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濱惶然地扭頭看着他,剛纔死活不讓下車,這會兒怎麼又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不等他怔完,白夜已經一把扯斷了安全帶,打開車門將他推了下去。陳濱毫無意外地跌到了地上,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白夜扣住他的手腕,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陳濱擡起頭,訝異地發現原先站在路中央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此時路上空空蕩蕩,風颳着,冷嗖嗖的。
陳濱不敢說話了,跟着白夜默默地向前走。他心裡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閒事出什麼差了。要不然此刻他應該是坐在空調房裡,舒服地喝着熱咖啡。而不是膽戰心驚地走在山路上吹冷風。路在腳下鋪陳,好似沒有盡頭。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陳濱的腿腳疲勞,看看身邊的白夜卻還是走的很帶勁,這一段時間一直很平靜,他便想停下來歇歇再走。
白夜沒有轉頭,雙眼一直看着前方,卻像是知道了陳濱的想法,開口道:“別停下,繼續走。”陳濱只好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轉過一個彎,兩個人走出幾步,在路邊一拐彎的地方出現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小旅店。陳濱一見之下,喜不自勝。好像一個在沙漠中流浪許久的人終於遇見了水源一樣。他腳步一擡,忘記了正被人拉着,毫不猶豫地就要向那個方向走去。
白夜的手鐵鉗一般箍在他的腕上,讓他邁不出步子。他有些憤怒的回過頭,卻意外地看見白夜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
陳濱累得要命,無暇理會白夜的反常,正想掙脫白夜的鉗制,卻感到白夜用手指在自己眉間一彈,耳邊聽白夜呼喝道:“你看清楚!”
這一看陳濱出了一身冷汗,他揉揉眼,四周黑洞洞地一片,哪裡有什麼旅社,更不要提亮光了。不等他完全反應過來,白夜已經發力狂奔,陳濱也不知道他跑的究竟有多快,只知道耳邊風聲呼嘯,如果不俯着身的話就會被風頂的喘不上氣來。
“慢……慢一點!就算沒有旅社,也可以休息一下吧!”
白夜板着臉孔,冷聲道:“你回頭看看!”
陳濱聞言一回頭,魂差點被嚇飛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幾個滿身鮮血的人又出現了,正搖頭晃腦地跟着他們(其實是隻剩半個脖子,支撐不住腦袋)。這次不用白夜催,陳濱自動加快了腳步。
一邊跑一邊不住回頭望着,人就是這樣,恐懼的同時往往也有着強烈的好奇。“脖子都斷成那樣了還能追我們,果然是鬼吧!”
“不是鬼,他們只是變成了殭屍。”
“僵……屍?”這個名詞一鑽進陳濱的腦子裡立刻引起一陣戰慄。
“吸……血的那個?”
白夜抿着嘴不說話,但嚴肅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陳濱想象着自己被吸乾血的樣子,腳下的步子不由又加快了幾分。
儘管兩人都是十分賣力地逃命,但畢竟體力有限,一段時間之後,速度還是慢了下來(主要是陳濱跟不上了)。
而那幾個人(殭屍?)雖然看起來動作慢悠悠的,但卻始終把他們跟得緊緊的。他們倆速度一慢,殭屍立刻趕了上來,距
離不斷地縮短。
“這些人剛變成殭屍不久,對鮮血極爲渴求,我們兩個送上門的食物他們怎麼肯放過!”
他這句話一說,陳濱更是驚惶。
“主任,我記得你身上有一個小型手術刀吧!”
陳濱愕然,“你打算用刀跟他們拼嗎,怎麼也不可能打得過吧!”
“快點!”白夜有些焦躁。
陳濱氣喘吁吁,雖然不明所以,還是摸出刀子遞給了白夜。
白夜攤開手掌,鋒利的刀刃貼着皮膚,毫不猶豫地劃了下去,鮮紅的血液頓時汩汩地涌出。
陳濱驚呼一聲:“你在幹什麼?!”
白夜不理會,攥起手指將血滴到了地上。那血散發出極其陰冷的氣息,周圍的溫度彷彿驟然間降了好幾度,陳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幾個殭屍一接觸到地上的血,立刻發出了一聲吼叫,追趕他們的步伐似是受到了無形的阻力,變得極爲緩慢。白夜趁機拉着陳濱遠遠地離開。但陳濱很快便體力不支,腳步灌了鉛似的沉重,身體不由自主便有些軟了。眼見幾個殭屍又要跟上來了,白夜攤開另一隻手,用刀子狠狠地一劃。血液滴在地上,再次將殭屍擋了開去。
這樣幾次之後,白夜手上的劃痕縱橫交錯,血肉模糊。回過頭去,暗色的血已經延伸了一路。在他又一次拿起刀的時候,陳濱驚慌地抓住他的手,吼道:“你瘋了!不能再割了!”
