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概一呆:“什麼?他在烏程?”
夫概呆了一呆,勃然大怒,厲聲道:“他在烏程做什麼?如今慶忌發兵來攻我,孫武援軍又尚未趕到,正是天賜良機,他既讓你來通知本將軍兵發夫湫山引他入彀,可他此刻卻屯兵烏程,這是何意?”
那信使毫不畏懼,淡然說道:“自然是在烏程張開大網,天上捕飛鳥,水中捕游魚。”
夫概雖在氣憤之中,但是這話還聽的明白,頓時目光一凝,問道:“你說個明白!”
那人向他施了一禮,神態從容,絲毫不受耳邊慘烈的廝殺聲影響:“我國兵馬得到將軍兵至姑蘇的消息,立即從天目山中趕來接應將軍,奈何將軍走漏了風聲,反受慶忌襲擊。我國大軍不及趕來,若走露行蹤,便失奇軍之效。明明事不可爲,是以我國太子殿下當機立斷,立即令大軍停下,就地設伏,地點就在烏程。”
夫概厲聲喝道:“既然如此,你該告訴本將軍移師烏程,何以卻把我逛來五湖夫湫山?”
隨着這一聲大喝,左右親兵已鏗然拔出佩劍,架在那人頸上。
那人從容笑道:“將軍領兵多年,戰陣經驗豐富,不需要在下解說過多吧?將軍新敗,而慶忌士氣正盛,就算有我軍暗中相助,若正面交戰仍非慶忌之敵。若想引慶忌中伏,總得有些時間安排,況且,如果將軍直接逃往烏程。慶忌縱然追趕,也必有所小心,我們焉能讓慶忌本人落入埋伏?”
夫概鬚髮皆張,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罵道:“勾踐匹夫!因此上,他便使本將軍做了誘餌?”
夫概氣得渾身哆嗦:“我的大軍怎麼辦?現在慶忌兵困夫湫山,此山無險可守,我的大軍怎麼辦?難道要盡數葬送於此?你……你們這些卑鄙小人!”
那人正色道:“將軍,要做大事,總要犧牲許多人的。但是隻要殺了慶忌,再大地犧牲都是值得的。如果正面作戰,將軍這些人馬盡數死在戰場上,能不能傷得了慶忌分毫?萬萬不能!
將軍你看,慶忌已被將軍引到五湖,但他貴爲大王,手下軍將豈肯讓他輕身涉險?他如今坐鎮中軍之中,穩若泰山。就算我們突出奇兵,殺得他人馬太亂。他手下兵將也可護着慶忌從容退回姑蘇城下,今日他縱然敗了,也不能改變將軍你的弱勢。”
他伸手推開架在頸上的利劍。踏前幾步,湊到夫概身邊,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然而將軍若是自夫湫山再逢大敗,只引少數人馬落荒而逃,慶忌就算用兵如神、疑心再重、還會疑心將軍是以身作餌,要誘他入彀嗎?自古以來,都沒有葬送了自家的兵將,反藉助外人之力設下埋伏的道理,正因沒有。才絕對可行,慶忌及其兵將才絕對不會想得到,才……一定會中計!”
“嗆!”那人話聲未落,一柄利劍已橫在他的頸上,鋒利的劍刃劃破了肌膚,滲出一串血珠。那人的脖頸被寒氣所逼,浮起一層顆粒,但那人臉上神情仍然十分鎮靜。
夫概咬牙切齒地道:“原來這便是你們打地好主意,要以我夫概項上人頭。誘引慶忌入彀!慶忌就算中計,我夫概也大軍盡歿,慶忌一死,因他而聚的兵馬立時分崩離析,你越國就能從中得利了,是不是?”
