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第一週。
點映院線一百五十五間,單館票房五萬美元,週末票房七百七十五萬美元,北美週末票房排行榜第九名,上映五週累積票房兩千萬美元。
這就是“醉鄉民謠”交出的成績單!
即使萬衆矚目,即使提高期待,即使早有預感,但實際成績火熱出爐之後還是引發了一片驚呼聲:索尼經典策劃了“夢迴煤油燈酒吧”演唱會的舉動,居然真的成功了!
進入點映第五週的階段,“醉鄉民謠”的單館票房數據依舊保持了驚人的活力,尤其是之前已經屢屢創造奇蹟的情況下,如此單館成績就越發驚人起來,再次展現出了這部作品在話題熱度和矚目期待方面的持續上升能力。“科恩兄弟+藍禮”的組合,無疑是引爆電影市場的最大功臣;同時,這也真正地讓人們看到了藝術電影的市場潛力——
因爲電影目前依舊停留在點映階段,這也意味着普羅大衆還是沒有第一時間走進院線,現在的觀衆主力依舊是資深影迷們,或專業或狂熱或興趣的影迷們,具備了欣賞藝術電影的能力,也向往着藝術電影的魅力。
一直以來,北美市場始終認定着,這一羣所謂的“資深影迷”是小衆羣體。不是和商業爆米花的普羅大衆相比較,而是和藝術電影的市場票房數據相比較,票房數字始終無法令人滿意,以至於整個獨立電影製片市場都圍繞着頒獎季展開,其他藝術電影產業的發展就越來越萎靡。
頒獎季作品,始終帶有奧斯卡的標籤;而許多藝術作品,卻不見得能夠符合奧斯卡的審美。
大衛-芬奇就是如此體制的典型受害者,在特柳賴德電影節之上接受採訪的時候,記者詢問到關於新片計劃的問題時,大衛表示了遺憾,“現在的好萊塢被兩種緊身衣所包圍,一種是夏天的超級英雄緊身衣,一種是冬天的小金人緊身衣,除此之外,其他電影幾乎沒有生存空間了,而我恰恰是其他的那一類。”
縱覽大衛職業生涯的導演作品,他作爲擅長的是中成本作品,不是小成本也不是高成本,而是需要一定程度投資的中成本,恰好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同時,劍走偏鋒的影像構圖和犀利緊湊的剪輯風格往往能夠賦予電影奇妙的作者氣質,從“七宗罪”到“搏擊俱樂部”再到“十二宮”,從“本傑明-巴頓奇事”到“社交網絡”再到“龍紋身的女孩”,全部都是如此。
簡單來說,大衛就不是奧斯卡系喜歡的風格,但他的作品卻擁有毋庸置疑的強大魅力。
2010年的“社交網絡”,幾乎堪稱是他職業生涯的巔峰之作,在個人風格和學院喜好之間尋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整個頒獎季之中都展現出了捨我其誰的霸氣,結果卻莫名其妙地輸給了“國王的演講”,甚至就連最佳導演都輸給了平庸的湯姆-霍伯。
好萊塢業內始終認爲,湯姆-霍伯是過去二十年時間裡最“水”的一位奧斯卡最佳導演,甚至將時間期間擴大到整個奧斯卡歷史上也沒有太多爭議。
一方面,的確是因爲湯姆-霍伯確實沒有風格可言,“國王的演講”裡可以看到劇本、可以看到演員、卻始終看不到導演,導演的痕跡幾乎完全淹沒在了電影之中,這使得電影與電視電影沒有太多區別。
另一方面,他們也是在爲大衛-芬奇鳴不平。就連“斷背山”輸給了“撞車”,至少李/安還是拿到了最佳導演,而大衛-芬奇卻在最佳導演獎項上輸給了湯姆-霍伯,這確實是令人唏噓不已。這也再次證明了大衛和學院風格格格不入。
2014年,大衛拍攝出了“消失的愛人”之後,他就幾乎與電影圈漸行漸遠——因爲他希望拍攝的項目都尋找不到投資。是的,大名鼎鼎的大衛-芬奇卻找不到電影拍攝資金,兜兜轉轉到了2018年卻依舊沒有全新電影項目上線,只是拍攝了一部電視劇“心靈獵人”,好評如潮,卻終究是電視劇而不是電影。
就連大衛-芬奇都面臨瞭如此困局,又更何況是其他導演呢?
正如大衛所說,好萊塢電影已經被兩種緊身衣所包圍了,其他電影的生存空間已經所剩無幾。
必須承認的是,這是整個產業的問題,從學院到電影公司再到市場反饋,方方面面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的體系,這才一步步導致了最終的結局。但,如果藝術電影市場的潛力遠遠超出想象,只是發行公司沒有能夠挖掘出來呢?
