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華府。
潘爲公這個悠遠的時代,在一個男人手上落下帷幕。
金盃停在了錦城華府門前,趙匡亂看着這今天顯的無比落寞的地兒,一個滿身是血,分不清模樣的男人一步步走出,身體搖搖晃晃個不停,給人一種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感覺。
趙匡亂下來車,走向郭青衣,想要扶住郭青衣,卻被郭青衣推開。這一刻,趙匡亂才明白,他來不是接走郭青衣,只不過是收屍罷了。
“趙匡亂,你說我死在這裡,到底窩不窩囊?到底體面不體面?”郭青衣聲音特別的嘶啞,像是脖子被劃開了一刀。
“體面。”趙匡亂默默看着這個男人,一個難得糊塗卻有了最好歸宿的傢伙。
郭青衣慘淡的笑笑,聲音無比的淒涼。
“這纔到什麼程度,我就要死了,真TM抽象。”郭青衣喃喃着,似乎這一刻,他才體會到,背後空無一人的感受。
趙匡亂的表情也是無比的落寞,說不上什麼緣分,他親眼見證了郭家三人的死,一個十一煞之首郭奇虎,一個郭紅燭,另外一位就是這個前途跟身世成正比的郭青衣,趙匡亂有點不相信這到底是不是巧合中的巧合。
“答應我一件事。”郭青衣斷斷續續道。
“我聽着。”趙匡亂沒有直接答應,但也給了郭青衣一個答覆。
“我妹妹青荷,被我送出了青島,還有一箇中年男人,現在他們估計已經到了內蒙,這是地址,如果這次浩蕩你活了下來,找到她,幫我護着她,郭家不會放過任何人,報酬是那個男人會把黑館交給你,雖然只是一個名號,但我想黑館這兩個字表着什麼,你心裡應該比我清楚,如果你能撐起來黑館這個大旗,無疑就是踏上了另一個世界。”郭青衣似乎說出這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顫巍巍的把一張帶血的紙條遞給趙匡亂。
趙匡亂接過紙條,皺着眉頭道:“如果我活着的話,我一定會去。”所謂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郭青衣最後的一句話纔是重點,如果趙匡亂接手了黑館,把這兩個字給做起來,無疑是又到了一個高度,這個高度,或許是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所觸碰到的,雖然會得罪郭家,但他跟郭家的樑子,也不差這一點,反正郭家也不會放過他。
“可惜看不到她出嫁了。”郭青衣最後咧了咧嘴。
趙匡亂低下了頭,看着搖晃更加厲害的郭青衣,這身後的錦城華府,顯的格外破壞這最後的氣氛。
“最後幫我要一根菸。”郭青衣顫抖的伸出手指頭。
趙匡亂連忙走向金盃,不過剛剛轉身,身後就傳來倒地聲,等趙匡亂轉過頭,這個在他人生留下難以磨滅印象的男人死了,死在這偌大的錦城華府門下,背後已經空無一人,沒有任何人,他也不需要再做任何,已經足夠了。
趙匡亂感覺頭有些發懵,甚至有些站不穩,走向郭青衣,抱起這還沒有冰冷的屍體,看着這已經徹底斷了氣的男人,突然感覺鼻子有些痠痛,郭青衣原來不該死,即便死,死在這裡,趙匡亂打心眼的覺得不值。
金盃中,龜三愣愣的看着這一幕,嘴裡唸叨道:“這個郭青衣,到底是何方神聖?”不得不說,剛剛來看到郭青衣那一幕,有些震撼到了龜三,或許剛剛那慘狀,跟龜三所想象的那個社會有些相同。
“一個猛人,絕對的猛人。”恭三兒不再看下去,忍着一些東西,努力仰着頭,看着車頂。
“再猛也死在了這裡。”龜三似乎特別喜歡跟恭三兒擡槓。
恭三兒沒有覺得惱怒,而是喃喃着:“這個時代的脊樑是什麼?是那些一輩子從一個世界爬到另一個被嘲弄的世界的悲哀小丑?是那些坐着牆頭草卻在大多時候講出道義的野心家?是那些碌碌無爲卻死的其所的小人物?這些我都無法確定,但至少現在我能確定的是,至少不是你,龜三,一個出身顯著,一個二百步笑五十步目空一切的傢伙。”
恭三兒的話,讓龜三一時沉默了,同樣沒有惱怒,這就是這冤家之間的默契。
“如果有一千分之一,有一萬分之一的或許,或許這個時代真正的脊樑是這些義無反顧的屍骨,能把自己野心都葬到地下的覺悟,難道還不算的上中正?”恭三兒再次轉過頭,看着趙匡亂抱着郭青衣的屍體一步步走過來,像是一種很微妙很微妙的傳遞。
