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艱難地用雙手撐着身體坐起。細微的動作幾乎都不可避免地牽動了胸口的肌肉,錐心的痛楚連白夜這樣堅忍的人都禁不住倒吸冷氣。他靠着牀頭喘息了一陣,小心翼翼地下牀。
他的本意是悄悄去找黛仙子,拿一些治傷的藥材,可沒想到走到桌邊的時候,也許因爲失血引發了頭暈,他忽然控制不住地伏向了桌面!只聽“砰”一聲,桌上的茶具隨着桌子一起晃動了起來。
申明浩驀地睜開眼,他本就是一個睡覺不怎麼沉的人,再加上這段日子心裡又有事,因此睡眠更加的淺了。他皺眉看着白夜矗立在桌邊的背影,道:“還能不能讓人消停了、半夜三更,你又怎麼了?!”
白夜站在桌邊的身影沒動,他此時還不願意把事說破,便道:“我有些口渴,起來倒點水喝,申兄睡吧!”
申明浩嘴裡咕噥了一句,一邊翻了個身。
白夜鬆開撐住桌面的雙手,試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可是傷口的疼痛超出他的想象,等他走到門邊的時候已經大汗淋漓。
正當他握住門把手,想要開門時,突然眼前一花,燈光四射。申明浩已經坐了起來,正冷冷地盯着他:“去哪兒?”
白夜微微一怔,隨即無奈地搖搖頭,轉過了身。胸前那一片暗紅色就這樣暴露在申明浩的眼前。
“該死!”申明浩罵了一句。他迅速縱身下了牀,快步走到白夜身邊,在確認那一片都是貨真價實的血液時,申明浩的臉都白了:“你這傢伙睡個覺都能掛彩,我也真是佩服你!”嘴裡這麼說着,他已經伸出手將白夜的一隻胳膊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隻手拴着他的腰,用身體架住了白夜已經開始微微搖晃的身體。把白夜重新扶回了牀上,申明浩轉身準備把牀底的醫藥箱拖出來找找看有什麼藥可用,卻在一轉身的時候被白夜拉住了。
白夜看着他,有些虛弱地說道:“申兄,你去找黛仙子,問問她還有沒有那種藥,如果有就借一瓶來……”
“哪種藥?”
白夜的呼吸有些急,他儘量平緩語調:“你只要跟她說,我帶來的藥上次已經全部給藍曉用了,她自然就會明白了……”
申明浩的眉頭皺得更緊,不過他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向門邊。
“等等……”白夜吃力地坐起上身,衝着即將走出門的申明浩叫道。
申明浩停下腳步。
“不要……驚動藍曉……”
見申明浩頭也不回地出了門,白夜靠回牀上,調整因着剛纔的動作有些渾濁的呼吸,靜靜地等待着。
不一會兒,黛仙子挽着頭髮匆匆地走了進來,她的手裡抓着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一進門就問:“白又發生了何事?!”
申明浩就差從鼻孔裡哼一聲了,又發生了何事,鬼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白夜躺在牀上,襯衣已經解開,他用手帕擦着胸膛上的血漬。黛仙子湊上前,離得近了才發現白夜的胸膛上有一個極
小的傷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黛仙子捏一把汗,“傷口的位置,似乎是在……心臟處?!”
她簡直驚慌起來,白夜還在勉力維持笑:“沒有刺中心臟,還差幾毫米。”
聽他這麼說,黛仙子一顆心才稍稍定了下來,想想也是,若是心臟受了損,此刻白夜也不可能在這裡跟她說話了。雖只是幾毫米的差距,卻是生死相隔。
黛仙子連忙將藥瓶上的塞子拔掉,從裡面倒出一些暗色的粉末:“藥我都保留着,不夠我那裡還有,要用就說一聲。”
白夜微笑着接過藥:“這些就足夠了,多謝仙子!”
黛仙子道:“需要我幫你嗎?”
白夜笑着搖了搖頭:“仙子回去休息吧,要是阿蠻突然醒過來見不到你,該擔心了!”
黛仙子仍然有些擔憂:“可是你一個人……”
白夜朝着門邊努努嘴,輕笑道:“有申兄在呢!”
黛仙子回頭看了一眼木雕石像一般沉默的申明浩,不由笑道:“那我走了,有事就叫我!”
“好!”
黛仙子走到門邊,一把將申明浩推了進去,然後輕輕帶上了門。
申明浩冷眼看着,卻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白夜也不介意,自顧自地拿起藥擦了起來。那些藥粉果真是有神奇的功效,粉末一沾到肌膚立刻就融合在傷口裡,很快就止住了汩汩冒出的血。
申明浩竭力忍耐着,還是沒能忍住,他跨步上前粗暴地劈手奪過藥瓶,重重地坐在牀邊,滿臉寒霜地把剩餘的藥塗在白夜胸前的傷口上,又扯過一旁的繃帶紮緊。
白夜微笑着道謝,一邊將衣服穿上。申明浩這時才沉悶地出聲:“你又是怎麼受的傷?”
