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安諾寒和他的父親出去安排訂婚的事宜。
安諾寒的母親去通知一些親友。蘇深雅坐在他的書房裡看書。
敲門聲響了兩下,她剛要說請進,沫沫的笑臉從漸啓門縫裡擠進來。“深雅姐姐,想吃冰激凌嗎?”
“沫沫?進來坐。”蘇深雅連忙笑着起身。
沫沫抱着一大杯草莓冰激凌走進來,乖巧地放在她桌上。因爲只有一杯,蘇深雅說:“妳吃吧。小女孩兒真好,怎麼吃都不用擔心發胖。”
“哦!”沫沫很天真地對她眨着眼睛,抱起冰激凌。“那妳不開心的時候做什麼事?”
“找人喝茶聊天,把心事說出來。有些事放在心裡很重,說出來就會很輕。”
沫沫用小勺舀了一些冰激凌,送到嘴邊,又放回去。“跟小安哥哥聊天嗎?”
“有時會。”深雅想了想,才說:“他平時不愛說話,倒是很會安慰別人。以後妳有不開心的事可以找他傾訴。”
“他?”沫沫不以爲然地搖頭:“他只會像嘲笑白癡一樣笑我。”
“會嗎?”
“當然!有一次我坐在院子裡哭得很傷心,他問我爲什麼哭,我說因爲他送我的彩筆被同學偷走了。他不但笑我,還說我傻。”沫沫笑着對她做了個很可愛的鬼臉:“妳也想笑吧?笑吧,不用忍着。”
蘇深雅真的笑不出來,甚至有點陰冷。面對着沫沫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忽然覺得那天真的背後,有種超乎想象的深奧。
“如果我是妳我也會哭。”
蘇深雅以爲沫沫會問爲什麼,沒想到沫沫用勺子攪動着杯子裡融化的奶油說:“妳哭,他會認爲妳是在意他,我哭……他就當做是小孩子在搶玩具,隨便再買一個哄我玩。”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沫沫抱起冰激凌,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吃。
安諾寒不會懂,有些女孩兒貪吃,因爲吃能讓她快樂,沫沫貪吃,是因爲吃才能讓她不去回味痛苦……
她的冰激凌吃完,蘇深雅纔開口。“妳喜歡他,爲什麼不告訴他?”
沫沫一臉雲淡風輕地回答:“因爲我老爸和風叔叔特別不講道理,讓他們知道我喜歡小安哥哥,他們肯定把他打暈了,直接仍我牀上……”
“啊?”深雅吃驚地看着她。
“然後,逼着他負責任!”
“……”她很難相信有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可沫沫的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我纔不要嫁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拿我一生的幸福當賭注。我又不是沒人要,何苦在不懂欣賞我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浪費感情。”
“說的容易,要忘記一個人太難。”
“爲什麼要忘記?小安哥哥對我那麼好,不能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
“妳真灑脫。”深雅不禁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沫沫,玫粉色的連衣裙讓她看來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還未綻放已是香氣四溢,色澤動人,待她舒展花瓣,傲然綻放,怎會不誘人採擷。
年輕真好,可以灑脫地揮揮手,把希望寄託給未來。而她,自以爲情深不移,殊不知青春易逝,鮮花易謝,不知不覺她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不是我灑脫,我是不想折磨自己。暗戀本來就夠苦了,更何況暗戀自己的未婚夫……”
“未婚夫?”蘇深雅驚得大腦一片嗡嗡聲。
“小安哥哥沒跟妳說過?”沫沫也驚訝得瞪大眼睛:“在機場的時候妳不是說他經常跟妳提起我?”
“他,他……”
沫沫苦澀地笑了笑。“他沒說過。他從沒提起過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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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沫的表情讓蘇深雅十分歉疚。有一瞬間她差點脫口而出:在昨天之前,我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他根本不愛我,他是騙你的。
可她的理智馬上讓她打消這個念頭。因爲她深知自己一旦說了,安諾寒的苦心就會白費。
這件事她必須謹慎些,稍有差池,他可能會責怪她,甚至不再娶她。
“或許,他從不提起的人才是最在乎的人。”蘇深雅說。
“從不跟女朋友說自己有未婚妻,這是在乎我的表現麼?!”
見她不回答,沫沫又問:“深雅姐姐,妳和小安哥哥在一起多久了?”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不知所措,她不想欺騙一個如此可憐的女孩兒,卻不得不敷衍。“很久了。”
“三年了多了吧?”沫沫的語氣充滿理解:“妳一定爲他付出了很多吧。”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妳真執着。難怪小安哥哥那麼愛妳。”
這句話聽來很刺耳,沫沫下一句話更加刺耳:“我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我相信有一天我也能遇到一個與我兩情相悅的男人。”
“妳不是已經遇到誠嗎?”
“誠?”沫沫長嘆一聲,搖搖頭:“誠不愛我。”
“爲什麼?”
