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加速前進!加速前進!”姬光站在戰車上,心急如焚地扶欄狂嘶,風吹着他紅色的披風,飄揚如火雲。
早前李寒告密,夫差使人遠赴楚國向他說明情況,他才得知慶忌竟在魯國有一支伏兵。當時因爲這支伏兵人數不多,且吳國還有戰陣經驗豐富的胞弟夫概在,既已得知對方情況,對方勢必難以偷襲成功,他當時還不太擔心。
然而現在慶忌突然自楚國撤離戰場,甚至打消了把他的人馬消滅亡在楚國的念頭,亡命般奔來吳國,令他大爲惶恐。若非慶忌的伏兵奇襲得手,急需慶忌發兵救援,慶忌怎會如此行動?
在每一個父親心裡,他的兒子永遠都是個需要他照料的孩子,姬光心中同樣存着這樣的心理。他的兒子夫差還從未獨當一面過,他不知道夫差是否疏忽大意,已爲慶忌所趁。苦於這個時代通訊不便,先期派出的探馬只送回第一道消息:慶忌正在攻城,此後便因攻守雙方分別封鎖了姑蘇城內外範圍,以致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送到,他此時完全不知道姑蘇城的準確消息,種種可怕的後果不斷在他心底徘徊,使得他不斷催促全軍竭力前行,試圖儘快趕到姑蘇城去解圍。
“這樣急行軍不行啊,再這樣下去,人馬疲憊不堪,縱然趕到了姑蘇城,也難以攻擊,我們應該勸勸大王,不能讓士兵這樣趕路了。姑蘇城是我親手所建,只要防禦得當,縱十萬雄兵也休想在一年半載中把它攻下來。”伍子胥站在另一輛戰車上,憂心忡忡地道。
伯蹙着眉道:“我們已經勸了很多次了,大王肯聽麼?何必再去觸大王的黴頭。”
他略一沉吟道:“大王這麼做,也有大王的道理。我們的人馬遠多於慶忌的人馬。縱然趕到姑蘇城下不能立即開戰進攻,想要防守,他們拿我們還是沒辦法的。只要姑蘇城尚未失守。見我們趕到外圍,必可穩定軍心,只消歇息一日。內外夾攻,必可一戰而下慶忌。”
伍子胥性子暴烈,聽他如此附和闔閭不由勃然大怒,一句混帳便要罵出口來,念及伯此次在楚國是立了大功的,如今在吳王心中地位已僅遜於他,便忍下了這口氣,一對臥蠶眉動了動。沉聲道:“我軍雖衆,如今長途行軍卻已疲累不堪戰力大降,如今馳援姑蘇,前路探馬來不及派,全軍陣形散亂不堪,如此情形,若是慶忌棄姑蘇而迎我軍,在前路埋伏,那時該如何是好?”
伯呆了一呆,啞然失笑道:“相國多慮了。我們的大軍走的甚急,中軍不斷移動,便連派出循環探馬不斷探聽前路消息,報往咱們地中軍都辦不到,試問慶忌倉促趕回吳國。只比我們早了三兩日功夫,他有什麼手段準確掌握我們的行動路線、到達地點和時間,將數萬大軍預先埋伏於我們行經的必由之路?數萬大軍啊,那可不是三五個剪徑地小賊,可以隨意行動,只消軍令頻繁上下傳達,調過來調過去,他的大軍不用打,自己就要潰散了。”
伍員一聽也是道理。他扭頭看看隨着戰車疾行。已累得疲憊不堪的大軍,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報。吳軍正在向這裡疾馳,大約再有兩個時辰可以趕到山前。”一名商賈似地信使提着袍裾,滿頭大汗地趕到草木遮蔽的慶忌營帳前稟道。
“兩個時辰!”孫武爲之動容,他擡頭看看天色,喜道:“再有兩個時辰,天色已暗,真是天助我也。”
慶忌道:“成碧夫人好生了得,有了她的眼線,我們就像長了一對千里眼,對敵人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唯其如此,方能從容準備,突出奇兵,以弱勝強。此番伐吳若勝,成碧夫人居功甚偉!”
