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

黃沙彌漫中,約有十餘乘健騎衝路奔至,馬上人穿著打扮各有不同,但後隨的五六個,卻是一式的純黑緊身衣靠,上扎虎紋頭巾,個個斜背朴刀,滿臉野氣,顯見皆屬於某個碼頭或幫口的角色。

任非輕輕用手揮拂撲面嗆鼻的灰塵,邊半眯眼有意無意間打量着這羣如狼似虎般的凶神,雍狷原本也在端祥對方,目光甫揚,又突兀偏了開去,似乎有什麼顧忌,不想和來騎朝面,雙方匆匆交擦而過,騎隊爲首的幾個亦本能的向讓在路沿的雍狷與任非注目,於是,就在這一瞥之餘,已經奔出小段距離的騎隊驀然煞住去勢,馬嘶蹄昂中又紛紛圈轉回來,潑刺刺穿塵涌圍而上。

任非先是一陣愣然,隨即感到事態不妙,他驟覺頭皮發麻,喉舌乾燥,竟有些失措的啞着聲道:

“呢,老弟臺,些傢伙怎麼又繞了轉來?看樣子還像是撲着我們來的……”雍狷籲一口氣。沉沉的道:

“不,是撲着你,任老大,他們的目標是我。”任非尚來不及再說什麼,十餘鐵騎已將他們團團困住,一個失去右耳、同時右手五指光禿不存的粗矮壯漢猛豎濃眉,鼓瞪着一雙豹眼,面如赤血般死叮着雍狷,那光景,可真夠咬牙切齒的。

雍狷只有轉過臉來,無可奈何的朝着那人咧嘴一笑:

“呵,真個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個是朱光蔚老兄麼?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和朱老兄照上面……”不錯,這位鬚眉俱張,咬牙切齒的仁兄,正是“紅燈門”的“七大提燈使”之一,被雍狷削去右手五指外帶一隻右耳的“撼山斧”朱光蔚。

朱光蔚雙目火毒,出言厲烈:

“好雜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我們‘紅燈門’上下把你遍尋不着,今天居然說巧不巧兜住你,你就俯首認命吧!”另一個粗暴的嗓音跟着響起: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孃的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番冤家路窄,可叫我們逮着了,我看你個殺千刀的惡匹夫還往哪裡逃去?!”雍狷括眼望去。不覺心裡磋嘆……那不是“七大提使”的另一位“嘯日虎”潘升麼?姓潘的亦曾捱過他的刀剜刃刮,看來一口怨氣自則凝聚難消,今日這場“巧遇”只怕是十有十成不能善了啦。

靠在旁邊的任非一聽人家竟是“紅燈門”的來歷,忍不住臉上就要變了顏色,“紅燈門”可是個有財有勢、如狼似虎的大幫口啊,他實在搞不清,雍狷何時何地和“紅燈門”也結了怨?這不是自我麻煩麼?雍狷並未見怒,反而和顏悅色的向潘升招呼:

“潘老兄,原來你也雜在他們一羣夥計裡面?久不相晤,你身上那些刀傷約模長合了?”潘升喉嚨間“呼嚕呼嚕”扯着混響:

“我流的每一滴血亦從未忘懷,現在就是你連本帶利償還的辰光到了!”雍狷乾咳一聲。

道:

“其實,那原是一場誤會,各位若非苦苦相逼,我也不會出刀以對,大傷和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嘛,各位何不高擡貴手,退一步想?”朱光蔚舉起他光禿又疤痂嫘□的右手,惡狠狠的叱叫:

“老子五根指頭,外加一隻耳朵,就憑你幾句話便算拉倒?潘升當時大小傷口十餘處,血糊淋漓,皮開肉綻,也能單隻拿‘誤會’兩字來抵消?啊呸,你做得好夢,今日若不將你凌遲碎剮,如何消得我們心中之恨?”潘升挫着牙道:

“非把他一張人皮活剝下來不可,想起當日他那狠毒手段,我他娘連血都沸了!”搖搖頭。

雍狷道:

“各位,希望你們不要再次相逼!何苦叫歷史重演?”潘升額頭上青筋暴起,大吼如雷:

“個狗孃養的,你定了一次運,斷不會再有第二次,你把我們全當成酒囊飯袋了?眼下便叫你知道,你已經一腳跨進鬼門關,端等着挺屍吧門雍狷笑了笑。

道:

“我卻看不出來,列位中哪一位有這樣的本事?居然能把我一條腿拖入鬼門關?”潘升側首望了朱光蔚一眼,朱光蔚人在馬上回身,向後面一個白麪黑髮、相貌清奇飄逸的老者深深躬腰。模樣十分恭謹的開口道:

“提燈使朱光蔚,有請本門之掌門作主……”那老者微拂長髮。

古井不波的道:“一旁退下,容老夫來會會這位英雄奇才。”朱老蔚答應─聲,與潘升雙雙策馬退後,留出位置讓老者來到前面;老人注視着雍狷,平平淡淡的道:“我是凌寒波,人稱‘半雅才子’,在‘紅燈門’忝爲掌門人副手,請問尊駕高姓大名?”雍狷毫不猶豫的道:

“在下雍狷。”凌寒波略微思索。

沉沉而笑:

“長弓大箭、大刀雙環,尊駕有個好名號,‘二大爺’。”拱拱手。

雍狷道:

“不敢,同道溢美之詞,只怕有辱尊聽。”凌寒波道:

“在本門一干‘提燈使’,並不知道招惹上的人竟是尊駕,難怪他們要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憑他們,要想正面與‘二大爺’頂抗,火候的確不足……”雍狷謹慎的道:

“二掌門言重了,在下於貴門各位‘提燈使’重圍之下,不得不奮力自保,而刀槍無眼,當陣難全,不幸見紅掛彩,實感遺憾─——”擺了擺手。

凌寒波道:

“這不怪你,只怨他們學藝不精,自取其辱,江湖道上,原就優勝劣敗,弱肉強食,勝負之間,但講實力,沒什麼道理可言。”凌寒波如此說話,在他背後的朱光蔚和潘升卻沒有任何表情,其餘的人亦一概臉色陰冷,看不出丁點內心反應,似乎是,他們早已聽慣了這位二掌門的論調,皮裡陽秋,怕是另有轉合。

雍狷大起戒心。

陪着笑道:

“二掌門明人,尚請體諒在下苦衷一一”連連點頭。

凌寒波道:

“我體諒,我當然體諒,我的手下們無能,又偏偏行爲冒失魯莽,應該受到流血傷身的懲罰,不過,同樣的情況,亦適用於尊駕,但憑實力,成敗無悔。”雍狷道:

“二掌門的意思是?”凌寒波─笑道:

“我的手下們第─仗敗下陣來,只怪他們,不必討論是、非,更無庸空談恩怨,我要強調的是,他們仍然有第二次或第三次向尊駕請教的權力,能夠掙回顏面,是他們的運氣,如果再遭挫折,亦屬咎由自取,我說過,今天的世道,原就是優勝劣敗,弱肉強食,沒有什麼道理可言……”舔舔嘴脣。

雍狷道:“那麼,二掌門也待出陣賜招?”凌寒波道:

“所爲實力,自則也包括了我這一份棉薄在內,尊駕應該不會忘記,我和他們,全在一個堂口,胳膊肘子豈能向外拗?”這位“紅燈門”的二把子,態度是客氣,言談是和善,決無囂叫謾罵的粗暴情形,但如仔細品味他的話中含意,則銳利如刀,殘似虎狼,比諸表面上的兇惡猶要歹毒十分:

雍狷早料到是這麼一個結果,事實上也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他苦笑道:

“如此說來,二掌門,事情是不能圓轉了?”凌東波正色道:

“‘紅燈門’的‘七大提燈使’,被尊駕你連傷二員,設若尊駕換做他們,或者與我地位互易,莫不成尊駕也會就此揭過?”雍狷容忍的道:

“我只是不想彼此結怨太深,引起無謂傷亡……”凌寒波道:

“這卻不必過慮,於我們這─行,本即是月頭沾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仇怨巳結,何論深淺?索命償命,亦只有認命了!”雍狷明白再談下去也是白饒,除了拼力一搏,更無良策,他用手輕輕撫摸兒子後頸,俯下臉來貼在兒子耳邊:

“小哥,你怕不怕?”雍尋小小年紀,雖然欠缺類似經歷,卻也清楚眼前的場面絕對是個兇險淒厲的場面,他仰起面龐,神情驚怖但卻十分堅定:

“我伯,爹,可是我相信爹爹會保擴我……”雍狷微笑着安慰兒子:

“當然,我兒,當然。”湊上馬頭。

任非惶惶不寧的放低聲音道:

“我的親孃老祖宗,你是幾時招惹上這些凶神惡煞的?‘紅燈門’可橫着啊,老兄臺,我看今天伯是不好過關了雍狷鎮靜的道:

“任老大,一切事情自有我來承擔,你不用插手,小尋但煩你加力維護就行。”任非吞了口唾液。

艱澀的道:

“你寬念,老弟臺,我會盡我的本份……”雍狷騙腿下馬,順手摘下刀鞘弓囊:

“謝了。”任非也趕緊落鐙,一邊將雍尋接抱入懷,悄悄往後退出了一段距離。

凌寒波在鞍上俯視雍狷。

安閒的道:

“我們不殺無辜幼兒,尊駕可以放心。”雍狷沉聲道:

“但願如此,二掌門。”於是,凌寒波飄身着地,將白色長袍下襬掖向腰問,頭也不回的道:

“‘護門三尊’何在?”和朱光蔚、潘升並排而列的那三個錦衣大漢立時齊聲應喏,紛紛下馬,就像三尊鐵塔也似移將過來。

凌寒波目注雍狷,道:

“本門‘護門三尊’,直屬大掌門指揮調度,職位更在‘提燈使’之上,容我先禮後兵,且一一爲尊駕引見。”雍狷道:

“在下正想拜識。”凌寒波道:

“‘無翼龍’尚本強。”三條大漢中,爲首的一個踏前半步,森青的一張馬臉上雖是一片肅煞之色,卻也懂得朝雍狷點了點頭;凌寒波又接着唱名:

“‘雙連環’白壽鬆。”說是姓白,其實這位仁兄一點也不白,褐黑的面盤橫肉累累,生了一雙倒八眉,三角眼,嘴脣卻又薄又削,一看就知道八成是個冷酷寡絕的角色。

姓白的沒向雍狷招呼,雍狷卻主動的微笑頷首,原是說先禮後兵嘛。

凌寒波續道:“‘豹子’鐵山。”這“豹子”鐵山的外貌可不大像頭豹子,豹子給人的聯想應是短小精悍,矯健敏捷,而凌寒波引介的“豹子”鐵山,身形競若半座肉山,高大粗偉,橫向發展,更近乎一隻跳牙咧嘴的大猩猩。

雍狷同樣衝着“豹子”鐵山含笑致意,這姓鐵的居然十分友善,競抱拳回禮,但雍狷肚裡有數,對方越是這麼做作,恐伯起手越狠辣,俗語說,黃鼠狼給雞拜年,豈會安着什麼好心?凌寒波雙手揹負身後,形態恬然:

“另外的二位‘提燈使’,朱光蔚與潘升,同等駕乃是舊識,我想就無須引見吧?”雍狷道:

“原是老朋友,不勞二掌門費神。”凌寒波雙目中冷芒閃映,語氣倏變:

“雍狷,當拳不讓L父,你用不着手下留情,亦休想指望我們份外超生。”雍狷哧哧笑了:“二掌門,我若是有這等苟且的念頭,豈不成了白癡?”退後一步,凌寒波輕叱一聲:

“‘護門三尊’先上!”這三位門尊……尚本強、白壽鬆、鐵山互望一眼,“唰”聲分立三個不同的方向,三個人齊一動作,各自兵刃上手;尚本強的是一對短劍,白壽鬆握着斗大兩隻雙刃鋼環,鐵山則簡簡單單一根兒拳粗細的斑竹棍撐立身前,六七尺長的竹棍,瞧上去竟有幾分打狗捧的味道。

雍狷先將弓囊斜肩倒掛,然後,他緩緩拔刀,雪亮的大砍刀一寸一寸露出鞘外,刀背上的雙環卻靜垂不動,光景像是鑄牢的─樣!凌寒波非常注意雍狷的手法,嘴裡卻另有讚歎:

“好刀,真是─口好刀。”雍狷沒有說話,只心中在想……─刀好不管鳥用,得要熟知使用這口刀才行。

此際,站在雍狷正對面的“無翼龍”尚本強眼神一硬,神色僵木的道:

“得罪了……”話是姓尚的先說,但先動手的卻不是他,是“比連環”白壽鬆。

白壽鬆的雙刃鋼環彷彿兩輪驟落的寒月,以奇怪的來勢罩向雍狷頭頸,銳風淬起,冷芒如電,一出手便自聲威不凡。

雍狷半步不移,卓立若山,直到環刃在眨眼裡逼近喉管,將要沾膚觸肌之前的一-,他才刀鋒暴起,“鏘”的一聲震開來環,同時刀光突泄,長刺對方。

白壽鬆的身形受到激盪,不由晃肩旋步,立樁不穩,纔想換個角度施展,一片冷焰似的森寒光華,已波涌濤卷般兜面襲來,而其走勢之詭異突變,又根本難以捉摸,好橡只在瞬息之間,四面八方俱被封死!

一聲怪叫,姓白的雙環貼身迴繞,更塌背縮腰,盡力往下閃躲……

就在這時,“無翼龍”尚本強倏掠而至,他那一對長只兩尺,寬約三指的鋒利短劍,流閃着盈盈尾芒,將十七劍合爲一式,驟往雍狷身上招呼。

雍狷斗然拔高丈餘,卻在躍起的須臾凌空翻騰,他的大砍刀隨着急促的翻騰動作,向周遭每一個方位劈擊揮斬,刀與刀的間距密集到幾乎毫無縫隙,鎬鋒參差伸縮,猶如冰球爆裂,晶芒飛射進舞,這種不可思議的功力表像,非但具有極大的震撼效果,其實際上的殺傷能量,更是驚人。

砍刀的環響震耳,刃起長虹,尚本強競悍然不退,他也猛躍騰空,雙劍在─朵碩大刨花的彈現下,幻成─蓬寒是光雨,急瀉而落。

白壽鬆應合着尚本強的招式,環轉如輪,團團的弧影泛帶着耀眼的銀輝交相層疊,互爲穿回─一兩個人硬迎着雍狷的反擊卯了上去!幾件兵刃的衝擊觸撞,不僅因力道的強烈而併發出可怖又連串的音浪,更由展現於時空的速度太過快捷,各種形狀的彩焰便被扭曲了,扭曲得四散躥飛,一片零落,光的圖案炫映破碎,還加雜着人的肉,塊塊的肉,人的血,點點的血。

雍狷首先諒身而出,他的左頰上明顯的有一條寸許裂口,肩頭處也有一片殷紅,然而他的神態卻極爲平靜冷峻,這些創傷,似乎對他並沒有多大影響。

白濤鬆的腳步蹣跚,混身上下血糊淋漓,走一步,地下便滴答着一灘稠血,最駭人的,還是他肚腹間的那道傷口,由胸骨到臍眼,足有尺多長,嫘□粘纏的腸臟擠出一大團,他拿雙手捧住,兩眼直瞪的望着前方,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誰也不明白他待走去哪裡。

不過,無論他在想什麼,無論他待去何處,很顯然的,他已不會是個活人了。

跌坐在另一邊的是尚本強,姓尚的一條右腿齊脛削落,斷腿拋置於兩丈之外,他正緊按着大腿上端的血管,以免失血過多,按住血管的兩隻手背亦是肉綻肌翻,指骨隱露,─張面孔,早巳完全變了原樣,變得不像是尚本強了。