“我多打了一個耳洞,他會說好酷,不會問我疼不疼。我忘記穿外套,他會誇我漂亮,根本不關心我冷不冷!當然,他更看不見我的裙子被勾破了,我的鞋帶鬆了……”
回憶起機場裡,安諾寒俯身幫沫沫繫上鞋帶的一幕,蘇深雅忽然覺得嘴裡不是滋味,酸酸的。“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安那麼細心。”
“總會有的。”沫沫無言地垂下臉,慢慢站起來,慢慢走向門口。“不打擾妳了,有空再聊。”
“沫沫!”深雅忍不住問:“妳沒問過安,怎麼知道他不愛妳?”
沫沫拉開門時,回過頭,笑容澄澈如溪:“因爲他曾經親口說過:我的年紀做他妹妹他都嫌小,他根本沒法把我當成一個女人看……他什麼都願意爲我做,除了愛……”
……
對一個女人來說,再沒有拒絕比這更狠,更絕!
蘇深雅總以爲嫁給安諾寒是個最美的夢。
可夢真的變成了現實,當她穿着白色的禮服一步步走向安諾寒,她反而有些退卻。
高大英挺的安諾寒含笑對她伸手,他的手中的鑽戒耀眼而奪目。可她卻一點都不興奮,因爲她總感覺安諾寒的眼神是落寞的。
儘管如此,她的腳步並沒有停滯,堅定地走到他身側。
“妳願意嫁給我嗎?”他優雅地執起她的手,輕聲詢問。
她點點頭。
他便將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戒指很涼,和他的手一樣的涼。
臺下響起不太熱烈的掌聲。掌聲落下,一陣鋼琴樂響起。
沫沫坐在鋼琴前,一襲粉紅色的長裙熱情而明豔。
她的手指在鋼琴上飛舞,樂聲如火如荼的熱烈。
蘇深雅聽得出,那是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的一段,也是安諾寒最喜歡的一段。
自從樂聲響起,安諾寒的眼光便一秒鐘都沒有離開沫沫,彷彿早已忘記了一切。
漸漸的,樂聲變得悲愴,死亡一樣的悲傷撕扯着,蔓延着,糾結着。那彷彿是命運垂死的呼喊,渴望着一切不要結束……
樂聲就在那最哀傷的音律中中斷,動人的樂聲在天地間殞滅。
沫沫拖着及地的長裙緩緩走向安諾寒。
她自然的捲髮散在背後,俏麗的臉上施的淡妝,淡粉色的眼影,亮粉色的脣彩,讓她看上去那般年輕靚麗,光彩照人。
“小安哥哥。”沫沫柔柔地微笑:“恭喜你!”
安諾寒的表情有些呆滯。“謝謝!”
“這首曲子我爲你練了十年,就是爲了在你的訂婚宴上彈給你聽。”沫沫可以把“你的”兩個字咬得很重。“喜歡嗎?”
安諾寒笑了,笑得十分苦澀。“爲什麼不告訴我妳會彈鋼琴?”
“爲了給你一個驚喜,驚喜嗎?”
安諾寒點點頭,臉上沒有一點驚喜的表情。
沫沫繼續笑着,笑到眼淚都流下來。“其實,我只會彈着一首曲子!我是爲你學的。”
她伸出手,抱住他,雙臂用力地抱緊。“小安哥哥,明天我就要走了……我祝妳和深雅姐姐白首偕老。”
沫沫鬆開手,安諾寒的雙手卻緊緊摟住她的雙肩,臉貼着她的髮絲。“爲什麼要走?”
“我長大了,不再需要你照顧。以後,你要好好照顧深雅姐姐,別讓她受委屈。”
見安諾寒點頭,沫沫推開他,腳步凌亂地跑出禮堂,鮮紅色的地毯下,落了一連串的淚……
蘇深雅看向安諾寒,他尷尬地對她笑笑:“她總是這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訂婚的酒宴結束,已經很晚。
走出酒店的時候,安諾寒脫下西裝搭在深雅的身上,扶着她上車。
亞拉河畔,安諾寒牽着她的手,漫步在河邊。
“我們什麼時候回英國?”她問。
“你想什麼時候?”
“明天好嗎?”
“好!”安諾寒笑着摸摸她的長髮,攬着她的肩。“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爲你做。”
深雅遲疑良久,才說:“能陪我回家見見我父母嗎?”
“好!”他閉上眼睛,擁她入懷:“我回去處理好公司的事,就去見見你父母……談談我們的婚事。”
她又說:“我想在我小時候最常去的教堂結婚。”
“好!”
“我想去希臘度蜜月。”
“好!”
那晚,他說了很多很多的“好!”。她抱着安諾寒的手臂,一刻也不願意鬆開。
她第一次發現幸福離自己這麼近。
愛有時候的確很苦,在苦中再堅持一下,終會嚐到苦盡甘來的滋味。
但誰又知道,愛情的甜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