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直接無視了德里克的追問,轉移了話題,“對了,你會出席格萊美頒獎典禮吧?”
藍禮可以看到海瑟那滿眼的期待,於是忽視了旁邊欲言又止的德里克,微笑地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以參觀者的身份。”
隨即,海瑟的眼底就流露出了羨慕的光彩,還隱隱涌動着期盼。藍禮腦海裡靈光一閃,順勢說道,“怎麼樣,你想一起出席嗎?我可以攜帶同伴出席的。”
紅地毯之上,每一位嘉賓都允許攜帶親屬、伴侶或者朋友出席,這是官方慣例。藍禮卻是想了起來,海瑟錯過了“美國偶像”的海選,也許她會樂意到格萊美頒獎典禮之上見識見識。僅僅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藍禮沒有細細琢磨,脫口而出。
“真的嗎?”海瑟不由激動起來,聲音都變形了,甚至整個人都坐直了起來。這讓藍禮知道,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還有安妮和艾利克斯!你過來之前,這兩個小傢伙還在不停唸叨着呢,我們可以一起嗎?真的可以嗎?不會影響你嗎?格萊美不會生氣嗎?媒體不會責怪你嗎?”
藍禮啞然失笑,“不會,當然不會。”再次點頭給予了肯定,然後視線餘光就捕捉到了德里克那具有威脅的眼神,隨即意識到:就好像邀請女生前往畢業典禮一樣,不僅需要取得當事人的同意,當天晚上,還需要取得當事人父母的認可。
於是,藍禮微笑地看向了德里克,“前提是,你的父母沒有問題。”
德里克雙手盤在胸前,“哼”了一聲,沒有打算迴應。
藍禮不由莞爾,點點頭表示明白,“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接下來距離頒獎典禮還有兩天時間,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夢想,還可以再等等,今天實現了一個,這就已經足夠了。”
“嗯!”海瑟重重地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藍禮沒有再繼續逗留,禮貌地點頭示意,“德里克!艾麗!”然後轉身告辭了。離開病房,在房門關上之前,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德里克焦急的追問,“剛纔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隨筆?哪首歌?爲什麼你們之間有暗號,我卻不知道……”
後面的話語,伴隨着房門的關閉,徹底切斷,留在了身後。來自父親對女兒的關懷,總是如此。藍禮嘴角的笑容也不由輕輕上揚了起來。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時分,離開西奈山醫院,寒潮的肆虐似乎稍稍平復了一些,空曠寬敞的街道,讓佇立兩側的高樓大廈似乎顯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猶如棋盤一般切割的天空變得無比廣闊,彷彿整個宇宙都呈現在眼前一般。
寒風蕭瑟之中,內森-普雷斯和羅伊-洛克利兩個人依舊沒有離開,守候在一樓大廳,見到藍禮之後,驅車親自護送藍禮回到了公寓,兩個人這才結伴離開。
回到家,洗了一個熱水澡,渾身的寒冷和疲憊漸漸消散,整個人稍稍放鬆了下來,但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卻絲毫沒有睡意。對於藍禮來說,這不是一件經常發生的事,睡覺始終是他最熱衷的消遣活動之一;但不是今晚。
原本,藍禮是想着到樓上找馬修-鄧洛普,兩個人對弈一盤國際象棋,在寒冷雪夜是一個值得推薦的消遣活動;但隨即想起來,因爲工作的關係,馬修現在正在倫敦,之前藍禮在柏林的時候,兩個人還通過電話。
於是,藍禮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隨手從書架上拿了兩本書,然後帶着耳塞、聽着音樂,再次離開了公寓。在瑟瑟夜風之中,沿着街道前行,不過兩條街的路程,雙腳就已經漸漸凍僵,氣溫下降得着實有些厲害,甚至比倫敦的冬天還要更加糟糕。
生活在紐約的一個好處就在於,街區附近總是可以找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場所,包括了超市。
午夜時分的超市,總是顯得特別寧靜,卻又不是萬籟俱靜。視線裡,依舊可以看到稀稀落落、來來往往的顧客們,推着推車,形單影隻、失魂落魄地行走着,無法確定,他們到底是真的有東西需要購買,還是在偌大的城市裡尋找一個午夜遊蕩的場所。
猶如“行屍走肉”裡的喪屍一般。
藍禮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喜歡在超市的角落裡待着,上一世的時候,他就熱衷於這件事,比起咖啡屋和圖書館來說,他總是更加中意超市的生活氣息,哪怕是偶爾無意中被人們打斷了思路,一切都顯得如此真實。
