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沫沫走到沙發前,對正在看報紙的韓濯晨說:“爸爸,我明天要去醫院看誠。”
她的語氣不是懇求,而是堅決地陳述着事實。
韓濯晨擡眼看看她,淡淡地回了她兩個字:“不行!”
換了是以前,沫沫一定會揚起頭,任性地大叫:“不讓我去也行,你先打斷我的腿。”
今天她不想再這麼做了,因爲那是小孩子纔會用的方法。她長大了,學會選擇一種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爸爸”她慢慢地屈膝跪在地上,膝蓋下的大理石地面又硬又冷。“我和小安哥哥的事,你別再管了!”
“沫沫?”韓濯晨一驚,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託着她的身體把她抱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看到爸爸眼中的心疼,她再也承受不住,趴在他的懷裡失聲痛哭
她哭了好久,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她聽到爸爸說:“好了,好了!你想去就去,每天去都行,爸爸以後什麼都不管了。”
她繼續哭,直到哭得沒有了力氣,全身虛脫地暈在爸爸的懷裡
次日放學後,司機不等沫沫說話,直接把她載到聖教堂醫院。
她在醫院門口買了一束鮮花,捧着走進蕭誠的病房。
病房裡,蕭誠半倚着枕頭坐着,蕭薇坐在他身邊喂他喝水。他臉上的傷痕也結了痂,手上纏的繃帶也已拆了,看來並未傷到骨頭。只是他的臉色很蒼白,雙脣乾裂得落了一層皮。
蕭誠看見她,驚訝地看向蕭薇,詢問的眼神似乎在問:是你讓她來的?
蕭薇避開他詢問的目光,站起來:“我出去買晚飯,你們先聊會兒。”
蕭誠目送着蕭薇離開後,眼光才移到沫沫的臉上,冰冷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感情融在裡面。“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沫沫把手中的鮮花插在窗臺上的花瓶裡。“你的傷好些了嗎?”
“我跟你說的很清楚,我根本沒喜歡過你!你還來幹什麼?”
沫沫早已猜到他會有這樣的語氣,絲毫不驚訝,笑着說:“不管你多討厭我,你都是我的音樂老師,於情於理我都應該來看望你。”
聽到“音樂”兩個字,蕭誠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現在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好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沫沫剛走到門口,聽見蕭誠冷冷地說:“不必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努力了兩次,才讓自己笑出來。“等你能再站在臺上唱歌以後,我一定不會再出現。所以,你若真的討厭看到我,就努力讓自己快點恢復健康。”
蕭誠被她弄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笑着對他揮揮手:“我明天還會來!我天天都會來!”
第二天,沫沫放學後又去醫院,這一次蕭薇沒有在,蕭誠雖然沒趕她走,但態度冷冷淡淡。
沫沫忽然想起什麼,拿出自己的MP3,把耳機塞在他的耳朵裡。“這個送給你。”
裡面錄着她媽媽彈的鋼琴樂,跳動的音符充滿對生活的嚮往和希望。每次她心情不好,都要拿出來聽,那旋律總能撫平她心中所有的憂傷。
蕭誠聚精會神聽了很久,問她:“這是誰彈的?”
“是我媽媽。”
“難怪你這麼有音樂天賦。”
她說:“誠,心中有音樂,有感情,不是非要嗓子才能表達出來。”
他沒有說話,金色的眼眸有種她無法讀懂的陰鬱
半個月過去了,沫沫停留在醫院裡的時間日漸延長,蕭誠的傷勢恢復的很快,已經可以被人攙扶着在病房裡走動。
一個雨天,外面下着細細密密的雨。沫沫坐在窗前認認真真爲蕭誠削梨子,果皮一圈一圈地剝落,她望着樓下,五顏六色的雨傘在交錯。
“誠,你和蕭薇是親生姐弟嗎?爲什麼你們的國籍不一樣?”
