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若是父皇在此,不知道父皇會怎麼處理呢?”盧承烈笑呵呵的問道。
“這個,暗度陳倉而已。”岑文本想了想,笑呵呵的說道:“陛下用人不會在乎其他的什麼事情,因爲他是有兵馬在手,手下的將軍都聽的,所以根本不怕什麼?陛下征戰沙場,不見有失敗的時候,這就是景皇帝和陛下之間的區別。殿下,這一點,可是不適合你。也是不適合狄仁傑的。”
“呵呵!孤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閣老,你接着說,說說這長安劉惠一案到底是怎麼回事?”盧承烈很快就轉變了話題說道。
“呵呵!這一點,老臣可不敢說。”岑文本想也不想,就搖了搖頭說道。只是臉上的一絲笑容卻是出賣了他。
“你們退下。”盧承烈看在眼裡,掃了周圍一眼,擺了擺手,將身邊的太監都趕了出去,這才笑呵呵的說道:“岳父,這裡除掉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人,這次岳父可以說了吧!”
“這個?”岑文本見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殿下這是在逼迫老臣了。”他沒有想到盧承烈居然也有如此無賴的時候,與當年的盧照辭是何等的相同。
“殿下,陛下是在下棋啊!”岑文本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殿下大概也是知道的,陛下雖然出身世家,但是卻對世家沒有任何好感。上位到如今,所採取的都是一個政策,就是壓制世家,削弱世家,雖然在朝廷建立之初,世家勢力強大,陛下也是對世家一邊拉攏,一邊削弱,一邊制衡,一邊重開科舉,不斷的削弱世家,使皇權逐漸凌駕在世家之上,武學的興建,更是斷絕了世家對軍隊的掌控,前隋時期的情況不在出現。這麼多年,陛下雖然在朝的時間並不太久,一向都是開疆擴土,可是對世家的削弱從來都沒有減少過,關中、關東、江左三大世家門閥,殿下,您數一數,如今還有多少呢?”
盧承烈聞言神情一愣,思索了片刻,又說道:“岳父,如此說來,父皇準備藉此事再次削弱世家了?”
“呵呵!殿下。這一點,您可不如陛下了。”岑文本搖了搖頭,說道:“陛下做事從來不是貿然行事,就是削弱世家也是如此,他從來不主動興起大獄,而是順勢而爲。崔仁師當年是何等的跋扈,陛下卻沒有輕易動他,而是讓關中世家感覺到威脅,終於借了機會,讓崔仁師敗亡。陛下只是在裡面推波助瀾而已,而表面上出手的不過是長孫無忌等人,但是老臣卻是知道,真正出手的只有陛下,整個天下,能下這盤棋的也只有陛下。”、
“那如今呢?”盧承烈面色一變,緊張的說道:“按照岳父這麼說,這次是不是輪到關中世家了。”盧承烈不由的不緊張,他雖然是太子,乃是盧照辭下聖旨的,但是不得不承認,關中世家或明或暗的給自己帶來了很大的好處,否則的話,長孫無忌這個貶官也不可能能進入東宮議事了。一旦關中世家出了事情,他這個太子之位也變的尷尬起來,他的那些弟弟們,尤其是魏王,會不會借的機會鬧事,他也不敢確定。
“殿下何必如此緊張。”岑文本搖了搖頭,說道:“殿下,您的東宮之位難道還需要關中世家來支持嗎?陛下準備遷都洛陽,一方面固然是因爲受到關中糧食的影響,但是更多的卻是因爲關中世家的緣故。關中世家一旦關中,還是關中世家嗎?”
盧承烈點了點頭,去東都洛陽建都,說的好聽點,是因爲糧食的緣故,但是更多的是削除關中世家對朝廷的影響。盧照辭做出這個決定,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殿下,若是想要遷都洛陽,首先要做兩件事情。”岑文本低聲說道:“其一就是穩定朝局,其二就是削弱關中世家。不使的關中世家在被削弱的那一瞬間,對朝廷產生很大的影響。當然還有關東世家。這些世家百餘年甚至千餘年的積累,其底蘊就是朝廷也不能與之相媲美,這就是爲什麼說只有千年的世家,而沒有千年的王朝的緣故了,王朝可以滅亡,可是世家滅亡的可能性卻是很小的。殿下,陛下這可是爲您考慮啊!殿下不同於陛下,整個天下都是陛下打下來的,所以天下人都得聽陛下的,陛下的威望甚高,世家力量雖然很強大,可是卻不敢與陛下相抗衡,可是殿下就不一樣了。殿下乃是太平之君,說句殿下不高興的話,有些事情,殿下是不好控制的,就比如今日之事,殿下原本是想讓狄仁傑來追查長安劉惠吳能一案,可是不光老臣反對,就是長孫無忌等人也反對,殿下,您不是被迫的放棄了自己的觀點嗎?可是,這若是在陛下手中,長孫無忌等人敢這麼幹嗎?顯然是不可能,當初羣臣都反對使用許敬宗和狄仁傑,可是陛下卻是偏偏使用了狄仁傑,何人敢反對,這就是差距,殿下的威望不夠高。日後在主掌朝廷的時候,難免被那些世家逼迫,做出一些讓步,所以陛下才會想方設法的削弱世家的力量,增加殿下的權利。哪怕自己因爲此事被上罵名也無所謂。”
盧承烈點了點頭,又說道:“可是長孫無忌乃是孤的舅舅啊!他是一個有才能之人,讓這種人放在民間,遊離於朝廷之外,這對於朝廷可是一個損失啊!”
