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憲誓來到太子府,見看門的侍衛手裡捧着封信要遞給自己。
“那小子寫的?”
“是——”
孫憲誓拿過信拆開一看:
皇上聖躬金安,孫兒最近長期在外不是抓人就是奉皇上之命出去打仗,惹得太孫妃孤獨寂寞,以予補償,我二人已駕馬去往鎮南關看望鎮南候,望皇上恩准,若不恩准,那等孫兒回來了就恕罪於孫兒一人~
孫憲誓看完,抽冷笑了一下。
“走都走了……恩不恩准有屁用呢~”
大平原上,孫玄極駕馬飛馳在原野上,坐在孫玄極身前的卿蘭也高興的扶着馬繩。
一場冬雪過後,平原上的雪化了,將一切都染成了深色。
“籲——”
孫玄極將馬停在高坡上,赤色的夕陽照向二人,卿蘭被照的迷上了眼睛。
“怎麼樣?冷嗎?”孫玄極把頭伸到卿蘭臉邊。
卿蘭微笑着搖了搖頭。
卿蘭一身雪白的羊毛棉衣,腰間挎着孫玄極送的香囊。
“前面就是你爹鎮守的鎮南關了,他的十五萬大軍都在這一帶。”孫玄極也眯着眼看着這肥沃的土地,“爺爺曾經也是從這把北元打到關外的,這埋葬這三代將士的屍骨。”
“載在你手裡算幸福還是倒黴呢?”卿蘭轉頭看向孫玄極。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駕!”
“啊!”
孫玄極一駕馬,卿蘭還沒反應過來,馬兒奔騰了出去。衝下了高坡,在平原上飛奔。
長城上的士兵們看見遠處有人駕馬而來,趕緊彎弓搭箭。
“停下馬!幹什麼的!”
“大甄國太孫在此!”
馬背上傳來回應。
“是太孫。”守衛收起弓箭。“太孫萬福金安!”
“免禮!”
兩人一度跨過長城。
鎮南候府……
“大將軍,這是皇上給去年一年的軍隊的報銷銀票,總共是一千萬兩。”一位身穿盔甲的將軍將銀票遞給卿守。
此時的卿守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唯唯諾諾老實巴交的老頭了,新上任之後的他是爲鎮南邊防軍盡心盡力,將軍費從四千萬兩降低到兩千萬兩,非常人可所爲呀!
“得了,下去吧——”卿守一揮手,將軍作揖便退下了。
“爹~”
這時冷不丁的傳來一句卿蘭的呼喚,卿守瞬間站了起來。
卿蘭從門口跳進了屋裡。
“月靈!嗨呀!”
卿守趕緊上前摟住卿蘭。
“爹~想死你了~”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進宮了嗎?”
“太孫帶我來的~”
說完,孫玄極跨入了門檻。
“卿老先生,別來無恙~”
“鎮南候卿守拜見太孫!太孫萬福金安!”卿守趕緊跪下。
“卿老先生快起——”孫玄極趕緊將其扶起。
“按理說現在得叫爹了~”孫玄極拉着惶恐不安的卿守。
“不一樣呀……現在我看見月靈都得請安了——”
“爹~咱是一家人~不用來這套~”孫玄極臉上洋溢着幸福,點了點頭。
“爹~我現在叫卿蘭了~”卿蘭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卿守。
“爲什麼改卿蘭?”
“傾盡全力,攔強敵於國門之外。”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當個巾幗女子了……”卿守失落的低下了頭。
“請岳父大人放心,玄極不會讓她與戰爭與黑暗有交葛的。”
“那老朽就在此多謝太孫了——”卿守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將軍!朝廷運來的馬料到了!押鏢官員請您去畫押!”一位將軍單膝跪在卿守面前。“給太孫,太孫妃,大將軍請安!”
“太孫,老朽先失陪,你陪月靈……啊不……小蘭在這逛逛吧。”
“您要是覺得彆扭就叫月靈吧……”孫玄極爲難的笑了笑。
“不不不,得適應~得適應~”
說完,卿守和將軍走了出去。
“走——請你去看看參觀參觀這兒~”孫玄極一捧手。
天色已晚,在偏遠的邊疆除了長城上的火把,其餘的地方都無一亮處,但是就在這鎮南候府不遠處的郊外……
這時的兩人正圍着火堆烤着羊肉。
“你來過這?”拿着火叉正玩的卿蘭問。
“來過。”孫玄極誠實的點點頭。
“什麼時候?”
“我第一次跟爺爺出關打仗時,爺爺把這鎮南候府當前軍軍帳,我就一直住在這兒。”
“你第一次?”卿蘭好奇的看向孫玄極,“什麼時候?”
