時就更沒有了好臉色,道:“此事就不須皇后費心了,朕累了,今日就在承慶殿內安歇,皇后也回寢宮去吧!”
李承乾居然出言趕人!
武京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打李承乾登基以來,雖然也有不少朝臣,建議李承乾廣選秀女,充實後宮,可全都被李承乾搪塞過去了,登基三年,居然就她一個皇后,這種事雖然不能說是絕後,畢竟明代有位皇帝可是堅持一夫一妻制的,但是絕對稱得上空前了。
除了國家有戰事,李承乾每日要召見朝臣,不時在承慶殿內居住之外,剩下的日子,都要在她的立政殿安歇。
可今日李承乾居然趕人,這讓武京娘怎麼都想不明白。
不過看李承乾的臉色陰鬱,武京娘雖然滿心的疑問,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告退。
回了自己的立政殿,武京娘立刻吩咐人去找今日護送李承乾出宮的那兩個侍衛,可是卻被告知,那兩人回來之後,便被恆連放了假,回家去了。
武京娘聞言,更是惱恨不已,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可是左思右想,都不得要領,心中也是納悶。
次日,貢院之外,數千學子云集,等待着貢院大門開啓,一直等到辰時,貢院緊逼的大門才緩緩開啓,高季輔帶領着一衆考官走了出來,高季輔身爲主考宣佈此番大比的規矩,無外乎也就是不許夾帶,私藏等事,然後考生按照昨日領的牒牌,分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等待入場。
狄仁傑已經拿到了那個李正倫牒牌,這次科考也只能以李正倫的身份來進行,至於他自己,狄仁傑並不擔心,既然杜睿如此安排了,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狄仁傑正等着,突然聽到身旁有人說道:“懷英賢弟!”
狄仁傑看過去,見說話的居然是那一日在酒肆之中遇到的田迎,田念東。
“田兄!不想又見面了!”
田迎笑道:“那一日愚兄便說了,若是有緣,便自會相見,如今大比在即,不知懷英賢弟,成算幾何?不過料想懷英賢弟乃是宋國公的高足,定然能金榜題名,愚兄便先預祝賢弟馬到成功了!”
狄仁傑笑道:“小弟也預祝田兄馬到成功!”
田迎上前一步,對着狄仁傑小聲道:“懷英賢弟,這幾日愚兄在市井之間,聽到了留言頗多,不知賢弟可有耳聞!”
狄仁傑自然知道田迎要說的是什麼,神秘的一笑,道:“田兄!我們自憑本事,他人願意吵鬧,且由得他去,我們何必要自尋煩惱!”
就在此時,貢院門禁大開,考生開始入場,狄仁傑手中李正倫的牒牌乃是地字號,田迎乃是天字號,兩人拱手作別,進了貢院。
考生入場之後,在李世績的監督之下,貢院大門上鎖,另一邊李承乾和于志寧擬定的策論也送了過來,經由小門,進了貢院,然後小門再上鎖,整個貢院被徹底封閉了起來。
狄仁傑找到自己的號房,不多時試卷被送了過來,狄仁傑一看策論的題目,不禁啞然失笑,居然是論開拓海外無主之地的題目。
這些事,當初在杜陵的時候,杜睿也曾與他們師兄弟反覆的討論過,杜睿的一些見識,狄仁傑自然是記憶猶新,要是憑本事答這策論的話,縱然中不得狀元,前三名裡,總歸有自己的名字。
但是現在他的身份可是李正倫,自然就不能那麼答了,按照那日李澤春的指點,先以禮記開篇名義,之後每一行第幾個字該寫什麼,也都一一遵照,倒也虧得狄仁傑才思敏捷,這篇生搬硬套的策論,居然都被他做得四平八穩。
其餘經義什麼的,自然更是難不倒狄仁傑,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將試卷答完,剩下的就是躺在號房之中睡大覺。
三天之後,科舉考試結束,考生交了試卷,出了貢院,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結果出來,或是金榜題名,或是名落孫山。
按照流程,考卷將經過糊名,謄寫,由考官評選出成績,初步確定錄取名單,排定名詞,寫好評語,然後報給皇帝李承乾批准,次日正式發榜,中了甲榜前十名的考生將入宮覲見李承乾,然後由李承乾當場舉行殿試,點出狀元,榜眼,探花。
當然這只是公開的流程,而私下的流程,卻是各個主要考官各抄一份,先給各處的人情打好招呼,然後進行一些協調和調整,最後才報給李承乾批准,後面還要附上中榜者的考評。
作爲皇帝,李承乾只能看到一份份考評,要是想要看試卷的話,還需要到禮部去取卷宗,不過這個機率很小,畢竟身爲皇帝,李承乾日理萬機,雖然選才大典,乃國之大事,但是要他一份份的審閱,卻也不大可能。
所以按照定製,李承乾也只是看過了考評之後,接見一下考官們擬定的甲榜前十名,然後根據考官們的考評作出判斷。
當然這都是在李承乾並不知道李義府私下所做的事情前提下,現在李承乾既然已經知道了,當然就不會這麼輕易的被矇混過去了。
三日大考結束,考官們在審閱了考卷之後,也終於可以回家了,李義府剛到家,吳辰便到了,將一份中榜名單恭恭敬敬遞給了李義府。
“李大人,這便是三榜最後擬定的名單!”
按理說高季輔纔是主考,名次也應該由他最終擬定,但是高季輔不想得罪李義府,吳辰將名冊送去,他卻讓送來李義府的府上。
李義府伸手接過,打開摺好的冊子,將它放在桌上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三百個中榜者的名姓,一路望了下來,不由點了點頭,他所安排的人基本上都被錄取了。
尤其是那個李正倫,果然高中榜眼,李義府心中更是開懷。
他雖然是同考,但是隻有建議錄取的權利,卻沒有最後擬定名次的權利,這個權利是吳辰的,而吳辰倒也沒有搪塞,基本上擬定的這份名單,也能讓李義府滿意。
“做得不錯!”他讚許的對吳辰笑了笑。
吳辰卻是憂心忡忡,道:“李大人!此事該不會有問題吧!?”
李義府知道吳辰是擔心此事東窗事發,滿不在意道:“你無須擔心,雖說最後的狀元,榜眼,探花,是聖上擬定,可是自貞觀朝第一次科舉,聖上便不曾過問過,都是考官擬定了名詞,聖上那裡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你又擔心什麼!”
吳辰卻沒有李義府這麼寬的心,要是李承乾當真有了興致,非要取考卷查驗的話,一旦露出了馬腳,到時候可就是掉腦袋的夥計,由不得他不擔心。
不過李義府既然都不擔心,想來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又擔心自己糾纏下去的話,李義府會惱了,只得躬身告退。
狄仁傑離了貢院之後,便與杜耀輝一起去了李世績的府上,李世績見着狄仁傑,笑道:“懷英!此事如何!?”
狄仁傑忙道:“老大人!萬無一失,只等東窗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