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李疇沒有預料到自己的軍隊會被這樣一種方式打敗一樣,卜斯曼鬚根本沒有料到李讓在兵力薄弱的情況下竟然還敢出城反擊,更令他做一百個夢都想不到的是白天裡還與自己共同浴血奮戰的貝都因部落,一夜之間就被閩人所收買。
命大躲過了一刀,可付出的代價是四根手指,血從斷指處洶涌冒出,顫抖着劇痛的左手,卜斯曼須不可置信的的回頭驚叫着:“馬赫,你竟然背叛阿拉伯,背叛了真主,你不怕主的天罰嗎?”
旁邊卜斯曼須同族的阿拉伯親信已經圍攏過來,全神貫注的防備在自己面前,失去了殺卜斯曼須的機會,結實粗壯的臉上橫肉上流露出了些許惋惜,馬赫心疼的嘆了口氣,如果這一刀砍正了,估計昨晚那個慷慨的大閩親王一定會出不少錢吧。
僅僅惋惜了一剎那,馬赫又是毫不愧疚的昂頭大笑起來。
“主的天罰?卜斯曼須,你還真以爲你能代表真主了?你也不過是個麥地那下等部族出身而已,幾代以前,你祖先還是奴隸,如果不是看你能帶着大夥搶到更多,老子會跟隨你?”
“不過現在閩人出的價碼更高,卜斯曼須,你就再發發善心,把頭借給我還些賞金好了,哈哈哈哈!”
大笑着,沒等自己的部族騎手涌過來,馬赫掄起彎刀徑直的一個人殺向了卜斯曼須。被他揭了短,惱羞成怒的卜斯曼須亦是發狂的向前伸出了血淋淋得手,猶如阿拉伯傳說中食屍鬼般的怨恨,這位自立哈里發近乎殘忍的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殺了他,豁開他的肚子,用他的腸子勒死他!”
卜斯曼須的吼叫中,他身邊的哈里發親衛亦是嘶吼着打着駱駝迎戰了過來,可惜,繞是他們也算是沙漠部族中的精銳翹楚,馬赫卻是曾經做過海盜,以殺人爲生的亡命徒,駱駝與戰馬相交,刀光一閃,當頭那個侍衛腦袋就飛了出去,血撒出去四五米遠。
臉上帶着猙獰笑容,馬赫像個地獄出來的屍鬼那樣,把彎刀耍成了絞肉機,硬生生從卜斯曼須的親衛中碾壓了過去,轉眼就殺到不足卜斯曼須不足五米遠。
看的心寒,從沒想到這個當做炮灰使用的雜種阿拉伯人如此兇悍,終於,沒有膽量繼續逗留,轉過身去卜斯曼須跑開了哈里發的尊嚴,落荒而逃。
這功夫,偌大的沙盜大軍這時候亦是亂了起來,許多剛從前線退回來的氏族猝不及防間遭到了同一個陣營的戰友攻擊,不可思議中死上了一大片,旋即這些氏族亦是惱火無比的反攻回去。
阿拉伯人可有血仇傳統,爲了一頭老駱駝都能仇殺四十年,更不要說背後下黑手了。
站在迪拜港的高臺之上,後面一直準備支援李讓的遊擊將軍薛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在他眼前,剛剛還在嚴重威脅大閩的貝都因大軍如今亂成了一條不斷吞噬自己尾巴的黃色長蛇。
“這怎麼可能?”
詐敗的念頭僅僅一閃就被薛訥丟到了腦後,就算詐敗也有個限度,一眼望去,他已經看到了十數人被長矛戳穿,慘叫着死倒在了地上,雖然不知道原因,阿拉伯人還是內訌了。
薛仁貴所傳下的家學,沒有再考慮太多,轉身薛訥就匆匆忙下了樓梯。
另一頭,這種混亂更加直觀的呈現在了李讓面前,曾經,李讓嚮往的是儒家那種和平的征服,如今,血腥的戰場似乎展現了它的另一種美,聞着灰土中傳遞過來的血腥味,李讓頗有些陶醉的昂起頭,眯着眼睛,深深的嗅着。
“殿下,咱們是不是也出擊,幫忙?”
眺望着混戰成一團的貝都因大軍,尤其是昨夜與自己盟誓的幾個氏族如今情況不妙,被吃了虧的別家氏族壓着打模樣,姚崇不無擔心的還是開口詢問着。
“幫忙?”
輕輕睜開眼睛,年輕的李讓此時卻發出了老年人一般的陰鬱與不耐煩。
“幫什麼忙?既然孤出錢了,那麼,孤就要看到相應的血!焦大林,命令大軍謹守陣線,不得孤命令,不得擅自出擊!”
聽着李讓與平日裡彬彬有禮儒雅截然不同的冷酷與不耐煩,默默退向一旁,姚崇知趣的管好自己的嘴不再出聲。
李讓身邊親信衛士大聲的開始向全軍傳達着李讓的命令,突擊出去的跳蕩兵又被收縮了回來,大櫓手繼續維持着盾陣,五千出戰閩軍安靜的呆在了城牆下從戰爭的參與者改換成了旁觀者。
不過腳踩着貝都因人未凝固的粘稠血液,再看着貝都因人自相殘殺,這些河中都護府軍的心情與一天前又是別樣的不同。
昨天,還是都護府大敗,主力軍隊在沙漠中全軍覆沒,超過十萬貝都因部落橫掃了都護府腹地,每一處城垣都遭到了攻打,幾乎沒有安全的地點,每天還要朝不保夕的宿衛在低矮的城牆上。
可今天,他們不但出城打敗了盤踞在他們頭上烏雲一樣的貝都因人,還見證了貝都因人突如其來狗咬狗一般的內訌。
現在,輪到他們反攻了!