“呵呵!殿下,雖然科舉已經有很大的進步,可是殿下,十數年的科舉還是不可能與世家相抗衡。世家中的底蘊足以讓他擁有衆多的才俊之士。莫說是長孫無忌,還有韋挺、王珪等人也都是有才能之人。殿下,這些您知道,難道殿下就不知道嗎?不,陛下更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是與朝廷的大局來說,損失幾個人才,並不算重大的損失。大唐人口數千萬,人才濟濟,只要時間足夠,還有許多的長孫無忌,許多的王珪,許多的韋挺。不是嗎?殿下。可是一旦朝中的政權被那些世家掌握,這個天下還是大唐的天下嗎?殿下就算是做了皇帝,也是不甘心的。”岑文本雙目炯炯有神,盯着盧承烈的雙目,讓盧承烈不由自主的躲閃開來,不得不說,岑文本的話給盧承烈很大的感觸。雖然不願意,但是在心裡,還是接受了岑文本的觀點。
“那與狄仁傑想查長安一案有關係嗎?”盧承烈又皺着眉頭問道。
“長安一案沒有表面的那麼簡單。”岑文本搖了搖頭說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都不得而知。長安是都城,都城之中的案件都沒有什麼小事的,就說東市、西市上的那些商販們,也許在他們的背後都是有一個官員,或者世家在他們的背後。這劉惠父子,還有吳能,都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的死更是會出現大問題。不能輕易動之,莫要忘記了,這長安城是屬於誰的老巢。”
“關中世家。閣老以爲此事與關中世家有關聯?”盧承烈面色一變,猛的站起身來,望着岑文本說道。
“京師無小事啊!老臣這只是猜測。”岑文本低着頭,輕輕的說道。雖然只是說猜測,但是盧承烈卻能聽的清清楚楚,恐怕在岑文本的心中,此事與關中世家大有關聯。一想到這裡,盧承烈不由的死死的望着眼前的岑文本,雙目好像能看透岑文本心中所想一樣。可惜的是,眼前的岑文本卻好像一汪潭水一般,根本就看不透。
是確實有此事,或者只是說,岑文本想挑撥東宮和關中世家的關係。沒有人會反駁東宮的存在和關中世家是沒有任何關聯的,就是盧承烈也是承認這一點的。
“他們爲什麼這麼做?”好辦想,盧承烈才輕輕的問道,臉色這個時候也恢復了平靜,又重新坐了下來。
“老臣不知。或許對方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岑文本搖了搖頭,說道:“否則的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那有必要這樣查下去嗎?”盧承烈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說道。
“就算殿下不查,恐怕另一個人也是會查的。”岑文本指了指上面。盧承烈見狀面色一變,他自然知道岑文本言語中的意思,就算他不查的話,遠在漢中的盧照辭也會派人前來查案。這可是一個機會,一向講究順勢而爲的盧照辭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挖一個蘿蔔帶了一把泥來,死了一個劉惠,或許能牽扯出更多的關中世家官員都是有可能的,這可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削弱關中世家的機會,讓天下人不會說什麼,盧照辭豈會放棄這個機會?