那人平靜地笑了笑:“敗則敗矣,將軍何言必死?難道懼怕了慶忌之名?以一時之敗,以一軍之失,換慶忌項上人頭。兩者孰輕孰重。相信將軍應該明白。那時將軍如欲稱王,重整吳國江山。也是易如反掌。”
夫概嘿地一聲冷笑:“就算慶忌死了又怎麼樣?那時本將軍身邊只剩下一點殘兵敗將,這吳國……將是何人天下?是你越國,還是夫差小兒?什麼本將軍稱王,哪時我成了孤家寡人,憑什麼稱王?就憑勾踐一句話?”
那人輕輕一笑,道:“將軍應該知道,就像吳國吞不下楚國一樣,我越國也吞不掉吳,以我越國之力,屢次三番襲擾吳國,求取的只是財帛米糧,而不是吳國的江山。那時慶忌一死,我們自然會擁戴將軍做吳王,到那時吳國上下,還有何人威信更重於將軍,將軍自然一呼百應,千軍萬馬,招之即來。相信將軍做了吳王,必會與我越國結盟友好,我越國所要不多,願以越國領土換取同等面積的一條道路可以北上大江,交通中原,越國貧弱,只是想過得好些罷了……
貴國太宰伯大人現與我國太子在一起,伯大人乃你吳國太宰,且與將軍一向友好,相信他會樂於見到將軍稱王。貴國胥門巢將軍在天目山一戰時,打起王旗、牙旗冒充闔閭大王欲引開慶忌追兵,不料反被識破。他轉而想去邗邑投靠將軍,卻被孫武設下疑兵,駭退至鳩茲,如今伯大人已親赴鳩茲,召來他的人馬,埋伏於西苕溪,這路人馬,就是將軍的根基了。”
夫概雖恨極了勾踐如此利用他,但是聽到這裡還是不禁大爲心動,而且他目前已經中計落入這步田地,實也再無其他道路可走。胥門巢既是闔閭的臣子,同樣是他駕馭多年的部下,此人對吳國忠心耿耿,絕不會投靠了越國。如果文有伯,武有胥門胥,就算夫湫山大軍盡歿,要重整旗鼓確也不難。
那信使見夫概已然意動,微笑道:“烏程背依天目山,左爲西苕溪,右爲東苕溪,兩水匯入太湖,乃是最佳地伏擊地點,只要將軍成功引得慶忌親自追去。我家太子便有十足把握斷其後路,斬其首級。.”
夫概此時恨不得把勾踐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可是……勾踐的人直到此時纔將真正的計劃合盤托出,就是看準了他即便一萬個不願意,也再無第二個選擇。聽從勾踐地計策,他還有翻本的可能,不聽的話,馬上就要全軍覆沒。不管他是不是一個賭徒,不管他是不是聰明人,如今留給他的。只夠下這一條路了,他有得選擇麼?
那人瞧見夫概臉色,眸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夫概將軍,太子殿下有一番話要我轉告將軍,欲謀大事者,就要捨得、忍得,對別人狠,對自己更要夠狠!如今情況危急,何去何從。將軍還需早做決定。在下越國上將軍靈姑浮,靜候夫概將軍一言決斷!”
