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引力’的劇情本身,和’阿凡達’一樣,沒有太多探討的餘地,甚至還要比’阿凡達’更加簡潔也更加直白,簡簡單單地講述了一段在太空之中深陷絕境之後不依不撓地尋找着自救道路的艱難旅程。這就是全部了。
此類故事在好萊塢歷史上,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爲了避免劇透,詳細闡述就此放棄,還是留給觀衆們走進電影院觀看。但依託在如此簡單故事的框架之上,’地心引力’對於哲學問題的探討和呈現卻遠遠比’阿凡達’更加出色也更加深刻。
自救過程中的危機四伏和高/潮迭起絕對是商業電影的必備要素,但恰恰是在這個看似沒有任何枝幹牽絆的故事套盒之中,阿方索卻做到了展開藝術深層次探討的同時,又不會影響到劇本本身的敘事節奏——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面、每一個伏筆、每一個表演,全部都透露出強大而深厚的哲學思考意味,層層疊疊地滲透到整部電影的每一個環節裡;並且在藍禮-霍爾和魯妮-瑪拉的精彩演繹之中,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電影呈現出了生命從誕生到進化的過程,漫長而偉大、恢弘而玄奧、美妙而動人;同時還提出了一個更加深刻的主題:
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這是一個哲學領域的終極拷問,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弗洛伊德沒有能夠解答,那是因爲每一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理解與參悟;阿方索-卡隆也同樣沒有能夠解答,而是將自己的理解滲透在電影之中,讓每一位觀衆在觀影結束之後感悟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在’黑暗騎士’的結局之中,諾蘭提出了一個反思核心:黑暗和光明真的是勢不兩立的對立面嗎?還是相互交融的一體兩面?失去了邪惡之後正義還存在嗎?純粹的邪惡與純粹的正義客觀存在嗎?
現在通過’地心引力’,卡隆則提出了另外一個更加深奧更加本質也更加無解的存在主義難題:
生命到底是因爲羈絆而具備了存在的意義,還是因爲存在而滋生了羈絆?生命到底是應該維繫着羈絆追逐心靈的迴歸,還是應該斬斷羈絆之後追逐更高理念的升級,生命的存在本質到底是如何定義的?
歸根結底,這是一個求生的故事,卻又更多講述了一個爲什麼要求生的故事。
至於到底應該如何思考如此理解,每一位觀衆都將尋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看似龐大而恢弘、錯雜而深刻的母題,卻全部完美地消融在了商業電影外殼的跌宕起伏節奏掌控之中,卡隆利用當地電影技術創造出了一次不可思議、不可複製也不可超越的觀影體驗——至少在現在是如此。
畫面與光影、空間與構圖、角色與劇情、鏡頭與哲思等等因素之間的互補形成了響應的互文,真正地將電影藝術的魅力完完全全發揮了出來,如同馬丁-斯科西斯的’雨果’一般,呈現出了一個膠片和光影構建的電影世界。這是克里斯托弗-諾蘭沒有能夠做到的一點。
毫無疑問,這就是一部滿分作品!無可挑剔!”
“好萊塢報道者”作爲業內最頂尖也最權威的專業雜誌之一,不僅僅是在美國,在歐洲範圍之內也擁有超高地位,儘管法國的“電影手冊”屢屢吐槽“好萊塢報道者”太過商業也太過流行,但每一年兩本雜誌的年度十佳選擇,卻在編輯部之間互相流動,不是守望相助,而是互相瞭解。
邁克爾-菲利普斯幾乎是窮盡所有讚美之詞,將“地心引力”送上了滿分寶座!
但對於屬於邁克爾的觀衆來說,這似乎並不意外,因爲在五月份的戛納電影節之上,邁克爾就已經爲“醉鄉民謠”送上了滿分評論!