沙塵暴一樣的沙土還在蒸騰着,滾燙的血流淌在乾渴的沙土上,依舊抑制不住這種焦躁。
李讓儘量讓他的錢花的值得些,可惜,終究還是沒有那般讓他如願,因爲抓住戰機按耐不住的薛訥出手了。
李讓的步兵堵住了城門,也堵住了騎兵出戰的道路,因爲一開始李讓就沒想着依靠騎兵救援,預備等着反叛的阿拉伯人打的差不多了,在出手收拾殘局,與阿拉伯人合作之事太過禁忌,姚崇根本沒想告訴薛訥等人,以至於擔憂李讓安全,薛訥不得不逼着自己獨創了個新的戰法。
騎兵登陸戰!
早早預備好的都護府騎兵從港口登錄,然後在距離迪拜港口附近兩公里平坦的沙灘登錄待命,看到貝都因人的混亂後,薛訥自己也是急急匆匆乘船出城,等李讓發現時候,已經晚了。
草原上,薛仁貴就曾經萬軍破二十萬,再龐大的隊伍,如果沒有秩序,哪怕一小支精悍軍隊也能將其切成碎片。
嘶吼的咆哮聲中,僅僅帶領兩千騎兵,薛訥一馬當先衝殺進了軍陣中,沉重的鐵騎彷彿一輛正在奔馳的火車,眼看着薛訥撲來,交鋒的雙方再也顧不上廝殺,恐懼的吶喊着向兩邊退卻。
如果要能站在空中,就可以看到,黑色的河中鐵軍如同一把精密的手術刀那般,狠狠注入龐大的貝都因騎兵混黃色腫瘤,玄黑色分成數股,腫瘤剎那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分解。
每一塊剝落的腫瘤都是一個氏族,清晨全副精神去攻城,莫名其妙被出城應戰的閩軍出其不意擊敗,又莫名其妙遭遇到內戰,誰也不知道何人是敵人,搶掠已經沒有希望,無意義的交戰中一個個貝都因部落早已經廝殺到沒有絲毫戰鬥意願。
薛訥的進攻正好如同一個契機那樣,讓早已經厭惡戰鬥的阿拉伯氏族正好接着機會脫離戰場,遺留着滿地的屍骸瘡痍,成百上千的阿拉伯氏族恢復了他們曾經的分離狀態,四散向四面八方,徹底不見了蹤跡。
看着還有兩萬數量以上的貝都因逃兵,李讓苦惱的搖了搖頭。
鬧不清楚的都護府騎兵還與已經投靠了大閩的幾個貝都因氏族起了點衝突,幸好一直小心翼翼戒備的艾勒邁蓋過來解釋說明,薛訥這才滿是警惕的派兵把他們互送到了李讓面前。
“見過殿下。”
這麼大的事情,李讓竟然一點招呼都沒跟自己打,就算跪伏在地上行禮,薛訥的聲音中依舊帶着濃郁的抱怨與不滿,但他還算客氣的了,滿身是血,幾乎從屠宰場撈出來的幾個阿拉伯酋長們幾乎各個是怒氣沖天,尤其是昨晚要菸草的那個酋長卡山德魯斯,咋一見面就無比憤怒的叫嚷起來。
“河中郡王,昨夜說好的內外夾擊,爲何閩人的大軍無動於衷,因爲你們閩狗的背信棄義,我族勇士足足折損了五百,五百!”
揮動着有着幾條砍傷的胳膊,血水甚至甩到了對面姚崇的臉上,卡山德魯斯恨不得把他的憤怒發泄到全天下都知道。
可惜,直面對他的李讓無動於衷,鐵塔一般的裝甲下,那張臉甚至一絲一毫的表情波動都沒有,就連噴濺上血的姚崇也是連擦拭一下的*都沒有,就那麼直楞楞地看着渾身是血幾個阿拉伯人。
“小的艾勒邁蓋,叩見河中郡王。”想都沒想,後面的艾勒邁蓋直接跪在地上,磕頭不止,緊跟着,最是蠻勇彪悍的馬赫亦是直接把他高傲的頭叩在了地上。
“小的馬赫,叩見河中郡王,小的氏族聽候您的調遣。”
震驚了片刻,其餘的貝都因酋長們亦是如夢初醒般慌忙跪伏在地上,忙不迭的磕頭不停。
已經到了這一步,氏族都打殘了,再和閩人唱對臺戲,不是找死嗎?阿拉伯人雖然桀驁不馴,但不蠢。
權利的滋味一點點的蔓延心頭,臉頰上流露出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李讓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集結你們的騎兵,給孤!繼續追!!!”
一聲聲呼嘯的吼聲中,沒等浴血奮戰了大半天的叛變氏族喘息一口氣,便又在閩軍騎兵裹挾下,一個個酋長的喝令中,不得不再一次疲憊的驅弛起來,大道上,滿天灰塵被馬蹄揚起,地上,一攤攤汗水淋漓着血水不停的灑落在地上。
阿拉伯人劫掠了大半個月後,閩人,反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