“醉鄉民謠”的出現就引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有人勢必會說,“醉鄉民謠”就是典型的頒獎季作品,這依舊是換湯不換藥,它的票房成績對於其他藝術作品來說沒有參考價值,對於大衛-芬奇的處境也不會有所改善;但真實情況是,這並不是一部學院喜歡的作品。
首先,這不是真實人物傳記,而是根據真實人物經歷演繹出來的故事。
其次,這不是一個勵志故事也不是一個反應社會問題的故事,嚴格來說,科恩兄弟僅僅只是呈現出了一種狀態,而這樣的狀態對於學院來說沒有任何感染力——洛杉磯和紐約的區別就是最佳的鐵證。
再次,這是一部小格局作品,所有的故事重量全部都落在了勒維恩-戴維斯的身上,就連故事結尾也沒有昇華或者提煉,科恩兄弟一貫以黑色幽默來嘲諷社會現實的犀利也變得溫和起來,缺少了些許重量。
最後,這是一部音樂電影。金球獎設立了喜劇音樂電影類別,但歌舞電影的時代早就已經遺留在了過去,上一部得到奧斯卡提名的音樂電影是2000年的“芝加哥”和2001年的“紅磨坊”,那就是最後的榮光;下一部得到奧斯卡提名的音樂電影則是2016年的“愛樂之城”,但這部作品講述的卻是好萊塢自己的故事——
誰都知道,學院是最爲自戀的一羣老學究,總是對於那些反應好萊塢的電影愛不釋手,“藝術家”是如此,“愛樂之城”也是如此。
綜合考量,“醉鄉民謠”根本就是頒獎季之中最容易被忽略的一類作品,即使是科恩兄弟加持也難以扭轉局面。
上一世,“醉鄉民謠”在金球獎之上贏得了最佳音樂喜劇類影片、最佳音樂喜劇男主角和最佳原創歌曲的提名,在英國學院獎之上贏得了最佳原創劇本、最佳攝影、最佳音效的提名,而在奧斯卡之上只收獲了最佳攝影、最佳音效的提名——
一步一個臺階地走下坡路。
其實,“醉鄉民謠”是“電影評論”、“村之聲”、“紐約時報”、“帝國”等雜誌2013年年度十佳電影榜單的頭把交椅;並且在歐洲各大權威專業雜誌之上也普遍躋身前十名,其中就包括了法國的“電影手冊”等等,但它的奧斯卡前景依舊令人唏噓。
從本質來說,這就不是頒獎季中意的類型,更多是沉浸在自己的藝術和夢想裡的落魄藝術家們喜歡的類型,就好像戴夫-範-朗克和鮑勃-迪倫之間的區別,紐約、巴黎和倫敦就爲之瘋狂,愛不釋手、如癡如醉,卻不是洛杉磯。
這一世也是如此。
當“醉鄉民謠”在戛納贏得了一片掌聲的時候,業內卻普遍不看好這部作品的頒獎季前景,而科恩兄弟也承認,他們不是爲了頒獎季而拍攝的,當初他們在尋找投資資金的時候也遇到了困難,就如同大衛-芬奇一樣。
索尼經典在安排策劃“醉鄉民謠”的擴映腳步時,始終保持小心謹慎,甚至有些太過拘謹了,側面也證明了這樣的觀點:如果想要將“醉鄉民謠”推入頒獎季的視線之中,他們需要更加用心也更加全面地規劃。
於是,點映四周——更爲準確來說,應該是點映五週,“醉鄉民謠”的票房曲線創造出瞭如此出色的佳績,這才能夠引發如此諸多討論。
如果藝術電影的市場潛力遠遠超出了想象,那些資深影迷們依舊願意前往院線支持這些藝術作品,那麼票房數據以及後續錄像帶租賃市場都更加值得期待,這也意味着回收成本乃至於實現盈利變得更加容易,各大電影公司也都將更加願意投資那些藝術作品。
即使不爲了頒獎季,也爲了能夠擴大自己的市場佔有率。
繼而,大衛-芬奇、大衛-林奇、科恩兄弟這樣希望能夠拍攝出與衆不同作品的導演們就能夠尋找到更多生存土壤了。
順帶一提,歐洲電影和美國電影不同之處也就在於此。
歐洲電影依舊願意設立各式各樣的贊助基金來支持此類藝術電影,而藝術電影登陸院線之後也總是能夠尋找到自己的觀衆羣體,實現收益,因此法國、意大利、德國以及北歐等等都常年可以看到不同風格不同類型的藝術電影。
美國電影則是以市場爲導向,暑期檔和頒獎季已經佔據了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市場比例,乃至於更多,這使得其他電影幾乎沒有生存空間,電影產業的發展就漸漸陷入了死衚衕——迪士尼才能夠越發一家獨大起來。
現在,先是“地心引力”打破秋季檔的桎梏;而後是“醉鄉民謠”打破頒獎季的桎梏,業內人士怎麼能夠不關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