夫概怵然一驚,霍地擡頭看向眼前這位虯鬚將軍。眸中射出困獸般獰厲兇殘的光芒……
夫概登船離開的消息一傳開,夫湫山守軍便立即全面崩潰,整座夫湫山已在慶忌軍隊控制之中,掩餘、赤忠親自率軍上島清剿殘軍敵軍,整個戰況漸趨穩定,收復整座夫湫山只是時間問題。
“大王,夫概是自此處登船離開的,約有十餘艘船,四百多人追隨……”一名卒長指着一條狹長的水道向站在船頭的慶忌大聲稟告道。陽光斜照。那水道兩側地小島嶼上草木變成了墨青色,顯得有些蒼涼。
“追!不要讓夫概再次逃掉,夫概授首之時,便是此戰大獲全勝之即!”慶忌想也不想,立即發出將令,他地旗艦樓船升起追擊的旗令,同時調轉船頭馳向那條水道。左右兩艘大翼船、四艘戈船隨之而行,兩艘負責警戒的舟令靈活地繞到大王慶忌的旗艦前邊,像游魚一般。先行鑽進了水道。
“夫概逃走的方向,是東西茹溪匯合處!”慶忌站在樓船最高一層,眺望遠方湖面上的點點船影說道。吳國最重視水戰,他也在太湖練過兵,不但通曉水戰之術,而且對太湖地形瞭如指掌,這也是他聽聞夫概逃至夫湫山,未多做準備便敢追來的原因。
“夫概取這條路逃走,有三個可能。一、自東苕溪逃往越國。在越國召集殘部,謀求越國支持。再伺機打回國內;二,自西苕溪逃往鳩茲,與胥門巢合兵一處;三、遁入天目山,擺脫我們的追擊,然後想辦法潛回姑蘇城……”
慶忌說到這兒,舉手一拂被風吹得纏在身上地披風,扭頭喝道:“傳令,命掩餘、赤忠部速速平定夫湫山殘敵,然後銜尾追來;命任成傑部,自陸路火速插向烏程,切斷東苕溪,西苕溪通道,阻止夫概逃逸;命,孫武部趕到後立即赴烏程增援,務求畢全功與一役!”
書記官匆匆記下慶忌地命令,返身趕去安排,片刻功夫,幾葉舟令便向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阿仇摩拳擦掌地道:“大王,何必如此慎重,夫概如今不過十幾條船,三四百人,咱們就能把他一口吞掉,嘿嘿!夫差如今只不過頂着個大王的名頭,夫概纔是大王您地勁敵,只要他今番死掉,大王的大業便定了。”
慶忌微微蹙眉道:“阿仇不可輕敵大意,勾踐的那支人馬到如今都不見蹤跡,我心中始終有些不安……”
再仇笑道:“咱們的人馬正陸續趕來,就算勾踐那支人馬出現,又濟得了什麼事,如今夫概只剩下幾百個殘兵敗將,越人則是我吳人一貫的手下敗將,能成得了什麼氣候?大王,末將請爲先驅,爭這誅殺夫概地大功勞。”
慶忌搖頭笑道:“慎重還是要慎重地,寡人又沒說要疑神疑鬼的,放着眼前一口就可吞下地肥肉不吃,眼睜睜看着他溜之大吉。做事小心到那種程度,便什麼都不必做了,哈哈,你去吧,宜將剩勇追窮寇,但求一戰競全功!”
阿仇撫掌嘆道:“大王出口成章,末將佩服!”
慶忌一腳踹在他地屁股上,笑罵道:“少拍馬屁,速速追趕,殺了夫概,方是輕鬆談笑之時。”
阿仇抱拳大聲道:“諾!”隨即向兵士們高聲喊道:“加把勁兒,揚帆起櫓,追上夫概,兄弟們俱是大功一件!”
樓下兵士轟然稱喏,樓船加快速度,乘風破浪,向烏程方向疾馳而去……
烏程在望,前方夫概的船隊已盡落眼中,再仇率領三艘中翼戰船狂追不捨。此時風向並非隨風,但是適當調整風帆的角度,風力仍可起到極大助力,因此慶忌的船隊追的甚快。
“快追上了!”慶忌站在樓船之巔,看着漸漸追到夫概船尾的再仇的中翼船,心跳也不由加快了起來。辛苦了這麼久,幾番生死顛沛,遊說魯國三桓,齊國弒殺姬稠,衛國參與政變、楚國與之結盟,再到吳國如今錯綜複雜、混亂不堪的局面……,一切的努力和付出,都將得到回報,只要夫概一死,外援斷絕地姑蘇城就只剩下和平收回還是武力收回的問題,吳國,將是他的了。
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入水一片豔紅,一艘艘船駛過,水波瀲灩,半江瑟瑟半江紅,充滿蕭殺之氣。夫概的船隻眼見要被追上,最後四艘小翼船分向兩側劃開,繞了一個半弧形,攻向再仇成品字型的三艘中翼戰船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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