比尚本強樣子更難看的,是凌寒波,他不曾料到雍狷的功力精湛到這種程度,更沒有想到對方那股狠勁亦決不含糊,他自己估算失誤,且又伸援不及,感覺之窩囊,簡直比捅他兩刀還難承受。

“豹子”鐵山的表情是出奇的僵硬冷木,他面孔肌肉緊繃,牙關挫合,呼吸急促而粗濁,目光裡透露的神韻幽邃酷厲,卻沒有憤怒,一點也沒有。

摟着孩子的任非,目睹這一場血淋淋的搏殺下來。好不容易透過一口氣,若非形勢尚未砥定,他險些就脫口喝彩啦。

凌寒波捂着胸口……彷彿要不這麼捂住,一顆心就會裂胸蹦出似的;他乾咳兩聲,嗓調一下子竟變得暗啞了:

“雍狷你下得好辣手!”雍狷用左手食中二指在左頰的傷口上一抹,順勢將一溜血水彈向地下,心平氣和的道:

“這不能怨我,二掌門,是你說的,當拳不讓父,用不着手下留情,而且,你也說過,殺戮就是這麼回事,殺人或被殺,端憑實力,沒什麼道理可講,我不是全遵照你的原則在做麼?”凌寒波冷凜的道:

“不用賣弄你那一張巧嘴,雍狷,血債血償,今天你所做的,必須付出代價!”現在,白壽鬆已被兩名勁裝漢子左右扶住,他還沒有斷氣,喉管裡‘呼嚕’‘呼嚕’扯着痰音,兩隻眼珠了不停向上翻白,另一名勁裝漢子正手忙腳亂的想幫他把流在肚皮外的腸臟塞回原位,但是,卻如何辦得到?朱光蔚和潘升則忙着替尚本強止血上藥,這條“無翼龍”痛得全身連連痙攣,滿頭滿臉的冷汗直淌,原本青森森的那副馬臉,只這片刻,已經快扯扁了。

雍狷的大砍刀拄立身側,他靜靜的留意着凌寒波的舉止,形態間顯得極其從容鎮定,並無一丁點勝利者慣有的驕縱反應,一……他明白,真正的大敵尚在後面,這一關不過,離結果還差得遠。

一身白袍的凌寒波,眼險底下亦蘊育着憑般的慘白,他伸手入懷,緩緩取出一卷銀光閃閃的細鏈,這卷彩芒瑩亮的細鏈,宛如婦人頸間的飾物,並不起眼,大約只有小指粗細,等凌寒波把練於攤開垂下,才七八尺長,鏈尾輕輕搖晃着,寒輝隱泛,透一股泛青的肅煞味道。

雍狷端祥着對方手中的這條細細銀鏈,有些猜不透其中奧妙何在,但越是如此,他便越不敢稍存輕視之心,因爲不瞭解的東西往往便有難以思議的變化出現,凌寒波身爲“紅燈門”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若沒有點真才實學,如何耗得到今天。

微微吸一口氣,凌寒波開口道:

“鐵山。”面色僵木的鐵山躬了躬身:

“屬下在。”凌寒波冷着聲道;“你做主攻,叫朱光蔚與潘升分爲左右側翼,你明白我的意思?’鐵山道:

“屬下明白。”已幫尚本強包紮妥當的朱光蔚同潘升趕緊起立奔了過來,各自站定位置……儼然又擺成一個三面夾攻的陣形。雍狷對凌寒波所使用的戰法頗爲慎成,他知道這位“半雅才子”打的是個什麼譜,姓凌的並非置身事外,而是將他自己派成“狙殺”的角色,換句話說,他纔算主攻,鐵山和朱光蔚、潘升等只是擔任牽制行動的副手罷了。

忽然,窩在路邊的任非低呼道:

“老弟臺,要不要我來幫你一把?這場面可兇隨着呢!”雍狷頭也不回的道:

“不用,任老大,你只管護着小尋就行,我自會令力頂抗。”凌寒波望了任非一眼,陰沉的道:

“朋友,你該多向老天爺祈告能讓雍狷得勝,否則,下一個就輪到你了,‘紅燈門’決不姑息任何懷有敵意的人!”任非本能的縮縮脖頸,卻又胸膛一挺,嗓門提高:

“姓凌的,我任某人一把年紀,場面經歷多了,什等樣的牛鬼蛇神我沒見過?你想恫嚇我,嘿嘿,一邊風涼去,任某人豈會吃這一套?”凌寒波雙目中閃動着蛇眸似的冷毒光芒,卻只輕描淡寫的吐出四個字:

“你等着瞧。”接着,他向早已嚴陣待命的鐵山微微頷首示意。

鐵山龐大的身軀往前逼近,斑竹棍步步點地,發出一聲聲空洞的“通”“通”迴響,這種迴響配合着他的動作,還真有點山搖地晃的聲威。’雍狷目光半垂,拄立身側的雙環大砍刀慢慢向上豎起,程亮生寒的刀鋒做着幅度極小的轉擺,異彩炫燦,別有扣人心絃的脅迫意味。‘於是,鐵山暴閃而至,身手之快速凌厲,簡直出人意料,幾乎在他晃動之間;已經到達雍狷身前,斑竹棍齊眉猝點,卻又在棍出的-那移招向雍狷的胸腹,幾式同展,更一氣呵成!

雍狷倏退三步,大砍刀在身前須然幻爲一道弧光,弧光甫現,鋒刃已“嗡”聲長吟,分指兩側,刀尖所指,正是朱光蔚與潘升的咽喉!

鐵山反應奇快,他的斑竹棍實時收彈,矯健無比的旋出半丈,可是朱光蔚和潘升就沒有他這麻利了,朱光蔚僅得一隻左手執斧,冷電驟至,猝不及防,他於急迫之下,只好一個“懶驢打滾”的架勢仆地翻出,而潘升的鑲銅三節棍才自腰間解開,還來不及有所因應,也被逼得倉惶倒退,尚差點摔了一跤。

雍狷驀的一個斤斗回騰,刀刃自脅下驟出,目標直點鐵山的心臟部位。

斑竹棍突地掠起一抹淡淡的黃影,“鏘”的一聲斜磕上砍刀刀背,力道之強韌,競把砍刀擊面出半尺開外,鐵山的指耐,果然不凡!

此刻,朱光蔚又一頭反撲回來,單手擎斧,猛劈雍狷背脊,雍狷順着兵刃旋蕩的慣性,在原地猝轉半圈,寒電飛映,猶帶着一記沉悶的鎬鋒切肉的聲響,朱光蔚那副粗壯的身材,竟隨聲分爲兩截,血肉模溢中,姓朱的下半身還在向前衝刺,上半身便重重的墜跌於地。

鐵山的斑竹棍石火般再次戮至,勁銳的疾風呼嘯涌合,掀動姓鐵的髮絲農角,越發襯得他醒目怒眉,一副咬牙切齒的兇像。

大砍刀的刀鋒上灑起滴滴殷紅的血珠子,雍狷整個身軀往後倒仰,斑竹棍的棍梢貼着他面盤擦過,砍刀已似魔鬼的詛咒一樣附上了鐵山的肚皮。

一條白色身影,便在這時驚鴻乍現,倏切而入。

鐵山真若一頭受激的豹子,弓背拱腰,徒躍而起,但是,卻口中嚎叫,血噴如泉,即使像一頭豹子,光景也是一頭重創在身的豹子了。

那條閃閃的冷電,就在鐵山嚎跳的一-問卷上雍狷的有手手腕,當時銀鏈觸肌,雍狷才頓悟到這玩意的陰毒厲害……原來這看似又細又軟的銀鏈,全爲四沿打磨得鋒利無比的小小圈環所串連,換言之,就好橡一枚枚巧細的圓形刃口銜接在一起,表面看只是一條不扎眼的銀鏈,實則尚有利刃的妙用!銀鏈一卷上雍狷的手腕,立時陷割入肉,雍狷猛然咬牙,當機立斷,刀換左手,急速切削鏈身,冷焰閃處銀鏈連着腕掌間一圈皮肉應聲而落,俄頃裡,他的一隻右手已全被鮮血染紅!