事實上,2013年纔剛剛過半,邁克爾就已經認爲“醉鄉民謠”是年度最佳的頭號種子,而現在“地心引力”又橫空出世,這也讓邁克爾陷入了兩難的選擇境地。
邁克爾不由就想起了大名鼎鼎的羅傑-埃伯特。
兩位影評人是至交好友。
2005年一月,邁克爾對喜劇電影“憨直舞/男2”提出了嚴厲批評,“我討厭這部作品,討厭這部作品的每分每秒,那些自以爲是的、愚蠢的、假笑的、空白的所有時刻,那種認爲任何人都會喜歡這部作品的自大令人厭惡,我討厭它愚弄觀衆是因爲它相信自己可以娛樂觀衆。”
當時,負責編劇以及出演這部作品的喜劇演員羅伯-施奈德(rob-schneider)出言不遜,以醜陋骯髒的詞彙侮辱了邁克爾,甚至還認爲邁克爾沒有資格成爲一名影評人,更沒有資格評論他的作品,因爲“他從來沒有獲得過普利策獎”。
聽聞如此消息之後,羅傑挺身而出,“作爲一名普利策獲獎者,那麼我應該有評論的資格了,我必須承認:羅伯-施奈德,你的電影令人厭惡,並且令人反胃。”
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卻成爲了羅傑與邁克爾結交的機緣。
儘管羅傑是整個影評歷史上唯一一位贏得了普利策獎的影評人,但羅傑卻從來沒有架子,他熱衷於與其他同僚們結識交往,因緣際會之下結識了邁克爾,兩個人就成爲了至交好友,經常在電影節之上把酒言歡、秉燭夜談。
事實上,兩位影評人好友的觀影品味卻有着諸多不同,最爲典型的例子就是“公民凱恩”,這部電影是羅傑的個人影史最佳,但邁克爾卻認爲奧遜-威爾斯着實太過譽了,這部作品也許可以躋身影史最佳榜單的前二十,卻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
反過來,邁克爾的個人影史最佳是“2001太空漫遊”,這卻被羅傑吐槽是“太過商業化”的選擇。
但是,這些所謂的分歧卻讓他們越發珍惜彼此的友誼:
如果所有影評人的口味都相同,那麼纔是藝術滅亡的開端,爭議和差別的存在纔是藝術爭論的核心本質,也是督促藝術家們不斷創造流派、長足發展的重要動力;雖然他們之間的觀點存在着差異,但互相都有道理,互相無法說服彼此,這也意味着對方的觀點將成爲自己重新審視作品的全新視角。
當然,邁克爾和羅傑也有着諸多相同的惡趣味,比如兩個人都非常討厭備受肯定備受歡迎的“虎膽龍威2”,卻對口碑崩盤的“未來水世界”雙雙刮目相看,而且兩個人都尤其喜歡那種粗製濫造的血漿電影所透露出來的大膽。
另外,最近幾年時間裡,藍禮的強勢崛起,他們也秉持着相似的觀點:
這位天賦出衆的新生代演員無疑是具有靈性的,而且他的專注和敬業也是令人欽佩的,唯一的擔憂就是,年少成名之後,藍禮是否能夠堅持演技的探索,又是否能夠突破自己。他們對於藍禮的未來都倍感期待,“也許可以超過漢克斯。”
丹尼爾-戴-劉易斯、西恩-潘、梅麗爾-斯特里普、凱瑟琳-赫本等演員的表演天賦毋庸置疑,但他們卻對商業票房沒有太多興趣,也沒有太多能力。
哈里森-福特湯姆-克魯斯、布拉德-皮特、小羅伯特-唐尼等演員的觀衆號召力則是重要天賦,他們在票房市場的魅力確實令人刮目相看,但演技和藝術層面的探討與鑽研就無法令人滿意了。
湯姆-漢克斯是唯一一位兼具了票房和演技的巔峰巨星,約翰尼-德普曾經有機會複製漢克斯的輝煌,但他的形象束縛和生活問題卻成爲了致命的桎梏。
現在,輪到藍禮了。
諸多共同點讓羅傑和邁克爾成爲了親密朋友,這也是一段難能可貴的友誼。
今年四月,羅傑-埃伯特的癌症復發,經過長達十一年的漫長抗爭,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敵過病魔的折磨,最終在四月四日與世長辭。
在羅傑去世之前,邁克爾曾經前往醫院探望這位老友,而羅傑當時最大的遺憾就是自己的身體狀況可能無法前往法國參加戛納電影節了。後來也的確如此,在戛納開幕之前,羅傑就徹底離開了他摯愛的電影。
所以,當時在戛納電影節觀看“醉鄉民謠”的時候,邁克爾泣不成聲。那部電影讓他再次想起了那位將一生的所有熱情都奉獻給了電影的老傢伙,也讓他再次想起了躺在病牀之上卻依舊念念不忘電影的老傢伙。
在當時爲“醉鄉民謠”撰寫的影評之中,邁克爾就如此說道,“你是否還記得生活最開始的模樣?錯過了民謠,是不是就意味着錯過了人生?”
對於他們來說,錯過了電影,也就錯過了人生。他們的漫長一生就這樣濃縮在了那一片電影屏幕之中,也濃縮在了勒維恩-戴維斯的迷茫和彷徨之中。即使是現在,重新回想起那部電影,邁克爾也還是熱淚盈眶。
現在,觀看完“地心引力”,邁克爾又再次想起了羅傑,因爲羅傑對藍禮的讚賞,這位年輕的演員在短短一年之內就奉獻了兩部巔峰之作,確實讓他們看到了未來的期許;還因爲羅傑對電影的真誠和摯愛,所有的所有都凝聚在了卡隆的鏡頭之中!
電影之於他們,終究是無可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