白夜甩開他的手,冷靜地道:“流點血不會死,若是被他們抓住,就是必死無疑!”他心中也是有苦難言,他的血對付鬼魅魍魎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對付殭屍顯然不怎麼管用。
陳濱無言以對。半晌遲疑道:“用……用我的血,不行嗎?”其實他並不明白,一貫吸血的殭屍爲何會突然害怕起血來。
“不行。”白夜迅捷地答了一句,不容分說地拽着陳濱繼續向前走。陳濱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絲力氣,此刻完全是憑着本能在走。
在這樣近乎絕望的情境下,可怕的不是肉體疲憊,而是精神的先一步潰退。
“主任,大後天就是你女兒的生日了吧!”
陳濱那混混沌沌的腦子因爲聽進了這句話而稍微清醒了一點,“是啊,再過幾天寧兒就要滿十歲了……”
“你給她準備什麼禮物了,主任?”
“呵呵,”陳濱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她一直吵着要芭比娃娃,我打算給她買一個。”
陳濱氣若游絲,不過說話還算有條理。白夜瞥了他一眼,他臉上毫無血色,顯然已經支撐不了多久。
白夜抓緊他的肩,腳步更加的快了。
“白夜……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陳濱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終於徹底暈厥,不省人事了。
白夜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目光漸漸冷了下來。這附近一定有一隻道行高深的殭屍在背後操控,否則僅憑這幾隻剛形成的低等殭屍,達不到這種遮天蔽日的程度。他可以自由穿行三界六道,這個小空間自然困不住他,但他卻無法連陳濱一起帶走。白夜暗暗
咬了咬牙,半扶半抱地拖着陳濱。唯今之計,只能繼續走。他其實已經很累了,他畢竟也只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師父!快看!有殭屍啊!”年輕人揮舞着長長的袖子,興高采烈地叫了起來。
白夜看見眼前突然冒出來穿着道士袍的年輕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在看見他身後出現的老和尚時,便微微地笑了起來。
“大師,你來了。”
老和尚向白夜施了一禮:“代理,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皮肉傷,不妨事,有勞大師掛心了。”
老和尚的看了看陳濱,道:“這位施主看起來情況不太好,代理還是快帶着他離開,這裡交給老衲就可以了。”
白夜因爲架着陳濱,無法還禮,只好微微垂首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夜沒齒難忘。”
年輕人笑嘻嘻地道:“原來你就是地藏代理啊,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呢!”
“乘風,不得無禮!”
年輕人吐了吐舌頭,還是說了一句:“這個人好像要死了,你趕快帶着他走吧,這裡交給我師父,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絕對沒問題!”
白夜微微一笑:“原來你是一園大師的弟子。”
“那當然!”年輕人拍拍胸脯,豪氣萬丈地道:“大名鼎鼎的一園大師的關門親傳入室弟子,許乘風就是我!”
……
一道金色的光芒飛了過去,撕裂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幾隻殭屍在一陣驚天動地的嘶吼之後,漸漸化成了灰燼。白夜帶着陳濱,緩緩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轎車。
過幾天,劫後餘生的陳濱,終於能擦着冷汗,向白夜說出X光片的情況:“總之情況就是這樣,我從醫二十年,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怪事情。”
白夜微仰起頭,看着面前的一張X光片。上面顯出腿部骨骼的形狀。骨關節處連接完好,看不出任何損傷,明顯是一條十分健康的腿。
“白夜啊,該不會又是什麼邪門的事情吧!”陳濱憂心忡忡地說着,對於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
白夜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申明浩的腿是健康的,可他卻依然站不起來。石膏不可能一直打着,再這樣下去,他本人也會懷疑了。
“那個人,他娶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妻子,卻在前幾天被確診爲肺癌。”白夜指着那一排長椅上的人,平靜地說着,“那個女子,本來她應該生的是女兒,卻意外得到了一個兒子,歡喜沒有幾天,丈夫卻因車禍住院,至今生死難料。而那個中年人終於找到了工作,可是卻在工作的前一天被掉下的水泥塊砸斷了手……”
從他一進門就開始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隨着這些話申明浩也越來越感到莫名的不舒服,最後簡直是如坐鍼氈。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白夜目光炯炯,“申兄是否也得到了什麼?”
申明浩不說話,默默地看着他。
白夜背過身面向窗外:“一些不該得到的東西,一旦得到多少,必然相應的會失去多少。這是人生的法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