蕭誠想了想,給她講他和蕭薇的身世。
蕭誠和蕭薇的生母姓蕭,叫蕭雨。她年輕時不僅容顏脫俗,歌聲比容顏更脫俗。從蕭誠的發顫的聲音裡,沫沫完全感覺得到蕭誠對亡故的母親的思念。
蕭雨曾經是個很有名的歌星,一副天籟般的嗓子征服了無數的歌迷,就在她的事業走向頂峰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一位年輕的澳洲男人。
金錢的富有和貴族的血統讓那個男人舉手投足都充滿魅力。
和許多浪漫的邂逅一樣,她愛上了他,他也瘋狂地迷戀上她的歌聲與韻味。
在衆人的惋惜聲中,蕭雨義無反顧放棄一切,追隨她的愛人來到澳洲。
他也履行了承諾,娶她爲妻。
只可惜,完美的愛情故事沒有因爲踏上紅地毯而結束。
婚後,他們先後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男孩兒叫誠,女孩兒叫薇……
無奈,好景不長,因爲異國文化的差異,身份地位的不同,他們的婚姻出現了危機,又因爲歲月的流逝,美貌不再,激情淡去,這一段異國戀情終究沒有逃過悲劇的結局。
離婚之後,誠留在澳洲和他的爸爸生活,薇則跟着蕭雨回到了中國。
數年之後,誠無意中看見一封信,才知道母親回到國內生活的並不好,先後嫁了兩個男人,最後,因爲鬱鬱寡歡而一病不起,直到病逝,而他的姐姐在繼父身邊受盡委屈。
那時候誠的父親正和年輕的妻子愛的如膠似漆,早已忘記自己的妻女。而誠卻十分惦念自己的姐姐,特意去中國找到她,還幫她申請了澳洲大學,讓她來了澳洲讀大學。
後來蕭薇遇到了安諾寒,以爲找到了夢想中的王子,卻發現王子已經與別人有了婚約……
她以爲不能和心愛的男人長相廝守,至少能嫁給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誰知Jack被安諾寒打了之後,也離開了她,甚至連個交代都沒有,就偷偷回國了。
蕭薇最痛苦的時期,又有一個男人安慰她,陪她走出陰影。他們剛交往沒多久,她發現那個男人風流成性……
她實在忍無可忍,離開了他。
後來,她遇到一個大她十幾歲的商人,本來以爲找到了好歸宿,沒想到那個男人早已結了婚。從那之後,她對男人徹底死心了……
蕭誠陰沉的語調嚇得沫沫手上一抖,水果刀一偏,剛好劃傷了手指,鮮紅的血從傷口裡滲出來。
“你沒事吧?”蕭誠捉住她的手,用脣幫她吸走指尖的鮮血。他的脣輕柔溫暖,與她記憶中的雙脣一樣
她條件反射地猛抽回手。
“沫沫……如果我以後都不能唱歌……”
沫沫猜到他後面想說什麼,不等他說完,先說:“醫生說你需要時間慢慢修養,不是沒有可能再唱歌。”
“……”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沫沫離開病房,撐着傘走出醫院,細密的雨點順着粉色的洋傘滴滴答答落下來,如斷了線的水晶項鍊
她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一個雨天。
她撐着雨傘走向海邊,
安諾寒站在海邊,畫面特別唯美。
迷離的細雨,碧藍的海水,頎長的背影。
她撐着雨傘走向他,想要爲他遮擋一下雨。走近了,她才發現他好高,她努力踮起腳,竭盡所能地舉高手中的傘,也無法把傘撐過他的頭頂。
安諾寒被雨傘遮住了視線,好奇地低下頭,正看見她滑稽狼狽的樣子。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俯身把她從海灘上抱起來。
她開心了,因爲這個高度她剛好可以把雨傘撐過他的頭頂,幫他擋住越來越大的雨。“小安哥哥,下雨了,你怎麼不回去?”
他沒回答,顛了顛懷中的沫沫:“你又胖了,再胖下去,我可抱不動你了!”
“可是我媽媽說:只有多吃東西,不挑食,才能快點長大。”她有點矛盾了。是快點長大重要呢?還是被他抱着重要呢?
無知的她,被這個問題糾結了好久。
“爲什麼要急着長大?”安諾寒捏捏她的小臉,又捏捏她肉肉的胳膊,小手:“現在多可愛,像加菲貓一樣,一團肉。”
她對安諾寒的形容詞很不滿意,狠狠瞪他一眼。“我長大了才能嫁給你!”
“嫁給我?!你爲什麼想嫁給我?”安諾寒笑得眼睛半眯着,眉峰飛揚,比童話書裡的王子英俊一百倍。
她脫口而出。“因爲你比灰姑娘嫁的王子漂亮。”
安諾寒忍俊不禁地捏捏她的臉,又在她臉頰上親一下。“你呀!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快了!快了!你等着我!”
他的笑意更濃,眼睛裡映着對面的碧海雲天。“我能等你,時間等不了你你會長大,我也會”
“你等我就行,我不管時間等不等我!”
“傻丫頭!”
雨滴從傘的邊緣落下來,迎着碧藍的海波,美得如夢如幻
從那天開始,她特別喜歡雨天,尤其喜歡雨天裡讓安諾寒抱着她去看雨中的海景
沫沫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屏幕上仍然沒有未接來電。安諾寒說他月底回來,現在已經月初了,他連電話都沒打一個。
她實在沒辦法再忍下去,撥通了安諾寒的電話。
“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