“大概是在我十四歲左右。”
“十四歲你就能打仗呀?!”卿蘭不可思議的看着孫玄極。
“不不不——”孫玄極擺擺手,“當時爺爺帶我出關就是想讓我看看什麼是戰爭,我沒有殺人。”
“那你知道什麼是戰爭嗎?”
“要麼崛起,要麼覆滅;勝利,喜悅,悲憤,無奈——”孫玄極出神的望着火堆。
“在我印象裡,你爺爺是個好戰的皇帝,但他平時的所作所爲根本體現不出他好戰。”
“解決國難的方式有很多,比較直白的只有談判協商或出兵打仗,但誰也不想打仗,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要花錢。但理論上在談判桌上手裡兵多將廣的那一方往往會佔據絕大的優勢,因爲你有讓你的敵人土崩瓦解的資本,我爺爺只不過選了一條比我爹少走一步的路。”
“爲什麼說比太子爺少走一步?”
“因爲如果我爹是皇帝,他不會出兵的,即使敵人已經越過邊境打進來他也要談,除非要打到安京城了他纔會有這麼一絲念頭。”
“太子爺膽這麼小啊……”
“他不是膽小,他太怕勞民傷財了,因爲戰爭的代價是無限的,他與爺爺的性格實在太不符了。”
“你要不要吃肉?”說着,遞給孫玄極一支穿着羊肉的木籤。
“放着好好的大將軍王府不待,非得跑這兒來幹嘛……唉……”孫玄極接過木籤。
“你不懂,這叫浪漫~叫溫馨~”
“我又不懂了……”
“咱們認識了這麼久,我一直在變,而你卻一點也沒變。”卿蘭拄着下巴。
“你變什麼了?”
“我從一個舞槍弄棍的女漢子,變成了現在這麼一位溫柔體貼的女子,這不叫變化嗎?”
“昨兒在太子府後花園好像是有位姑娘一直要跟我動手……”
“誰啊?”卿蘭趕緊問,可想想了,發現了孫玄極是在暗示自己,“那不是你老逗我嗎!”
“不逗你留着你幹嘛~”
“臭不要臉……”卿蘭把臉埋進衣袖裡。
“要臉幹嘛?要你不就行嗎。”
“你就會說這肉麻的話——”
“架不住你愛聽呀~”
卿蘭聽了,趕緊又使勁將臉埋得更深,但孫玄極可以看出來,他在笑。
“你在遇到我之前有沒有過喜歡的女孩子?”
“有過。”
“哦。”
“酸了?”
“沒有。”
“情緒都是掛在臉上的,你要是不酸你不能就回一個哦。”
“你是太孫,你喜歡誰都行,但我不一樣,沒有你我只是個小民女。”
孫玄極沒有回答,他從身邊拿起弓和一支箭瞄向卿蘭頭頂。頓時一大團雪從樹上掉了下來,直砸卿蘭。
“你幹嘛!”卿蘭大吼。
“你不是說我是太孫嗎,太孫豈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你自己吃吧……”
說着,卿蘭捋好衣服,起身準備走。
孫玄極趕緊攔住卿蘭,
“卿姑娘,我如果真愛了別人我還會等到你嗎?”
“太孫也不是還有太孫妃和太孫嬪之分嗎。”
“我不娶嬪,只要你一個。”
“我生氣了……”
“那你在這生吧,我走了。”
孫玄極轉身消失在林中。
“孫玄極!你個王八蛋!我不認路!”卿蘭急的在原地跺腳。
“不認路還瞎喊,招鬼了讓他逮你啊?”孫玄極從卿蘭的身後出現。
“你不是太孫嗎……有鬼你跟他打呀……”
“我打不過……”孫玄極搖搖頭,“真碰着鬼了不用跑的比鬼快,跑的比你快就行。”
“孫玄極!你這次真傷我心了!”
“我錯了……”
“走!回去!”
“二哥!二哥!”
拿着奏摺孫熙英跑進太子府。
“四弟?快!看茶!”
孫熙浩踉踉蹌蹌的帶着孫熙英坐到茶桌前。
“二哥,這是你們家那位太子府官呈上來的奏摺,叫我劫着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孫熙英將摺子扔在桌子上,孫熙浩一臉茫然的拿起摺子。
“誰啊?”
“龔箭——他想讓皇上取消下個月的閱兵,老爺子可是等這個等的心癢癢呀!這不掃他興嗎——”
“這……”孫熙浩拿着手裡的摺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說這摺子我是給不給吧,給了砍他腦袋不給砍我腦袋,你說說……”
“這個龔箭我記得是玄極帶回來的,後來他帶龔箭去找爹爹還挺喜歡他,說他有才。”
“現在我跟你說的不是他有沒有才,而是這摺子遞不遞。”
“你攔我幹嘛!我要見齊王!”
