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帝國貞觀十一年,在大唐與突厥交界的地方,屹立着一座巍峨的高山,這就是連綿數百里的大青山。大青山以南,屬於大唐,而大青山以北,則全部是突厥的草場。
在大青山南面山腳下有一個唐人的小村莊,年久失修的小院子貧寒破落,蜷縮着一個矮小瘦弱的女孩。她的身體比早春的夜晚還要冰冷,如果此刻細細察看,就會發現這女孩早就沒有了呼吸。就在天色將明之時,許久不動的女孩突然挪動了一下身體,驚走了一隻在她腳下覓食的大老鼠。
濃黑的夜色中,這個沒人關心的女孩醒來了,確切的說,一縷來自異世的幽魂佔據了她的身體,並且成功的融合了女孩尚未消散的記憶。
常小溪懊惱的拍拍頭,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身體居然沒有九歲以前的記憶。她再次打量自己來到的這個世界,黃泥糊就的小土屋,房頂是風一吹就撲簌簌直響的茅草,身上蓋着一牀又薄又硬的小被子,根本沒有牀,原主就這麼蜷縮在草堆裡。常小溪傷心了很久,終於接受了自己已經穿越的現實。
常小溪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被一輛脫軌的大型空間軌道車碾過,無法描述的劇痛襲來,隨之是輕鬆的解脫。
2062年,是常小溪生活的年代。地球文明高度發達,經濟繁榮,人口快速增長。
她所不知道的是,隨着自己在大唐帝國的復活,聯邦超時空管理局的警報響了起來,兩個監控者研究了一會快速閃動藍光的大屏幕,得出了一個結論:時空能量平衡被破壞,不穩定因素會影響歷史進程。確定原因之後,一個監控者接通了通話頻率:“有能量溢出,方向是公元630年,座標12.87.69.請派出清理者。”
超時空管理局,在2062年是個超然的存在,它的主要功能就是讓各種非正常死亡的人們,死後也不得安寧。
經過再三確認,常小溪明白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因爲遭受婆婆長期虐待,病弱而死的古代童養媳身上。這個童養媳名字也叫常小溪,同名可能是自己能來到此地的最大原因。
不知道自己在現代的身體被毀成什麼樣子了,應該是根本無法修復了吧?否則自己怎麼會靈魂穿越回古代?但凡有一線生機的人,醫院都是有辦法搶救的。
值得慶幸的是,自己被車撞的一瞬間,用精神力將食品箱轉移進了隨身空間,那裡面還有不少食品,作爲一個經常需要出診,值班的基層醫生來說,食品箱是個必備的東西。除了食品,就是空間裡那些常備的醫療設備和藥品了,這些就是常小溪今後安身立命的全部資本。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能動用的。在2062年,隨着人腦的開發,精神力的使用,隨身空間技術有了長足的發展。遺憾的是,常小溪在這方面的能力並不出衆,也就僅限於能夠使用精神力操作和使用隨身空間而已。
看看根本不保暖的被子,常小溪不由得哀嘆自己的命運,原以爲做一名基層醫生就很辛苦了,沒想到會穿成古代童養媳這種更加悲慘的身份。太冷了,她只好就這麼半睡半醒窩着熬到天亮。
第二日,天還沒亮,就被歇斯底里的叫罵聲驚醒,頭皮被揪得生疼,常小溪掙扎着睜開雙眼,只見一個頭發花白,滿口黃牙的中年婦人一手拽着自己的頭髮,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正在破口大罵:“你這個小賤蹄子,我趙家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就知道睡,倒要我老人家伺候你?”婦人說着還要動手打她。常小溪從本尊的記憶中得知,這就是原主的婆婆趙李氏。
常小溪本能的掙扎起來,這個身體雖然底子弱,到底年輕些,兩個人掙扎了一陣子,反將婦人摔在了地上。
婦人頓時嚎啕大哭起來,直說兒媳婦反了天了,不孝敬她這個婆婆也倒罷了,竟然還敢動手打婆婆。
常小溪被她鬧得頭暈,她此刻心緒不寧,想出去看看自己到底穿來個什麼世界。記得趙李氏鬧起來就沒個完,也不管她,自顧自就披了舊衣起身。
正坐在地上哭鬧的趙李氏反而愣住了,她以往一鬧騰,這個兒媳婦必定請罪,她再不依不饒的折騰一番,再剋扣了兒媳一天的飯食纔算完。像今天這樣,常小溪自顧自起身去了,還是頭一次。
不過趙李氏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常小溪,她爬起來迅速追到院子裡,同時拿了把笤帚,從身後猛地打向常小溪。