最後郭青衣的屍體被幾人自己掏腰包葬在了郭奇虎的墓碑旁,這兩位郭家的脊樑,又或者時代的脊樑,卻被大多人永遠的忘了,只有趙匡亂幾人纔會體會到到底是多麼的抽象。
“如果有可能投胎轉世,下輩子,最後別姓這個郭。”恭三兒強笑着,踩滅了他該踩滅的菸頭。
潘爲公死了,郭青衣死了,這兩個青島舉足輕重的人物倒下,像是一灘湖水被丟進了石子,波瀾越來越大。
不過讓人覺得的詭異的是,潘爲公死後,爲他置辦喪事的僅僅是個女人,潘爲公所謂的一干心腹,好像在這一夜人間蒸發了一般。
另外一邊也是如此,郭青衣的倒下,同樣也是如此,黑館好像一夜之間變的空無一人,雖然本來就沒有幾分生氣,但也沒落寞到空無一人的地步。
這詭異的徵兆,讓不少翹着腳的有心人有些不敢往前,甚至這塊肥肉掛到了嘴邊,也不敢輕易下口,怕成了那第一個被爆頭的出頭鳥。
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下,一個星期轉眼而過,誰都在等着誰帶頭下第一筷子,但正因爲所有人都抱着這個想法,纔沒有人會下這第一筷子,但時間久了,總會有人按耐不住性子。
終於有人拿下了潘爲公曾經的一家場子,但第二天後,這個人永遠消失在了別人的視線中,這殺雞儆猴的把戲,往往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青島這一幫有點小能耐的大佬們沒有一個再願意做第二個送命人。
又是一個星期,這平靜下躁動的野心更加抽象,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三個人站了出來,以一種絕對霸道的手段拿下了錦城華府,又以讓人絕對不容質疑的手段降服青島幾位Z客,畢竟這三人所開出的條件,讓人無法拒絕。
在這雷霆的手段下,野心家們聚集到了一起,一個利益圈子形成,很快這個圈子吞下了大半個青島,就像是全盛時期的錦城華府,又像是全盛時期的黑館,這個利益圈子更像是兩者的結合體,莫名的給人一種無懈可擊的感覺。
利益,是最誘人的東西,也是唯一能徹底鎖住人心的東西,儘管這三人只是青島的過客,卻因爲這最誘人的東西,坐上了青島巔峰,原因很簡單,他們不像是潘爲公那般搜刮,也不像是郭青衣那般讓人不敢多揣摩,只是要一點點的報酬,然後給他們吃這塊肥肉的資格。
其間妄想挑戰這個漸漸形成的利益圈子的人們,差不多都死了。
人生當中很操蛋的一件事是什麼?
拼死拼活所得到的,到了別人的嘴裡,而且還是乾乾看着。
這兩個星期,趙匡亂幾人可以說是在極其鬱悶的情況下度過,這莫名崛起的三人,像是一把錐子,真插進了趙匡亂幾人該往前的那根骨頭,越動越刺的越深。
“奶奶的,不如我們去會會他們?”恭三兒在燃情頂樓大聲叫罵着,這幾天,因爲恭三兒莫名的發神經,燃情也跟着不安定,所以麻子女乾脆把恭三兒趕到了頂樓喝西北風。
這不溫不冷的風,讓人熏熏欲睡,頂樓站着的四人精神也是如此。
龜三一根一根抽着萬寶路,一根也沒有給恭三兒遞過,對於享受過人生太多別人一輩子享受不到的東西的龜三,看着這身邊這奇葩的組合一點一點走向暴風雨中,似乎是一件很愜意的事,至少回到北京還能跟一票死黨吹噓一番,這個他們每天都意淫的社會,原來就是這麼一點東西。但是龜三這個世界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眼中的那點點的東西,到底需要小人物們往上攀爬多少年。
“蒙登抄,陸板橋,李驍勇,三個人全部死在了他們手上,你確定我們能都得過?”趙匡亂這些天也頹廢了些,今天鬍子也沒有刮,一身這些天去地攤淘來的便宜貨,大嶽穿着特大號的運動服,也是出自趙匡亂之手,雖然搭配毫無時尚感可言,但趙匡亂卻是看着挺順眼,雖然在龜三嘴裡就是土到不能再土的鄉巴佬。
恭三兒一身江湖打扮,弓着腰抽着塔山,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不願意想趙匡亂所說的,可能他們要真殺過去,就跟送死沒有區別。
“亂子說的對。”一個女聲在四人身後響起,這天台可幾乎沒有什麼客人,趙匡亂轉過頭,笑了,叫了一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