兩人被屋外的爭吵聲吸引了。
“我賭龔箭。”孫熙英指着門外。
“沒意見——”
孫熙浩和孫熙英走到院子裡。
“別攔他了!讓他進來!”孫熙浩一甩手。
兩個侍衛放開了一臉怨氣的龔箭。
“齊王!你爲什麼把我摺子扣了!”龔箭上來就朝着孫熙英喊。
“大甄開國到現在你是第一個敢對着王爺吼的主兒~”孫熙英看了眼孫熙浩,孫熙浩趕緊避開孫熙英的眼神,“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宮裡都傳開了,太孫帶着個小旗進了太子府,轉眼就成千戶了。”
“不——你現在可是兵部尚書呀。”
“那還不一樣!”
“可不一樣——”
“我沒功夫在這跟你掰扯這個……你爲什麼扣我摺子?”
“皇上閱兵是爲了勘察軍隊的現狀與對外的震懾力,向他國展示大甄的軍事實力的,這麼大的事豈能說停就停?”
“太孫大婚!荊州修堤銀兩!又要大閱兵!這國庫的銀子就沒了!”
“太子爺——我看出來了——”孫熙英碰了碰孫熙浩,孫熙浩回過神,“這明顯是替你訴苦的呀~”
“跟跟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別胡說八道……”孫熙浩一甩袖子,走進了屋子。
孫熙英嘴角微微一上揚。
“你樂意去上奏就上奏吧,砍了你我看你也是願意。”
說完,孫熙英將摺子扔給龔箭,龔箭拿着摺子作揖,轉頭便離開。
屋裡,孫熙浩嘆着氣坐到了椅子邊,剛想拿茶杯喝茶,但發現杯中沒茶,無奈只好放下茶又想去睡覺,可被汐顏攔下了。
“幹嘛去?”
“我睡覺去我幹嘛去……”
“玄極大婚的東西禮部都準備好了,老爺子讓你看看還有什麼沒辦好的嗎。”
“沒……沒有……都挺好……”
“怎麼了?”汐顏睜大眼睛。
“這小子領回來的這個龔箭跟老四對罵上了。”
“啊?這小夥兒這麼勇?”
“老四也是沒跟他上勁,給打發走了……”孫熙浩又慢慢的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龔箭是個好材料,但是太傲了,他愛的不是孫家,他愛的天下。”
“這不正合老爺子的口嗎?”
“哪個君王不喜歡拍馬屁的呀——”
“我不跟你聊這個了,你說也說不明白我聽也聽不懂,算了——兒子眼瞅去鎮南關得有幾天了,再過三天這就大婚了!是不讓他現在就回來了?”
“說的是,不過我不能叫,得讓他爺爺叫,我是叫不動他了……他現在都活成我爹了……”
“沒兒子你這太子地位都不保~”汐顏一斜眼。
“你也看不起我?哎我幾次監國哪次乾的不比老爺子多?那奏摺……”
“哎呀行了……你快去找老爺子吧,讓他寫信傳兒子回來。”
“你等我哪天廢了你……”
“你還廢我?我現在廢了你你信嗎?”汐顏抄起旁邊牆上掛的雞毛撣子。
“我錯了……錯了……”孫熙浩趕緊走出府邸。
“死樣兒……”
清晨,卿蘭推開大門,使勁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跨出門檻,環顧了下四周。
“給太孫妃請安——”
卿守跪在卿蘭面前。
“爹,有意思嗎?”
卿守微微一擡頭,隨後便站了起來。
“你現在和太孫過的如何?”
“就那樣兒唄……”卿蘭毫不在乎的一答。
“我可提醒你,太孫身上有傷,你可不能弄疼了人家。”
“爹——你想什麼呢——”卿蘭一歪頭,“我倆在一塊得有好幾個月了,他連我手都沒碰過,到現在還一口一個卿姑娘的這麼叫着呢……”
“這怎麼行——你既然嫁了皇家你就得給皇家傳宗接代。”
“他跟個木魚似的也不知道真傻假傻不是懟我就是調戲我,弄點浪漫的說我精神病,跟他聊天他還敷衍我,你說你讓我情何以堪?”