一旁成秀聽他誇讚姐姐,不由笑道:“公子誇獎了,姐姐在楚吳佈下的眼線,本是用來傳遞商機的,多年經營,方有如此效果,原先我倒沒有想過還可用於軍事。”
慶忌好奇地道:“成秀,你姐姐用什麼辦法,消息傳遞如此迅速?”
成秀撓撓頭道:“方法其實多得很,只是需要多年時間來經營安排。我們原來傳遞經商消息,蒐集信息的是我家派在各地的掌櫃,而傳遞消息地,卻不過是當地的農人漁人行腳車伕罷了。這些年來,我們在楚吳民間找到一些普通的農人,每年會給他們一些金錢貼補,有消息時,他們會利用行腳的車子、擺渡的小舟等等方式幫我們一段一段的傳遞消息,消息傳到下一家,便另加一份獎賞,他們只不過跑跑腿兒,每年能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對此事熱忱的很。喔,對了,像這樣的緊急時刻,我們還用鴿子傳訊。”
“信鴿?”慶忌動容道:“你們竟用信鴿傳訊了?”
早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埃及和希臘人已把野生鴿馴養爲家鴿了。埃及人從那時起就開始用鴿子傳遞書信。我國在春秋時代,南方地區也有了各種家養的鴿子,只是到了秦漢時期才大規模鋪開,到了隋唐時期才比較廣泛地用於通信。
那時主要是安南、廣州一代因爲行船出海,通信不便,常有人攜家養地鴿子上船,一路放飛回來,傳遞家信報個平安,用於軍事上的也不多.慶忌知道養鴿傳信前期飼養、訓練頗費功夫,沒有幾年的功夫都不成,而且那鴿子也不是你讓它飛到哪兒它就飛到哪兒,它只會被攜到外地時飛回自己家裡去而已,要用信鴿傳訊還需沿路設置安插可靠的住家,成爲固定的一個個傳送點,這樣地事既非一時半刻便辦得成的,更不是他一個逃亡在外的王子有能力去辦的,所以雖苦於通訊不便,也曾打過信鴿的主意,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想不到成碧竟在這裡早有經營。
“信鴿?”成秀一怔,笑道:“公子這名字起得好,我們這鴿子的確就是用來傳訊地。只是這鴿子飛的雖快,卻只認得自己的家,而且飛行途中有時還會被獵人射下、鷹隼吃掉。所以平時我們是不用地。這一次因事關重大,我往楚國去見公子時,便已按姐姐吩咐,令吳楚間專門幫我們傳遞消息地那些人早早將自家養的鴿子送到上一家和下一家,上下兩家若有需用鴿子傳遞地重要消息,才放飛鴿子,讓它飛回自己家去。像眼下重要的時刻,一次就得至少放飛三隻鴿子。腿上都綁了同樣的內容,已防有所遺失。”
他笑道:“那些農人雖然辛苦了些,還要時刻讓人在家等着消息,不過但凡這種時候,他們的獎賞都比平日多上十倍,他們巴不得我們天天有這樣緊急的消息傳遞,那麼他們便連地都不用耕了,只靠幫我們傳送消息,也能成村中首富了。”
慶忌與諸將聞言,也不禁爲之失笑。
“前方已到天目山。大王,天色已晚,我們不能趁夜穿山而行,況且士卒實已邁不動腳步了,我們還是暫在山前安營歇息。候天明再行吧。”
待吳軍前鋒衝到天目山下,伍子胥再忍不住又向姬光進言道。
這一回,伯也忍不住向姬光進言道:“大王,天色已晚,士卒疲累不堪,還需進些飲食,況且後隊拖得太遠,也該等他們趕到匯合才成,應該安營歇息了。”