常小溪還沉浸在穿越過來的迷茫中呢,就捱了火辣辣的一頓打。饒是她身手敏捷,頭上,背上,手臂上,還是被笤帚抽出了不少血痕。趙李氏揮舞了一陣笤帚,見常小溪被自己打得滿地亂竄,雖然沒有像以前那樣下跪求饒,只當她是被打傻了,連求饒都忘記了。趙李氏覺得心氣略順了順,就扔給常小溪一把竹刀,一個揹簍,勒令她挖野菜去。
無奈之下,常小溪背上揹着竹簍,手裡抓着把竹刀,踢踏着兩隻破草鞋,孤單地走在村中的小道上。這個村子叫做邊家村,是大唐邊陲的一個小村莊。與突厥僅有一山之隔。巍峨的大青山,不但阻隔了兇狠的突厥人,還帶給了邊家村豐富的物產。村子不是很大,只有八九十戶人家。村民民春種秋收,自給自足。偶爾還能從山上打些獵物,採點藥材,賣給專門收山貨的商人,賺點銀子花用,日子還算過得去。
鄉村小路,僅容得下兩三人並肩通過。田地裡什麼都沒有開始生長呢。看天氣,正是早春時節。也有些村裡人扛着鋤頭下地幹活的,常小溪偷眼看去,只覺得這些人普遍面目黧黑,看着蒼老異常。這些農夫也不理她,三三兩兩高談闊論的走着。農村的女性地位很低,童養媳的地位就更低了。所以農夫們根本不屑於搭理常小溪。
趙家只有三四畝地,典給別人耕種了。顯然是自家耕種,會收入更多一點。但是趙家一共四口人,婆婆趙李氏,那是嘴上刻薄,手下散漫的人,從不下地勞動;名義上的丈夫趙素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總是說自己要讀書成就一番大事業,哪裡會下地幹農活;大姑子趙富花,立志要嫁入豪門,生怕曬黑了臉,也是不幹活的;所有的活計,都是趙素生已經過世的父親一人在做。常小溪很懷疑他就是積勞成疾,被這一家子懶漢給拖累死的。
到了常小溪被送進趙家做童養媳之後,趙李氏本來想讓她做農活來着,奈何常小溪實在是太小了,只能除除草,幹不了別的,這才作罷。趙家也沒有豬啊,牛啊,這種大牲口。所以記憶中,常小溪平素只是挖挖草餵雞。看看自己單薄的小身子,常小溪不禁又爲趙家的貧窮感到一絲慶幸。
趙家窮,所以可勞作的活計不多,但是同時,家裡生活拮据異常,反正她這個童養媳,常年只能見到一些雜糧野菜,就這還填不飽肚子。常小溪暗自嘆口氣,今天的飯菜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大概是因爲原主的卑微,走一路也沒有人搭理常小溪。常小溪初來乍到,也不敢貿貿然去問東問西的,怕引起別人警覺,因此忍住了。
眼看房屋越來越稀少,就要出村了,路邊一棟青磚的房子,有一個皮膚比其他村裡人都要白皙的大嬸,正在門口晾東西,看見常小溪走過來,喊她停下。
常小溪終於碰到有人主動跟她搭話,忙從善如流的停下。
片刻後,大嬸從屋裡走出來,遞給常小溪一個用油紙包裹的東西。嘴裡還說着又瘦了之類憐惜的話。
常小溪忙接過紙包,從原主記憶裡想起,這是經常賙濟她的廖嬸子,忙躬身給她行了個禮道謝。
廖嬸子卻嘴裡唸叨個不停,又看到了常小溪臉上的傷,更是說趙家造孽,將一個好好的女娃磋磨的沒個樣子。常小溪曉得她就是這樣子,嘴巴碎得很,是這個村裡爲數不多,肯施捨她的幾個人之一。廖嬸子唯一的獨子去當兵了,而且是個隊正。而當家的早幾年就去世了,她自己在家操持些農活,因此有些寂寞。
廖嬸子本就是好強的性格,村裡人大多敬重她。唯有趙李氏,有個讀書人的兒子,自覺比廖嬸子地位要高,兩個人常常鬥嘴。因爲有心要揭趙李氏的短,所以廖嬸子看到常小溪無依無靠,就偶爾照看,用自己的仁慈,來襯托出趙李氏的刻薄。
廖嬸子一面唸叨,一邊催着常小溪吃點東西。廖嬸子的善意,是自以爲是的善意,是目的不純的善意。她嘴裡說得好聽,但是施捨給常小溪的東西,卻是發黴變質的饅頭。廖嬸子的兒子在軍營中,常有米糧送回家中,因此廖嬸子的日子,在村中算是比較好的。吃喝不愁,每年還有兒子的餉銀落下。這個豬都不吃的東西,在廖嬸子家中,最後的歸宿應該是扔掉。常小溪感謝了廖嬸子,卻把紙包包連同黴饅頭還給了她,原主爲了生存,可能會接受這種施捨,但是她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施捨。
常小溪轉身就走,身後傳來廖嬸子的聲音:“真是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拿本來就要扔掉的食物施捨給別人,還要別人感恩戴德,這可能嗎?
常小溪嘴角上揚,腳步輕快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