“這……”
卿守被說的一頭汗。
“在宮裡那陣天天就拎着個繡春刀滿哪抓人去,認識他的知道他是太孫,不認識他的還真以爲他是錦衣衛——昨兒個晚上拿箭射我頭頂樹上的雪,撒我一身。”
“這……”
“昨兒晚上他說他睡外屋的榻上,半夜我肚子疼起來想找他,結果人家上伙房裡睡去了,叫他起來本以爲他能給我捂捂取暖,人家給我來句茅廁是個好地方。”卿蘭雙手叉腰,搖了搖頭。
“那太孫現在人呢?”
“沒醒的話就還在伙房呢唄。”
卿守趕緊走到伙房門口,慢慢的推開了一絲門,透過門縫,看見孫玄極躺在做飯竈子旁的榻上睡着,便趕緊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卿守本想輕輕的叫醒他,可隨後跟來的卿蘭上來就是一腳踹在木榻上,給孫玄極嚇醒了。
“幹嘛……”睡眼惺忪的孫玄極坐了起來。
“太孫……你在這睡不難受嗎……”卿守來回打量着孫玄極全身。
“不不不……暖和~暖和~”孫玄極眯着眼,嘿嘿的樂着。
“你在這睡得挺踏實呀?”卿蘭拄着臉。
“還行~還行~”孫玄極又往被裡縮了縮。
“我昨天晚上肚子疼的死來活去的你也不知道來看看,就在這睡?”
“那誰叫你有飯不吃非得跑那冰天雪地裡吃野味去……跑肚你賴誰呀……”
“看見了嗎——現在就這個死樣兒的。”卿蘭看向卿守,指着孫玄極。
“太孫……你和太孫妃先聊……老夫先告退了……”
說完,卿守趕緊就跑了。
“鎮南候慢走!”孫玄極擺擺手。
“我肚子疼你怎麼也不管我?”
“你在炕地下燒火不就暖和了嗎……”
“不是你怎麼就認定我是吃野味肚子疼呢……你怎麼這麼軸呢……”卿蘭咬着牙。
“昨天半夜你睡着了我給你號脈了,脾胃虛寒,讓郎中拿甘草,款冬花,紫菀,白前熬藥,喝了你就好了。”
“你會號脈?”
“略同一二——”孫玄極打了個哈欠。
“那你爲什麼搬伙房來住?”
“暖和呀~”
“留我一個人在屋裡?來壞人了怎麼辦?”
“那你就從了他唄~”
“我弄死你個王八犢子!”卿蘭使勁一拍木榻,孫玄極往後撤了撤。
“鎮南候府每夜雙崗交叉巡哨,不會的……”
“那你爲什麼現在一直還叫我卿姑娘?”
“那我叫你什麼?”
“嗯……你可以叫我小蘭~”
“太酸了……說完掉牙……”
“說!”
“小蘭……”
“哎對~”卿蘭摸了摸孫玄極的臉。
孫玄極嚇得趕緊往牆角縮。
“我餓了——”卿蘭摸着肚子。
“吃。”
“吃什麼?”
“有什麼吃什麼。”
“有你呢?”
“你不怕撐死你——”孫玄極一撇卿蘭。
“去你的!”
孫玄極一個旋跳下木榻,打開鍋蓋,裡面是一碗熱乎乎的小米粥,兩個棒子麪餑餑和一個雞蛋。孫玄極將飯端到木榻上,放在卿蘭眼前。
“吃吧。”
“你什麼時候弄的?”
“前一陣兒。”
“合着就我來伙房的那一會兒你是睡着的?”
“那誰知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卿蘭拿起盛着小米粥的碗喝了一口,胃裡感覺舒服不少。
“這都這麼冷了,你也別瞎跑了,凍着了怪難受的。”
“這麼半天你可終於說句人話了……”
“我不說人話合着我放半天屁唄?”
卿蘭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來信了……”
“什麼?”卿蘭放下粥。
“說……兩天以後就要辦大婚……”
卿蘭聽了,愣住了。
“其實我知道,你當初可能不喜歡我,只是礙於卿老先生的安危纔跟我進宮的。”孫玄極凝視着卿蘭,“這一次,爲了你可以違背聖命。”
“不……”卿蘭微微搖了搖頭,“我既然決心進宮,就已經做好了宮廷鎖玉的準備……所以……兩天就兩天吧……”
“卿姑娘……”
卿蘭一瞪眼,孫玄極又咽了回去。
“小蘭,既然你決心嫁我孫玄極,那我孫玄極也給你承諾,如若有一天你不想在這皇城呆了,你只管離開。”
“你這說的什麼話……”
“你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一會我去告訴卿老先生,然後咱們就回京。”
“我爹不去嗎……”
“去~當然要去~鎮南關15萬軍隊我就不信找不出個能帶兵的將軍。”
孫玄極披上外套,吐了口寒氣。
“收拾收拾吧,我現在去找卿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