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屬於他的掌聲和歡呼,那是屬於他的尖叫和擁簇,那是屬於他的圍堵和熱鬧。
即使他不喜歡,那也是屬於他的。該死的藍禮,居然再一次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醜,正面給了他一記耳光!
如果這一幕被記者們記錄下來,那將會成爲他職業生涯的污點,“真他/媽/見鬼”,他死死地咬緊了牙關。
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這裡是戛納,無數記者和無數聚光燈籠罩的戛納,不需要懷疑,現在社交網絡之上可能就已經開始流傳了。
怎麼辦?
克里斯正在左右爲難之間,旁邊的俱樂部卻突然開始熱鬧起來,七、八名侍應生一股腦地全部蜂擁出來,熙熙攘攘、熱熱鬧鬧地朝着洶涌人潮衝了上去,竭盡全力地開始控制局面、驅散人羣,然後就如同挖土豆一般,將藍禮從包圍圈之中解救了出來。
眼前頓時就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場面:
在一羣侍應生的擁簇之下,藍禮快步撤退,浩浩蕩蕩地進入了私人俱樂部,而身後那一羣狂熱的影迷粉絲依舊在尖叫吶喊着,窮追不捨地追擊了上來,看起來就像是電影“保鏢”裡的經典片段重現一般。
克里斯不由愣神了片刻。
剛纔所有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克里斯沒有時間思考,情緒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羞愧和憤怒之中,但視線餘光眼看着俱樂部的大門就要封鎖,工作人員似乎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將他一起關閉在外面,這才讓他緩過神來。
一個箭步快速上前,而後一個閃身,兩名工作人員還推擋了克里斯一下,“是我!你們瘋了嗎?”情急之下,克里斯的粗口都已經涌到了嘴邊,及時喚醒了他們,這才得以進入其中,然後工作人員們立刻就把柵欄門關閉了起來。
下一秒,克里斯就看到了眼前狼狽不堪的藍禮。
他的襯衫釦子已經被扯掉了大半,牛仔褲膝蓋之上的破洞已經被完全扯爛,白色帆布鞋現在已經變成了無數腳印的藝術品……最糟糕的是,那張俊朗的面容之上佈滿了斑駁的汗漬,看起來就像是剛剛玩完泥巴的孩子一般,就連棒球帽也已經被掀開,露出瞭如同鳥窩一般的雜亂頭髮。
可是,此時那張臉龐之上卻流露出了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攤開雙手,意味深長地說道,“上帝,歡迎來到戛納。”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流露出了一抹調侃和打趣的戲謔,每一個置身其中的人都可以深深地體會到話語背後的含義。
剎那間,每一個工作人員的臉上都浮現出了笑容。
“謝謝。”藍禮正式地表達了謝意,嘴角的笑容也燦爛地綻放了開來,透露出一股孩子氣來。
緊接着,藍禮的視線就落在了克里斯身上,“嘿,克里斯,歡迎來到戛納。”
沒有隔閡,沒有算計,沒有嘲諷,也沒有暗示。嚴格來說,同樣也沒有熟稔和陌生,波瀾不驚的語氣,就彷彿克里斯和其他工作人員全部一樣,只是在陌生城市意外發生的一次偶遇——
這也是事實。
面對藍禮的落落大方,克里斯反而是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想不起來,上一次兩個人正面相遇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但是那種尷尬和生澀卻始終不曾消失,微微蠕動了一下嘴巴,試圖擠出一些話語來。
可是,這着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後,他也只能扯了扯嘴角,報以一個微笑,皮笑肉不笑地表示了迴應。
“抱歉,我現在着實太過失態了。請問,我可以借用一下衛生間,整理一下自己嗎?還是說,我直接前往沙灘擁抱大海,這會更加方便一些?”藍禮的話語總是帶着一股淡淡的幽默,不是那種讓人捧腹大笑的爆發,而是讓人不由莞爾的輕快,周圍再次響起了一片低低的笑聲。
其中一名身着正裝的工作人員走了上來,“抱歉,原諒我們的疏忽。請跟我來,我帶領你前往衛生間。”而後就率先走在了前面,做起了指引。
藍禮禮貌地朝着所有人點頭示意了一些,包括了克里斯,而後纔跟在那名工作人員的身後,離開了酒吧的入口處。
克里斯的心底有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這就是他不喜歡藍禮的原因,什麼事情都禮貌得體,什麼事情都優雅從容,什麼事情都胸有成竹,骨子裡就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態,彷彿其他所有人都低於一等似的;明明他們已經撕破了臉皮,根本就不是朋友,但藍禮依舊錶現得體,惺惺作態的虛僞得令人作嘔。
他只想要揭開藍禮的面具,看到那張臉龐之上真實的慌張和狼狽。
“上帝,哦,上帝。”一陣法語在耳邊嘟囔着,息息索索,而克里斯卻一個字都聽不懂,煩躁的情緒不由越發涌動起來,然後就看到其中一名工作人員走了上來,一臉難以形容的錯雜表情,用英語提問到,“抱歉,克里斯,請問一下,他真的是藍禮-霍爾嗎?”