姬光何嘗不知早該讓軍兵們休息一下。他的人馬畢竟是血肉之軀。總不能不吃不喝,就這麼繼續跑下去。他點了點頭。把手一揮,伯立即高聲道:“傳令,全軍就在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當下便有中軍揮動黃旗,就在旋轉飛舞,又有令卒擊鼓,三長三短,號令全軍。聽到安營紮寨的消息,許多士卒停住腳步,一頭便栽到地上,軟癱如泥,動也不想再動一下了。那些伍長、兩司馬、卒長等官吏自己也是疲憊不堪,仍得強打起精神,連踢帶抽,逼那些躺倒在地的士卒起來活動一番,以防突然由動而靜傷了身子。
還有些餘力地士兵則安營的安營、設防的設防,埋鍋的埋鍋,整片山前平原上一片忙碌景像。伍子胥匆匆跳下戰車,喚來心腹戰將,吩咐道:“立即派出幾哨人馬,連夜探察姑蘇城消息,再遣幾隊步卒,探察前方山中。”
“相國大人,士卒們疲於奔命,已行不得路了,是不是讓他們歇息一下再去,實在是……”
“不行!”伍子胥把白眉一皺,沉下臉色道:“兵者大事,探馬一定要派。”
那員將只好拱手應是,隨即招來一些斥侯,每人加了兵餉,令他們立即執行軍令。
夕陽已沒,山色如墨,慶忌一行人在半山腰的鬱郁叢林中看着山前不斷延伸擴大的敵人營盤,英淘摩拳擦掌地道:“公子,咱們趁他們立足未穩,這便衝出去吧。”
“不可!”孫武急忙阻止:“觀其紮營陣形,並未做防備襲營的準備,這裡是他們的老巢嘛。再者說,他們倉促奔來,輜重概未攜帶,前方又是一馬平川,原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倚仗,也弄不出嚴密的防守,就讓他們這隊疲兵安營紮寨吧,把他們的力氣耗地越多越好。等他們晚飯之後,天色已然全黑,更兼不便動力,那時方好動手。”
英淘看了孫武一眼,想想此時情形,不由暗暗打個冷戰。姬光原有六萬五千人,如今在楚國幾戰,僅餘五萬多。這五萬多人馬,自楚國一路趕來,走的是旱路,車馬有限,載不了多少人,大軍長途跋涉,縱然每日日出而行,日落而歇,也早慢慢耗盡體力和銳氣,這兩日驚聞慶忌竟先行趕到,於是在姬光催促下一路狂奔而來,人人精疲力竭。孫武還嫌不夠,還要先讓他們紮下營盤,把最後一絲力氣也耗光,再讓這些疲兵吃飽肚子,一個個又累又困,飽腹難行的時候再……
看他一臉忠厚,想不到用兵竟如此狠辣,誰若做了他的對手,實在是一場噩夢。
孫武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眼角一掃,說道:“慈不掌兵。”
英淘乾笑一聲:“孫將軍說地不錯”
慶忌點頭道:“長卿說的有理,我們再等一等。如果此時貿然突襲,姬光說不定趁全軍尚未卸甲安營,立即引軍後退,與後方趕來的人馬匯合,那時仗就不好打了。”
孫武探頭看着河谷平原上縷縷冒起的炊煙,自言自語地道:“再有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今晚無月,那時天色已如墨染,正利於我軍混水摸魚。到那時,姬光疲兵剛剛吃罷晚飯,後方陸續趕來的人馬也正好剛剛全部趕到軍營中,想跑也不容易,此時突襲,方能最大程度殺傷他的戰鬥力。”
樑虎子和阿仇、再仇聽了這話,也不禁打個哆嗦。
“諸位將軍,你們可看清了姬光的中軍所在?盯緊了那裡,今晚這場混戰,只要我們有一路軍殺到那裡,便大功告成!”孫武說着一回頭,一見衆人眼神,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臉頰,問道:“有什麼不對?”
衆將一齊大搖其頭:“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