白夜看了看他,動了動嘴卻沒說什麼。一看他這個樣子,申明浩火氣就冒上來了,知道他肯定又是不會說什麼。
但申明浩也懶的再跟他吵,他一聲不吭爬回了牀倒頭就睡,甚至故意將被子拉得高高的,只露出了一撮頭髮。
白夜心中苦澀,還是開口,“今晚的事,請不要告訴藍曉。”
申明浩在被窩裡哼了一聲,“你什麼都沒跟我說,卻要我爲你保密,不覺得好笑麼?!”
白夜沉默半晌:“這次的事情是個意外。”
申明浩更加沒好氣:“你不用跟我解釋,放心,我不會告訴藍曉的,我不會讓她因爲這種沒頭沒腦的事情浪費她的傷心!”
白夜似是十分疲倦了,他閉上眼睛,悠長地舒了口氣:“那樣就最好了……”
這一晚,所有人都一夜無眠。
終於到第二日晨光破曉,不平靜的一夜算是度過。而在早飯桌上,雖然所有人都幾乎各懷心事,但藍曉反而是看着比較平靜的。
她只是略微有些心不在焉,在她心裡疑惑的是昨晚那一場冗長奇特的夢。她對那個夢的印象太深刻了,那個白衣女人的身影,此刻都好像在她面前晃動。然而,最
獨特的一點,就是她本不應該有任何夢的。
那自然是因爲,白夜給她的導夢符,這樣想着,藍曉的目光便自然地飄向了白夜。
白夜坐在對面,不緊不慢地吃着面前的飯菜,動作一如既往的斯文。而藍曉不住瞟向白夜的目光,引起了申明浩注意,他心裡納悶,奇怪藍曉什麼時候又對白夜這麼關注了?
藍曉咬着筷子,遲疑了好久,終於開口:“白夜……你昨天……有沒有做夢?”
這實在是一個古怪的問題,有問“有沒有吃飯”的、有問“有沒有上班”的、甚至有問“有沒有刷牙”的,竟然問“有沒有做夢”?!
申明浩驚訝地擡起頭,卻聽白夜一本正經的聲音回答:“沒有。”
“是嗎……”藍曉咬筷子咬得更緊了。
白夜一臉關切:“怎麼?你做夢了?”
“唔……”藍曉含糊地應着。一雙眉毛鎖得更深了。
“沒關係,”白夜似乎很瞭解藍曉所想,笑着道,“符咒的傳導性偶爾會受一些因素的影響,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你昨天做的夢應該不恐怖,是嗎?”
藍曉的眉頭鬆了一些,好像相信了他的話。
申明浩突然覺得,白夜在演戲。這純屬是一種男人對男人的直覺,就如同女人天生的敏感力差不多。基於這個想法,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藍曉,你昨夜做的什麼夢?”
藍曉完全停止了筷子,專心地回憶道:“我夢見……一個跟我長的一模一樣的白衣女人……”
“一模一樣”、“白衣女人”,這些字眼完全刺激到了申明浩,他呆了片刻,突然咧開了嘴,發出恐怖的笑聲:“呵呵呵呵……這怎麼可能呢……呵呵呵呵……藍曉你一定是眼花了……呵呵呵呵……一模一樣……不可能啦……呵呵呵呵……”
突然發現滿屋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申明浩立時停止了刺耳的笑,臉上的肌肉僵着,有種滑稽的效果。
黛仙子客氣地出聲:“申先生,是不是昨晚太辛苦着涼了?”言外之意是他腦子發燒了。
申明浩懊惱地低下頭,端起碗狠命地吃了起來。何爲欲蓋彌彰?申明浩把這一點發揮的淋漓盡致。
藍曉疑惑地看着他:“你們……”
黛仙子儘管對發生的事情所知道不完全,但這時還是打圓場:“一個夢而已,別太在意了,這幾日發生的古怪事確實多,藍曉你太累了。”
對別人來說做一個夢自然不算什麼,可是藍曉的經歷卻不算愉快,對於做夢這事,她的神經實在敏於常人。
“咚咚咚……”樓梯上傳來輕快的聲音,阿蠻一蹦一跳的正走下樓梯。她的臉上洋溢着往日的歡快,叫着他們三個人:“白大哥!曉!”
黛仙子臉上的表情立刻鬆弛了,阿蠻的神色如此輕鬆,自然是昨夜的事情,她已經全然不記得。黛仙子有些感激地看了白夜一眼,不管是因爲什麼,定與白夜相幫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