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

四白落地的客堂裡飄着淡淡的檀香,煙氳是從雕花高腳長几上那隻黃銅獸爐中散發出來的,室內很靜,一燈熒然之下,便靜得有些孤寂了。

雍狷默默的注視着坐在他對面的這個青衣小帽的老人,他望着老人露於帽沿外的皤皤銀髮,望着老人滿臉深刻交布的皺紋,也望着老人那雙雖然略顯混濁、卻充溢世故與慈悲的眼睛。

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老人,竟自心甘情願跋涉千里、翻山越水找上門來,目的只爲帶來一樁口信……親子的消息。

初秋的夜晚,人的情緒原方該安詳寧和,但是,此刻的他,卻思潮如涌,感概萬千。

已經有了六年多了吧?兒子的音容笑貌業已模糊,然而對兒子的思念、對兒子的渴盼與日俱增,不能稍止,算一算,小傢伙今年該有十歲了,十歲的半大小子,多招人愛,又多惹人疼。

消息是天大的好消息,不過由於喜訊來得太突兀,他倒有幾分混噩噩的做夢似的感覺,興奮過了頭,反近乎麻木了。

老人伸出手去端茶,皺皮鬆弛且筋絡浮凸的那隻手微微帶着哆嗦,端起來的蓋碗杯便響動着輕細的碰顫聲,他啓蓋啜飲後,又規規矩矩的把茶杯擺在桌上。

雍猖摸着顎上剛刮過不久,但仍然一片青森的鬚根。

笑吟吟的道:

“老丈的大名,說是叫榮福?”老人正襟危坐,雙手擱置膝頂,向前哈哈腰身:

“雍爺用不着客氣,就直接喚我榮福就行,可別老丈老丈的稱呼,我實在承當不起,聽着也彆扭……”雍狷豁然而笑:

“好,我們是怎麼順當怎麼叫;榮福,我那兒子,今年該有十歲了,他如今長得是個什麼模樣?還記不記得我的長像?”乾咳一聲,榮福陪笑道:

“尋少爺從小就乖巧可愛、善體人意,如果愣要說他有什麼毛病,單隻缺了點小孩子那份活潑,尋少爺平時不大說話,極少嬉鬧,老是獨個坐在角落裡發問,有時一個人靠在門邊,能朝天上雲彩巴望半天……小小年齡,偏犯得多愁,叫人看了都心疼,至於他的模樣,簡直和雍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打我一見雍爺,就知道這必是尋少爺的親爹了……”雍狷急切的道:

“孩子還記得我的容貌麼?”榮福肯定的道:

“父子親情,忘不了,尋少爺離開雍爺的時候,雖不過四歲,但雍爺的樣子他一直牢記在心,他常對人說,爹是個中等身材的個子,結實健壯,國字臉孔,濃眉鳳目外加一把大鬍子,尤其爹的眉心中間生了顆紅痣……他還記得雍爺親他的光景,鬍子扎得小臉好痛……”摸着自己腮頰,雍猖笑道:

“小尋好記性,我以前可不一直留着鬍子!最近幾年才颳了去;哈哈,每次香他的腮幫子,小傢伙就嚷嚷說好癢好痛……”笑聲像一段忽然切斷的音節,那麼不調和的驟而中止,雍捐的神色僵硬了。

他又沉沉的道:

“那個女人憑什麼不讓小尋投奔他的親爹?孩子可是我的骨肉!”雍狷口中的“那個女人”,乃是指他的逃妻杜湄。

六年來,每次提起杜湄,他都習慣於如此稱呼,這不止表露了他的怨恨,尤且顯示出他的鄙夷與憎厭。

六年多前,雍捐爲了替一個武林摯交擺平一樁爭紛,曾遠赴關外展開斡旋,由於事情連生變化,發展趨向複雜,整整折騰了年把,纔算料理妥當,等他興沖沖的轉回家來,卻競人去樓空。