克里斯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那個(THE)’藍禮-霍爾?”對方還是不敢相信,再次追問了一句,並且添加了冠詞,強調整個世界獨一無二的意思。
克里斯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勉強地擠出了一絲微笑,“是的,沒錯。”
“上帝!”那名工作人員懊惱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誇張地仰天長嘆起來。
“怎麼了?”克里斯完全摸不清楚情況,只能條件反射地詢問了一句。
“剛纔……剛纔……”那年輕人連連嘆了兩口氣,然後旁邊的其他小夥伴又是一連串法語,他這纔打起精神來,“剛纔他過來詢問俱樂部的門票資格,我告訴他,這是私人派對,他不能進來。”
“皮埃爾?你瘋了嗎?”
“你到底怎麼回事?”
“你難道沒有看到他的臉嗎?”
“不敢相信!傑瑞米會殺了你的。”
“藍禮當時是什麼表情?”
“你怎麼會沒有認出藍禮呢?”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瞬間就宣泄而出,徹底將那個年輕人淹沒,他只能連連辯解到,“當時他帶着棒球帽,遮擋住了臉龐,而且說的是法語,也沒有自我介紹,完全看不出來,我也不是故意的……”但說着說着,他自己也崩潰了,再次捂住了臉龐——
今年的戛納電影節羣星雲集,但即使是滿天繁星之中,藍禮也是最值得矚目的一位,超高人氣甚至足以和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相媲美。毫不誇張地說,每五個前來戛納的觀衆就可以找到一位是專程爲了藍禮而來的。
他怎麼可能不認識藍禮呢?他只是……他只是……辯解無力。
站在旁邊的克里斯,表情有些奇怪。
他完全沒有想到,藍禮居然也有今天,現在還有人不認識他,但仔細想想,卻也並不稀奇,畢竟,藍禮主要還是在藝術電影領域活躍,商業電影影響力終究還是有限的,至少比起漫威漫畫的一系列超級英雄來說,臉熟程度還是略遜一籌的。
克里斯輕輕地拍打了那名工作人員的肩膀一下,表示了安慰,但試圖說出一些勸慰的話語,終究還是失敗了。
克里斯自己也曾經經歷過一模一樣的事情。
即使是現在回想起那些兩面派的導演和製作人,以前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彷彿自己就是透明人一般,微不足道;現在卻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那一張張諂媚而醜陋的臉龐簡直令人作嘔,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和鄙夷。
問題就在於,面對那些導演和製片人,他卻不能輕易發火,只能把怨氣和噁心全部都吞嚥下去;而面對普通人的話……還是不能隨隨便便發火,不過,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示不滿和抱怨。
那麼藍禮呢?藍禮又會如何處理呢?
還是保持着兩面三刀、虛情假意的面具?亦或者是明目張膽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亦或者是頤指氣使地宣泄怒火?
想到這裡,克里斯心底滋生出了一抹感同身受的同情,他和藍禮都經歷過相同的情況,他能夠體會藍禮現在的心情,那種恥辱和憋屈卻又偏偏說不出口的滋味,只有置身其中才能夠深深體會。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煩躁的情緒就漸漸平復了下來,心情也稍稍明朗了些許。
耳邊依舊在息息索索地低聲議論着,每一個人都在表達着自己的不敢置信:在戛納電影節期間,在舉辦各式各樣頂級私人派對的俱樂部之中,居然有人不認識藍禮,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更重要的是,藍禮應該是每一個頂級派對都爭先恐後爭取的嘉賓,而剛纔卻被拒之門外。
這絕對是第六十六屆戛納電影節茶餘飯後的最大話題。
“謝謝,十分感謝。”藍禮在工作人員的陪伴之下,重新出現了,迎面走了過來,腳步在入口處停靠了下來——
這間俱樂部的入口設計別出心裁,類似於一個碼頭的風格,大門進入之後的空間是一條筆直的長廊,左側和右側都可以進入,正中央則是通往俱樂部內部的口子,可以看到一艘類似於海盜船風格的設計,將整個室內空間展示在眼前。
穿過整個房間,就可以看到大海了。
現在,他們所有人就站在了“丁字口”的正中央的三岔口之上,然後,就再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