“岳父,那現在孤該怎麼做纔好?”盧承烈輕輕的問道。
“呵呵!殿下什麼都不用做。”岑文本笑呵呵的搖了搖頭說道:“恐怕不久之後,狄仁傑就會去老臣的府邸,到時候,老臣會將他指向另一個地方,這樣一來,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不會與殿下有關係了。”
“如此甚好。”盧承烈點了點頭,他知道岑文本所說的另一個地方,指的是漢中,盧照辭這個時候正在漢中。這個時候也只會有盧照辭親自下旨,才能解決此事。
“哎!殿下,那狄仁傑在前次覲見陛下的時候,被陛下賜了幾個字,稱爲難得糊塗,老臣以爲,有的時候,這幾個字,殿下可以研究一番。”岑文本忽然若有所指的說道:“太子說是君,但是有的時候也是臣。殿下還是要好生把握纔是啊!”盧承烈聞言雙眼一愣,臉上露出思索之色,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一邊的岑文本不知道什麼時候離去了。
“這個老狐狸。”盧承烈見狀搖了搖頭。這個岑文本果真是不凡。剛剛的一番話中,雖然是在說洛陽、長安一案,又說了狄仁傑的事情,但是實際上,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說世家的事情,無論是關中世家,或者是關東世家,在不久的將來都會成爲自己執掌天下的障礙。這個時候若是不剷除,不削弱的話,日後自己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君臨天下。雖然剛纔是反對自己使用狄仁傑,但是實際上,卻是在支持自己使用狄仁傑。但是又不好與長孫無忌他們翻臉,自己置之事外,無論結果是怎麼樣的,自己都不會倒黴。若非自己邀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告訴自己這些。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舅舅啊!這個難得糊塗四個字,不光是適用於狄仁傑,也同樣適用於孤,更是適用於你們這些人。”盧承烈搖了搖頭,說道:“父皇將你們罷官,通過這件事情,難道你還沒有任何覺悟嗎?”聲音飄渺,整個花園中,也只有盧承烈在那裡低聲說話,外人幾不可聞。
岑府中,岑文本剛剛坐下,就聽見有門房走了進來,說道外面有狄仁傑求見。
“這個傢伙。真是死心不改啊!”岑文本搖了搖頭,還真讓他說中了,這個狄仁傑真的到自己府上來了,想來也是爲了長安一事。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難道你就不懂嗎?”岑文本搖了搖頭,心中暗思道:“洛陽一案本就是大案了,若是一個不好,足以讓你粉身碎骨,如今你還想將長安一案也攬入懷中,你還真不知道這死字是怎麼寫的。關東世家已經沒落,就算真的查不點什麼來,有太子在身後照應着,也沒人敢將你怎麼樣,可是一旦你沾染上了長安一事,恐怕就是太子也不能保你了。”一想到這裡,岑文本心中暗怒。
“告訴他,老夫生病了。若是有事,可以去找其他宣德殿大學士,若是有大事,就去漢中,陛下的行營正在那裡。”岑文本想了想,又叮囑道:“還有告訴他,東宮那裡他也不用去了,去了也沒有用。對於他的事情,陛下已經有明令,太子不得干涉洛陽之事。他自己若是沒事的話,可以多看看陛下所賜的那幾個字。”那門房不敢怠慢,趕緊退了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岑府之外,狄仁傑眉頭緊皺,在他身後,數十名御林軍靜靜的站在後面,不敢打擾狄仁傑。
“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狄仁傑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岑文本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如今的他,已經是箭到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了。在他的腦海中,洛陽一案中充斥着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他相信,此事肯定與關中的那些世家有很大的關係,可惜的是,他是沒有那個藉口來插入關中之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藉口,狄仁傑豈會放棄。
“漢中,既然陛下在漢中,那我就去漢中。”狄仁傑一想到這裡,轉身翻身上馬,招呼道:“走,我們去漢中,去見陛下。”說着百騎一陣呼嘯,就朝長安城外飛奔而去。
“漢中,他真的去了漢中?”岑文本望着面前的門房,驚訝的問道。
“回老爺的話,狄大人就是這麼招呼那些御林軍將士的,小人聽的清清楚楚。”門房低着頭趕緊說道。
“哎!這就是狄仁傑了。這下好了。風暴即將來臨了。就是連老夫自己也得小心了。”岑文本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將自身的衣服緊了緊。
漢中城外,大營連綿數十里,中軍大帳中,盧照辭眉頭緊皺,望着眼前的奏章,這個奏章已經放在這裡有兩天之久了。其實奏章的消息盧照辭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接到這個奏章的時候,盧照辭震驚了。在他身前,秦九道正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將狄仁傑叫進來吧!”盧照辭想了想還是輕輕的說道。
“是。”秦九道面色一動,趕緊退了下去。
半響之後,只見狄仁傑大踏步的走了過來,他面容消瘦,隱隱有風塵之色,神情也有些疲憊,惟獨雙目中精光閃爍,鬥志昂揚,讓盧照辭看的心中暗贊。
“臣狄仁傑拜見陛下。”狄仁傑一下子拜倒在地。
“你的奏章,朕已經看過了。”盧照辭並沒有讓狄仁傑起來,而是淡淡的說道:“奏章上的內容只是你的猜測,不知道你可有真憑實據。”
“臣沒有,僅僅只是猜測。”狄仁傑想也不想的就說道:“但是臣相信,只要能讓臣查下去,肯定能查出結果來的。”
“狄仁傑啊!狄仁傑,你讓朕說你什麼好呢?”盧照辭啞然一笑,走了過來,說道:“你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居然敢懷疑朝廷大員,我大唐的功臣,你可知道,若是沒有證據的話,朕就可以憑藉這封奏摺治你一個誣陷之罪。到時候,可就是太子也護不了你了。”
“臣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太子的臣子,臣只是爲陛下辦事,而不是爲太子辦事。”狄仁傑大聲的說道:“臣說話只是根據自己心中所想說話,從來就沒有想過其他的東西。陛下既然讓臣查案,那臣一心查案就是了,根本不需要管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