據他看家的老僕長根訴告,主母是在他離開之後半年出走的,跟着前大街設武館的教頭雷堅跑了,當然,杜湄不曾忘記席捲了所有能夠攜帶的細軟,另外還包括了他的獨於雍尋。

在杜湄捲逃的初期,雍狷不是沒有找過,不是沒有查過,相反的,他份發瘋發狂一樣四處去迫尋探訪,而人海茫茫、天地悠悠,任他耗盡心力,卻毫無結果。

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累積下來,他也逐漸的泄了氣,不得不使自己勉強淡忘……這麼些日子裡,他已能做到對杜湄的無動於衷,不能忘的,只是他的兒子。

如今,天可憐見,兒子已有消息,但是,由榮福口中得悉,顯然父子團聚尚有一段坎坷的路途要走。

不敢仰視雍狷的眼睛,榮福低聲道:

“我在想,雍爺,姨三奶奶可能也認爲尋少爺是她的骨肉吧……”提起杜湄,雍猖早覺得憎厭疏離的成份大於當初的憤恨與羞辱。

冷冷一哼,他道:

“當初,那個女人是跟着─個叫雷堅的江湖混子跑掉,不幾年功夫,她卻又換了戶頭,如今可好,竟墊給人家做三姨太去了,像這麼─號水性楊花,不知貞節爲何物的賤貨,也配擁有兒子,更奢談什麼母愛?人只該有一個爹,我若不趕緊把兒子接回來,她還不知道要給兒子弄上幾個呢!”榮福忙道:

“回雍爺的話,我原就是爲這檔子事來的,尋少爺再三央求,無論如何,都要請雍爺早早前去接他團聚,他不願意吃姓朱的飯,不願意住姓朱的屋,他曉得他是雍家的骨血!”雍狷道:

“那個女人可已給我兒子改了姓?”榮福搖頭道:

“三姨奶奶倒是想改,尋少爺說什麼也不依,他─直就沒忘記他的本姓!”雍狷笑了:

“好,這孩子有骨氣一─”頓了頓,他接着道:

“榮福,你先前說,那個女人現在的戶頭、也就是你家主子,名叫朱乃賢?”榮福道:

“是。叫朱乃賢。”雍狷道:

“這朱乃賢,是幹什麼吃的?又怎麼會認識那個女人並且收他當小老婆?”榮福謹慎的道:

“我們家老爺在當地可是個大財主,除了城裡開得有─家客棧、─家醬困、兩片酒坊之外,鄉下還置得有二十多頃良田,光是房產就有七八處,在我們那裡,提起朱員外爺,真叫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大的有名……老爺討回三姨奶奶做小,約莫是三年多以前的事,聽說三姨奶奶當時很不得意,呃,好嫁是秦樓楚館走唱的營生,老爺在一次應酬場合裡認識了三姨奶奶,挺看得順眼,沒多久就娶回來了……”撇撇脣角,雍捐道:

“不過是個肉頭。”榮禍搓着雙手,頗爲憚忌的道:

“雍爺、有句話,不能不向你明說,我們老爺固然無拳無勇,大把的銀於外剩下的不過是酒色財氣,吃喝嫖賭,可是他身邊有兩個人卻招惹不起,一個是他的胞弟朱乃魁,另一個是護院把頭朗五,這兩個人對我們老爺可忠心得緊,老爺說什麼、他們便是什麼,而老爺對三姨奶奶又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雍爺,所以你這趟去接尋少爺,可別打着一廂情願的主意,只要三姨奶奶不放人,只怕還有得磨!”雍狷忽然露齒笑道:

“榮福,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出身?”榮福上半身微向前欠:

“我只聽說雍爺也是武林中人,有一身好本事,尤其一張弓、一把刀上的修爲更屬精湛高妙,尋少爺給我提過好多次,他還記得雍爺的強弓利刃好橡比一般的型式要大上一號……”雍狷“喂”了一聲:

“我兒好記性,說得一點不錯,可惜他當時年紀太小,尚不清楚他老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也不明白我這一弓一刀是拿多少光陰血淚浸淫出來的……”榮福擔憂的道:

“雍爺、那朱乃魁與朗五,你可識得?”雍狷搖頭道:

“不曾識得,亦無聽聞。”榮福苦笑道:

“這兩個人的武功十分高強,而且性格怪異,舉止乖張,不但朱府裡外上下都畏之如虎,附近鄉里街坊更不敢稍有觸犯,雍爺去接尋少爺,務必小心他們從中作梗,最好能夠避過─一”似乎並不認爲這個問題會成爲一個問題,雍狷淡談一笑,隨即又替榮福當前的處境做下決定:

“榮福,你爲了我兒子歸宗,千里迢迢從‘銅澤縣’來到這裡、不辭艱難,吃盡辛苦,用心只在一個慈悲,憑藉僅一個道義,容我向你深致謝沉,往後,你也不必回去了,就把我的家當做你的家,等把小尋接回來,你們一老一小,又可作伴啦!”榮福也沒有虛套,老者實實的道:

“不瞞雍爺,這趟代尋少爺遠來尋親,原就不打算回朱家了。事實上我也不敢再回去,幸虧這些年來,雍爺一直沒有搬家,縱然費些力氣,總算被我找到了,我也曉得,只要找着雍爺,便不愁安身,反過來,就怕得流落異鄉唆……”雍捐笑道:

“這地方住慣了,我人又懶散,幾次有機會換個較好的環境,我都拖延下來,現在想想,主意竟是打對了;榮福,住址是小尋告訴你的?”榮福贊喟的道:

“尋少爺別看年歲小,卻是個有心人、他最早的記憶,原已很模糊了,只記得老家是住在一條橫巷底,門口種着兩棵白楊樹,附近好象還有一座城隍廟,其它的情形就淡忘啦,是以他平常就趁着和三姨奶奶獨處的辰光,有意無意膩着三姨奶奶談些陳年往事,三姨奶奶只當他─個小毛頭,又如何知曉孩子動的是什麼腦筋?便這麼點點滴滴,繼繼續續湊出了雍爺的現址……”雍卷狷覺得心窩裡暖洋洋的非常熨貼受用,他笑吟吟的道:

“孩子可是從小看大,小尋這寶貝蛋將來決錯不了,越是這樣,我越得快馬加鞭去接他,別比那個女人把我兒糟踏了!”榮福道:

“雍爺準備什麼時候啓程?”雍狷毫不考慮的道:

“明天,明天─大早我就上路,從我們‘南浦屯’,到‘銅澤縣’,算算有上千裡的路程,快馬趲趕,伯也得耗個十天八日的功夫,遲不如早,我恨不能插翅飛過去哩。”從椅上起身,他又接着道:

“等一下我會交待長根,叫他好生照拂你,榮福,在這裡不必拘束,怎麼方便怎麼過,夜深了.現在你跟我來,先帶你去住處看看……”榮福提起椅腳下的包袱,臉上流露着安定後的滿足神色,對他這種年紀的人來說,欲求都不高,能有個安身立命的處所,心裡就踏實了。