凌寒波身形斜翻,白袍蓬飛,手中寒光耀現,那條細細的銀鏈子又怪蛇一般繞了回來,這次捲纏的位置,竟是雍狷的咽喉!

暴退九尺,雍狷大砍刀狠插於地,但見他拋肩揚臂,業已弓出箭揚,凌寒波許是聽說過雍狷的射術詭異絕妙,有心不讓長箭離弦,他清叱一聲,加速撲來,銀鏈抖得筆直,彷彿一根尖刺,正對雍狷眉心射到!於是,弓弦震響,一道白光盈目如虹,-時便像架接在天地之間,凌寒波只差三尺未能夠上位置,即手足揮蹬,大鳥般拔躍三丈,而長箭掠空嘯越,已穿過他的白袍下襬,更將半片衣袍撕裂帶落。

凌寒波身子懸空打轉,還不及提勁運氣穩住逆勢,宛如來自九天,來自虛無,第二隻大竹長箭已在一片滿溢的雪華里猝飛而來,它來的那麼無聲無息,來得那麼無隙無間,似乎它很久以前就已經嵌放凌寒波的胸膛中了。

這位“紅燈門”的二當家號稱“半雅才子”,可是他號嗥起來的聲音卻一點也不雅,其怖厲與亢烈,宛如野獸垂死前的嘶吼,地獄冤魂的慘叫,不但刺入耳膜,連人們的心都扭曲成了一團了!

那“嘯日虎”潘升,目呲俱裂的一聲狂號,抖起他的三節棍,沒命的衝向雍狷,雍狷卻不拔取他的第三支箭,大弓上肩,砍刀挑彈起大蓬泥沙潑迎潘升,姓潘的奮力舞棍掃擋,砍刀倏忽斜揮,這頭“嘯日虎”便齊肩被斬爲兩半,血骨肉糜各隨着半片身軀濺散橫飛。

搏殺的聲響便這麼突兀的靜止下來,四周是死一樣的沉寂,好象活着的人也不記得呼吸了。

雍狷有些疲乏的拾起目光,緩緩四顧一一“豹子”鐵山四仰八叉的躺在兩丈之外,肚皮翻裂,花花綠綠的腸子盤溢在下腹及兩腿之間,看樣子早已斷氣;凌寒波的屍體倒跌路邊,頭下腳上的栽在那裡,大竹箭的箭尾豎立在他胸口,還偶而微微顫動;兩名勁裝漢子扶着的“雙連環”白壽鬆雖然仍被扶着,卻雙日凸瞪,全身僵直,顯見魂亦已離竅了,只有斷了腿的尚本強猶坐在原處,臉上的形色卻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甩了甩血淋淋的右手,雍狷沙着聲道:

“還要繼續麼,各位?”五名勁裝漢子驚懼的往後倒退,甚至沒有一個膽敢去觸摸背上的兵刃,缺了一條腿的尚本強半聲不吭,牙關咬得連兩邊腮幫都鼓了起來。

雍狷轉頭向任非,歸刀入鞘:

“任老大,我們走。”任非答應一聲,先跑過去替雍狷取回兩支長箭,又將雍尋抱上馬背,直待雍狷坐到鞍上,這位“白首鷲”纔算勉強抑止住自己的抖索。

雍狷領頭往前行去,他策騎的速度並個快,只是平常的小碎步,任非跟在後面,一邊提心吊膽的頻頻回顧一雍狷的模樣,好像根本不在乎“紅燈門”的殘餘會發起任何行動,而任非卻旱已兩腋─片冷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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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
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二章 仍憐文君起刀環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