進入超市之後,藍禮沒有着急着尋找一個角落,安坐下來,而是推着推車,慢條斯理地開始選購物品,但事實上,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也不知道冰箱裡缺少什麼,僅僅只是漫無目的地閒逛而已。
偶爾,停下腳步,拿起一件貨品,閱讀着說明書,津津有味;偶爾,路過生鮮區,看着工作人員正在清洗櫃檯——這些新鮮食品當天必須收藏起來,不能擺放在外面;偶爾,看着某位家庭主婦,端着兩個品牌的清洗劑,比較價格和成分,雖然藍禮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選擇在午夜出來購物。
這樣的生活片段,總是可以讓藍禮的煩躁靜下心來。無論是上一世作爲記者,還是這一世作爲演員,觀察生活總是一件特別有趣的事,暫時可以讓藍禮的腳步停下,捕捉他人的生活片段。
同樣的舉動,在咖啡店做的話,就充滿了想象力和小資氣息,但在超市裡執行,整個感覺就顯得有些怪異了。但,每個人都有些怪癖,也許,這就是屬於藍禮自己的怪癖,無法解釋的怪癖。
晃晃悠悠地繞了兩大圈之後,推車裡依舊空空如也,藍禮卻在清洗用品專櫃找到了自己的角落,在一大堆汰漬洗衣液的面前,盤腿坐了下來,然後從隨身揹包裡掏出了攜帶出來的兩本書,簡單翻了翻封面,啞然失笑。
這兩本書是隨手抽出來的,一本是英國小說家肯-福萊特(Ken-Follett)2009年出版的“無盡的世界”;一本則是“斯通納”,由美國已故作家約翰-威廉斯(John-Williams)1965年創作。
如此組合,真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前者是僞古典小說,將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與小說虛構的人物放在一起,構建出虛擬的驚悚故事;後者則是哲學生活小說,出版了將近半個世紀,依舊沒有得到世人的認可,但事實上,卻是一部精彩絕倫、詩意盎然的通俗文學。
經過馬修的整理,書架嚴格按照字母順序排列,以至於藍禮對於書籍的所在位置都失去了判斷,隨手抽出的兩本,組合卻有些怪異。不過,這也是藍禮“隨手”的意義所在。
暫時將“無盡的世界”放在了手邊,開始翻閱起“斯通納”,這本書,他匆匆閱讀過一遍,一直想着閱讀第二遍,卻始終沒有能夠開始。
大學以前的生活,閱讀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幾乎每天都必須抽出幾個小時閱讀;但來到紐約之後,繁忙的生活卻擠壓了閱讀時間。
書架之上,馬修定期都在爲他補充書籍,但他卻翻閱得太少了。歐洲人總是說,美國人閱讀得太少了,沒有底蘊,也沒有昇華。現在藍禮總算有了直觀體會。
閱讀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只要願意真正靜下心來,進入文字的世界,就可以打開另外一扇窗戶,窺探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其實每一種藝術都是如此,電影、音樂、繪畫、歌劇、舞蹈等等,文學也不例外。
不知不覺,藍禮就進入了約翰-威廉斯構建的世界,直到旁邊的推車輕輕一動了一下,撞到了他的膝蓋,條件反射地,他就擡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帶着一頂鴨舌帽,因爲背光的關係,看不清楚五官,卻可以隱約看到皺起來的臉頰,賠着小心,“抱歉,真的很抱歉。”女生壓低了聲音,慌亂地說道。
藍禮帶着耳塞,根本聽不清,但隱約的口型還是可以做出判斷,“沒關係。”他也壓低聲音做出了迴應,而後伸手稍稍移動了一下推車,儘可能地將整個通道都清空出來,保證通暢。
女生禮貌地點頭示意了一下,“謝謝。”然後推着自己滿滿當當的推車,慢慢地朝前走了過去,但腳步卻不着急,而是站在貨架前,開始慢慢地打量起來,看起來正準備購買清潔用品。
藍禮意識到自己可能擋住了貨架,於是站了起來,摘下耳塞,準備讓開位置,到對面去。這一個動作卻讓女生更加抱歉起來,“沒事,我僅僅只是需要一桶洗衣液罷了。很快就好了。”
藍禮沒有說話,只是抿嘴笑了笑,然後就在對面盤腿坐了下來,將整個洗衣液貨架讓了開來,而後,重新戴上耳塞、打開書籍,繼續開始閱讀。
不經意間,視線餘光輕輕一擡,藍禮就看到了斜前方的一個身影:她也盤腿坐了下來,面前擺放着幾個不同品牌的洗衣液,正在靜靜地打量着,就好像在看俄羅斯套娃一般,試圖弄明白其中的奧妙——除了尺寸(品牌)之外,它們都是一模一樣的。
藍禮嘴角的笑容不由輕輕揚了揚,而後抿了抿嘴角,摘下了耳塞,“需要一點幫忙嗎?”
“噢,那就再好不過了。”眼前的女人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摘下耳塞,擡起頭來,下一秒,女人卻不由愣住了,眼底閃過了一絲訝異;同樣,藍禮也揚了揚眉尾,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