雍捐這匹馬,名喚‘乘黃’,矯健駿昂,顧視深穩,油光水滑的棕黃色皮毛,每在肌肉顫動下有如波紋映閃,四蹄沾地,沉潛靜悄,頗有騰躍之間,立可馭風而去的飄逸之態。

“乘黃”只以不徐不疾的小碎步悠遊奔馳,看它揚首飛鬃、流水行雲似的模樣,足見精力充盈,後勁無窮,訪若照這種勢子跑下去,一輩子都不必歇息了。

此時,日正當中。

秋老虎的炎熱,仍然挨着幾分盛夏的餘威,陽光當頂照曬,一樣能烤得人頭皮出油。

混身是汗,雍捐頭上雖戴着竹笠,一襲玄綢夾袍卻腋背盡溼,粘搭搭的貼在肌膚上,覺得相當的不舒服。前面出現了一片疏林,林邊尚有座半塌的、不知是屬於何族何性的宗詞。

祠內祠外,只見蔓草煙荒,鬼冷冰清,好象已經有很多年不續香火了。

“孃的,且打個尖,歇歇晌吧。”雍狷自己對自己說,邊圈轉馬頭直往祠門前靠近,人馬隔着有一段路,陣陣涼風已吹拂過來,輕柔幽沁,好不爽意。

下了馬,雍狷左手提着羊皮製就的弓囊,右手拎着牛革爲鞘的雙環大砍刀,匆匆邁步踏入祠堂……

人從大太陽底下一走進陰涼地,那種舒坦就甭提了、他長聲籲─口氣,隨地放下手中傢伙,就待找尋水源,打算先洗把臉,去去暑熱。

擡眼處,不曾發現水源,卻猛的看到半截人影晃映在神案之前,雍狷不由微覺吃驚,定神細看,可不正是半截人影?怎麼說是半截呢?原來那人是盤坐着的,有似老僧參禪,更令雍狷意外的是,居然還是個女人!舔舔嘴脣,雍捐調開視線,走到─邊,開始專心尋找他的水源。

在這等情景下,他習慣不搭汕,生人陌面的,卻是說什麼好?再則,保持距離,往往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何況,對方還是個女人?在詞堂四周轉了一圈,雍猖沒有看到哪裡有水,或者林子裡會有,他又懶得再跑出去,索性不洗臉了,只打算就地噸上一陣,儘早上路。

直到如今,他不曾再朝那娘們看上一眼,但是,本能的感應,卻總覺得有些怪異與反常。

也只是剛剛合上眼皮不久,雍狷纔將有點迷糊,輕輕的衣抉帶出的風聲已傳入耳膜,有如兩片落葉飄零……

但當然不是落葉,現在還不到落’葉的時序,更且,葉片哪有會拐彎從外飄入的?睜開服;雍狷看到詞堂裡已經多出兩個人來,屋頂破隙間透進的天光明明暗暗的嫁罩在這兩個人身上,特別流露着一股獰惡陰邪的意味。

這兩個不速之客都是男性,一位身形瘦長,扁窄的臉孔上鼻削脣薄,雙目銳利而冷漠,顯示出乃是個心如鐵石的角色,另一位卻生得挺俊,脣紅齒白,劍眉星眸,還掛着一抹不怎麼帶着笑意的微笑。

兩人並肩而立,他們先是注意神案前盤坐的女子,然後,始輕蔑的訂量起雍狷來。

於是,盤坐的女人緩緩起身,緩緩步出神案的陰影之外,雍捐漸次看清這女人的面目,忍不住心裡暗讚一聲;“漂亮!”那女人漂亮絕對稱得上漂亮,不過形態之間卻隱溢着一種說不出的蕭索感覺,似雪如冰,眼神流轉波光寒洌,完全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

雍狷無來由的感到幾分不自在,他望望那個女的,又看看另兩個男的,不禁暗裡嘀咕……這是怎麼一碼事?瞧光景,這男女雙方,似乎不像是避暑氣來的……。

兩個男人注視着女人,那扁窄臉孔的仁兄首先開腔,聲調略顯低啞:

“很好,君仍憐,我們來了兩個,你也正巧一雙,彼此都不吃虧!”叫做君仍憐的女人連正眼也不向雍捐瞧上一下,只面無表情,冷冰冰的道:

“我只有一個人,另外那位,素不相識,你們別攪混了!”有些詫異的又望了雍捐一眼,這人道:

“難道你們不是一夥的?”君仍憐不屑的道:

“老實說,我還以爲他是同你們是一夥的呢。”扁窄臉孔的仁兄神色一沉,怒視雍捐不友善的道:

“朋友,你一不沾邊,二不帶舊,卻跑來這裡趟什麼混水?你是衝着君仍憐來的,抑是衝着我‘血鷹’全天保來的?”一看對方兩造正事不辦居然把箭頭朝向了自己,雍捐立時就有了火氣,不過他實在不願意另生枝節,多惹麻煩,只好壓制情緒,強行忍耐:

“老兄,這裡是─座破落的詞堂,詞堂荒頹得連哪個宗哪個姓都搞不清了,我路過此地,因爲日頭大、天氣熱,只是進來避避酷暑,歇個晌,我又招誰惹誰了?怎麼能叫趟混水呢?”那全天保冷冷的道:

“令人難以相信的是,你這歇晌的時間、地點,也未免挑得太湊巧了吧?”雍狷坐直身子,嗓門提高:

“聽着,老兄,你們各位若有什麼過節須要解決,那是你們之間的事,與我毫不相干,生宰活殺,悉憑尊便,這祠堂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不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誰都有權利窩在這裡,如果愣要拿這個藉口找局外人的羅嗦,此情此景之,老兄,我並不認爲是─種聰明做法!”全天保遲疑─下,轉頭問他的同伴:

“明月,你以爲如何?”脣紅齒白的這位頷首道:“此人言之有理,他既與君仍憐無涉,我們還是趕辦正事要緊。”全天保細長的雙眉挑起,面向君仍憐:

“姬秋風的事,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打不打算就此了斷?”君仍憐晶瑩明澈的一對鳳眼中閃動着寒刃一樣的光芒。

她生硬的道:

“全天保,要說薄倖,你不只是薄倖,你簡直冷血、邪惡、沒有人性,你騙了秋風的感情尤在其次,你更騙了她的身子,令她懷了你的孽種.─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名節、貞操、一個丈夫、一個家,但是秋風的這些全叫你毀了,你如果愛她,爲什麼還要這麼糟蹋她?如果你愛她,又何忍拋棄她?全天保,姬秋風的未來暗淡,幸福破滅,你就想幾句話推個乾淨?”全天保表情僵木,無動於衷:

“這叫周瑜打黃蓋,君仍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姬秋風不是小孩子,設若她不心甘情願,我能硬逼她上牀?而不論事前事後,我從未向她承諾什麼,這純系男歡女愛,各取所需,懷了身孕是她不自小心,與我何干?彼此逢場作戲,好來好散,想借此給我揹包袱,卻是談也休談!”君仍憐的脣角起了一陣抽搐,看得出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動。

咬着牙道:

“全天保,你這叫人說的話?秋風是個女人,她愛你,把一切都給了你,爲了表示對你的情愫,不惜在毫無名份的保障下懷有你的孩子,她如何會知道你從頭到尾都是在玩弄她、欺瞞她,又把她當做一件泄慾的工具?全天保,她待你這樣情深意重,你就拿‘男歡女愛’、‘逢場作戲’的態度來回報?”聳聳肩,全天保輕描淡寫的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姬秋風偏要鑽牛角尖,我有什麼法子?假如每個和我交往過的娘們都像她─樣,我早就三宮六院外帶七十二儐紀了;君仍憐,姬秋風是你的義妹,你最好開道開道她,男女之間,就這麼一回事,我也決不是個好丈夫,勸她看淡點,別再糾纏下去了……”深深吸一口氣,君仍憐的聲音進自齒縫:

“那麼,孩子怎麼辦?已經四個多月了……”全天保七倩不動的道:

“她想生就生下來,否則,拿掉我也不反對,完全隨她的便,只不過,她若想生下孩子,將來可別指望歸我姓全的宗!”白哲的臉龐上逐漸浮現了一抹暗青,這抹暗青像一股氤氳,從君仍憐的鼻根直透額門,她這時反倒出奇的平靜下來:

“全天保,這麼說來,你是鐵了心要絕情寡義、始亂終棄?”全天保重重的道:

“隨你怎麼說都行,姬秋風想和我再續前緣卻決不可能,當然,婚娶之事,則更屬荒謬,自此之後,男婚女嫁,各不相涉!”點點頭,君仍憐宛似古井不波:

“全天保你不是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可憐秋風還對你存有奢望,癡心妄想你會回頭……我答應過秋風,儘量挽救你們的感情,竭力引發你的天良,使你們的緣份還有接續的餘地,現在看來,這一切都白費了……”全天保露齒而笑:

“你是聰明人,君仍憐,也世故老辣,經驗圓熟,你早該知道我和姬秋風的事乃到此爲止,永不可能會有任何結果。”君仍憐起自鼻根、上通腦門的那股青氣,突然問已擴展至整張面容,她原先柔美嫩白的臉蛋便-時籠罩在一片幽綠慘淡裡,看上去,陰森如鬼,妖異之極!

退後一步,全天保鎮定的道:

“你好象不肯罷休,君仍憐?”冷悽悽的笑了笑,君仍憐的聲音彷彿來處九幽,飄渺又怖厲:

“秋風不能白白的被人糟蹋,被人犧牲,全天保,你傷天害理、造孽作惡,就必須替你的行爲付出代價,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鮮血更好的補償了!”全天保凜烈的道:

“君仍憐,我是看在和姬秋風那段交情上,纔對你再三容忍,委屈求全,你可不要以爲我怕了你,‘毒膽文君’嚇得住別人,卻唬不了我!”君仍憐的臉龐上是─片青綠,然而眸瞳中的光芒競隱隱泛赤,她脣縫輕勸翕合,吐出來的字眼宛若─顆顆的冰珠子:

“我不是來唬你的,全天保,我來是要一個結果,索─

個公道,我必須爲秋風討回一點什麼……─無論愛或恨,都行!”全大保惡狠狠的道:

“你自以爲你是什麼人物?又以爲你有多大的能耐?君仍憐,你想怎麼樣我全接着,你要流血?行,我們就讓他流,且看是流誰的血!”緩援的,君仍憐雙手仲向腰後,隨即往上擡起,但見她手中各已多出─只金光燦亮的尺許尖錐來,尖錐從外表看去只是單─的錐頭杆身,豈知雙併合─,她纖纖五指分別轉動,併合的錐體便逐漸旋開,變成兩手凹錐,前後相連,銳利的錐尖形同多角菱形,即使凝止不動,也有星芒明滅,點點流閃。

哼了─聲,全天保傲然道:

“君仍憐,我見識過你這‘兩儀錐’,沒有什麼大不了!”說着話,他長衫一掀,“錚”聲脆響,已拔出了那柄寒光四射的長劍,雪亮的劍鋒若擁雪起霜,泛一層濛濛的霧氳,隔着老遠,已可感到劍氣森森,逼人鬚眉。

─邊,那位脣紅齒白的朋友似乎並末打算油手旁觀,手腕翻處,已自肩後抽出他的尖刃……一把快得要命的鬼頭刀!坐在那裡的雍捐,當然已大致明白了他們雙方衝突的內情,可是他決沒有幫助任何一方的意念,江湖原就是非多,能遠着,還是遠着爲妙……雖說他比較同情君仍憐。

脣紅齒白的朋友微微一笑,向全天保道:

“兩個男人拼一個女人,我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天保,都是爲了你哪:”全天保泰然自若的道:

“因勢制宜,解決問題才最重要,手段運用,便講究不了那麼多了。”君仍憐斜視這位英俊得可以的仁兄,一個字、一個字的問:

“你一一是誰?”鬼頭刀倒貼於肘,這人欠欠上身:

“‘百臂刀’江明月就是不才。”手上的“兩儀錐”平舉,君仍憐幽冷的道:

“聞說江明月還算是個正派人物,今日一見,方知正邪早已不分了!”江明月的神情有點尷尬,卻並不答腔,顯然,君仍憐的諷刺毫未影響他“兩個男人拼一個女人”的決心,正如全天保所言,要解決問題,是顧不得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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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