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個秦家的小畜生,你家勞力沒死光啊,田沒法耕地沒發種,朝廷劃給你家的那一畝三分地真心是糟蹋了,叫你種田你不能,卻大清早的在這田間亂晃什麼——!”
秦墨剛走到昨天的那個田坎上,卻看見一個穿着一件全身上下打滿補丁布衣年齡大概四十多歲的男人。
上面穿着打滿了補丁的布衣,下面卻是將那布片子捲到了膝蓋,臉不大,又斜又小的眼睛,皮膚黑黃,身體精瘦。臉上的五官擠在一起,衣服沒有釦子,漏出中間黃色的肚皮,撐着手中的鋤頭,長着一口黃牙,卻是訕笑着很有興致的模樣老遠的沖田坎上走着的秦墨侃罵。
秦墨不理他,記憶裡,家裡沒有了男人的都會被欺負,更何況,說孤兒寡母,她們簡直連母親都沒有,就是孤兒,秦家搬來赤水村從幾代人上面就有幾分薄地,幾龕薄田,現在秦家成這樣,家裡完全沒有了勞力,田地都沒有人可以播種,但是這村長,也就是赤水村唯一有些威望的老族長,卻因爲心疼這家,沒有私下出些歪主意將田地收回,本來這些田地就是秦家的,誰也不可以動,但是隻怕村中有些歪人動些歪心思,出點歪點子將這家裡沒有勞力的田地佔爲己有,但是,目前從秦墨穿過來看,顯然還沒有。
秦家有自己少量的田地,只是沒人種,孩子太小,但是這些田地就算這樣荒着,上面也什麼都長不出來,草長出來凡是能吃的都被人拔了。
所以看起來地裡卻是乾乾淨淨的。
秦墨不理會那人的調侃辱罵,只朝着那地兒瞥一眼,反正也知道隔着遠距離,她只希望對方看不見她在做什麼。
幸好這是清晨,天亮起來不久,又因爲剛下了雨,出來在田裡勞作的並不多。
“劉老五,你這又是何必呢,一大清早叫你挖田你不好好挖,偏偏去打趣那沒爹沒孃的小遺孤些。”
這邊話音一落,秦墨便只聽見隔着田壟,另外一頭又一道清亮的嗓音接着剛纔的話打趣,話語中同樣帶着笑聲。
這說話的劉老五秦墨認識,記憶裡有這個人,也是一個帶痞樣的農夫,在兄弟輩那行排名第五,所以人人都叫稱‘劉老五’,本命叫劉長命,是老一輩爲了讓兒子長命取的這個名字。
爲人老不正經,最喜歡撿軟柿子捏罵打趣,但是,卻也不是什麼作奸犯科大奸大惡之人。
這山旮旯裡,大家都窮,每家每戶都是一年吃不上幾回小米或者麪粉,人又能做出多大的惡來。
“哎——”那劉老五卻笑“我昨天我聽誰說那姓秦的破房子裡那大的女娃不是快斷氣了麼,怎麼今早又活蹦亂跳的出來了。”
劉老大在旁邊接口。
“聽說昨天那村頭的發救濟糧的給了那女娃兒半碗紅薯湯,可能又活過來了吧——!”
秦墨不管他們,一直埋着頭,朝昨天的那地界上走去。
昨天那裡,有一邊就是自家的田,卻是荒蕪着什麼都沒種,另外一邊,是人家種的,有蔬菜,是蘿蔔地。
她只是心繫那些沒有撿完的地木耳,昨天只撿了一半,要是今天能都收回來,這木耳可以晾曬,拿回去洗乾淨了可以放在屋後晾曬,幹了的話,就可以接連吃幾天了。
雖說不能吃多飽,但總能喝點清湯吊着命。
剛纔替秦墨解圍的人那是村頭的劉大家的,這劉大家和劉老五是一個堂族,兩家的田也分的近,只是劉大家的並不像這劉老五,口中時不時沒有個乾淨,總說些醃舎的話。卻沒有多大的殺傷力,秦墨且不去理他。
兩個人還在你一眼我一語隔着田坎相互笑着秦墨,而秦墨只心急一頭奔向昨天的地溝。
赤腳踩在泥土上,腿卻邁的飛快,三步並作兩步跑去地溝裡一看。
腳一頓在旁邊,只看着地溝裡,那剛纔十分的急化成了滿滿的驚喜。
秦墨興奮的站在那兒差點叫出來。
經過昨天一夜的雨。
這地溝潮溼,不僅昨天剩下的大半的地木耳沒有被人摘走,反而又新發了些起來。
摘過的地方有的也重新發了起來,沒摘過的那更是一簇簇的,那軟軟的葉片,黑灰色,重重疊疊如盛開的花一朵一朵攤開在地溝裡,有很多,昨晚天黑看的不仔細,今天才發現昨天竟然只採了小半,這樣採回去就可吃好些天了。
每天取出來一點,可果腹。
秦墨欣喜壞卻不敢張揚,趕緊蹲下來,開始雙手去摘。
在這食物稀缺是時代,能吃的就都是好東西。
因爲這又是白天,所以有人恰好路過看到,屆時就輪不到自己了,想着,秦墨更覺得自己應該動作快點。
但這地木耳畢竟是菌絲植物,葉片比較柔軟,摘的時候要格外注意,手指不小心劃開可能就破開了。
破開後的地木耳就不利於清洗。
耳邊還有那在挖田的兩堂兄弟的對話,他們已經岔開了話題,聽着那不時夾雜着哈哈的爽朗的笑聲,秦墨心裡說不出滋味。
一直蹲在地上腿都蹲的麻了…
花了一個多小時,秦墨才把剩下的都採完。
在那些農夫眼裡,秦墨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所以都說說笑笑,挖自己的田,卻不知道一個小女孩埋着頭在那裡幹什麼。
最後,爲了怕被發現。
秦墨又如昨天那樣,採了幾張很大的梧桐葉,一張張的攤開,最後將採摘的地木耳都包裹在裡面。
然後又裹成一個大包,然後夾在自己的腋下。另外一隻手半摟着…
走在田坎上,遇見昨天的那條水溝,秦墨卻不敢在這裡淘洗木耳,而是一路埋着頭,往家趕。
走在那劉老五的田坎上時,卻又聽見那一道道的嘲笑聲,關於她的。
秦墨只把頭埋着,充耳不聞。
而將那大包摘的地木耳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