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後,沫沫剛跑到路邊,就看見安諾寒的車已經停在那裡。
他半倚着車站着,半月不見,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陰鬱。
不過,她一走近,他便笑起來,還用力捏捏她的臉:“怎麼好像胖了?一定是隻顧着吃,都沒想我。”
“我纔不想你。乾爹說了:你見色忘義,你這種沒良心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我想。”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我爸爸,還是你爸爸。”
沫沫眨着天真不失狡黠的大眼睛,說:“他還說,你不回來沒關係,他再生一個兒子娶我當老婆。一定比你帥,比你對我好。”
“他真這麼說?!”
“是啊!”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某人剛說完這句話,就被自己的老婆趕出家門,至今無家可歸。
法國餐廳裡,安諾寒爲沫沫點了一盤鵝肝醬,乳酪和一份鮮湯,自己則只點了一杯蘇打水,看着她吃。
“小安哥哥,你怎麼不吃?你不是最愛吃鵝肝醬?”
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口說:“我剛吃過飯,吃不下了。”
吃了一會兒,她用紙巾擦擦嘴角:“我爸爸說我們要搬家了,我走之前還能看見你嗎?”
“什麼?!”安諾寒震驚地抓住她的手臂。“你們要搬走?”
“嗯!媽媽說讓我忘記你……”
他無力地鬆開手,側過臉去。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沫沫才發現他消瘦了,臉色也有些差。
“小安哥哥,你能不能勸勸我爸爸?我不想走。”
他勉強對她笑笑,用溫熱的手指摸着她的頭髮,她的臉:“他是爲了你好,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你應該學會獨立了。”
她推開他的手,低頭吃着鵝肝醬,鵝肝原來是苦的。
吃過飯,安諾寒沒有刷卡,拿出錢包裡僅剩的兩百澳元付了帳。她並不知道,安諾寒的信用卡已經被停用了。
回家的路上,他們一句話都沒說。
路很快到了盡頭,安諾寒熄了火。
沫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她正欲下車,驀然間,一雙手摟住她的腰。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
安諾寒不顧他的反抗,將她抱到自己腿上,灼熱的脣印在她的額頭上。
“沫沫,對不起!我看着你長大,我也捨不得你,可是你爸爸媽媽做的是對的,你太依賴我了,這樣對你的心理成長沒有好處……”
她還只是個孩子,幼小的心靈根本承受不了這種別離的悲傷。她用盡全力抱着他,眼淚像雨點一下,一滴滴摔落在他的胸口。
“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離開你……小安哥哥,你去求求我爸爸媽媽,好不好?好不好!我不嫁給你了,我也保證不纏着你了……我不想去看不見你的地方。”
對九歲的沫沫而言,沒有安諾寒的地方,就像沒有太陽的世界,只剩下讓人恐懼的黑暗。
他捧着她的臉,看着她哭得一塌糊塗的臉,終於點點頭。“好……”
那晚,安諾寒抱着她回家。
安諾寒當着她的面做出承諾:“爸,晨叔叔,我發誓,沫沫十八歲之前,我不會娶任何女人……”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晚霞映照在客廳的落地窗上,染紅了白色的大理石地面。
第二天,沫沫坐在房間裡寫作業。
韓濯晨和安以風在樓下聊天。
“你老婆讓你回房了?”韓濯晨從桌上拿起一根雪茄,用火旋轉着點燃,放在脣邊。
安以風坐在沙發上,心情十分舒暢地笑着:“小淳說這個季節日本的櫻花開得最浪漫,她想去看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安排一下。趁這個機會也可以讓沫沫和小安培養一下感情。”
“你覺得這麼做對小安公平麼?”韓濯晨深吸一口雪茄,微皺着眉,吐出濃霧。
“有什麼不公平?路是他自己選的,又沒人用刀逼着他。”
韓濯晨冷冷看他一眼:“你用沫沫逼他,比用刀更狠。”
“人都有弱點,誰讓他的弱點是沫沫……”
“沒見過你這麼整自己親生兒子的。”
安以風滿不在乎地晃着腿。“他要不是我親生兒子,我何苦費盡心機給他找這麼好一個老婆?”
“你的意思,他還要好好報答你。”
“我也不用他報答,好好孝順我就行。”
“……”
沫沫正聽的出神,看見安諾寒回來了,他沉重的腳步印在沙灘上,留下一連串的凌亂。
他的襯衫前襟溼透了,袖子被扯破,右臉隱隱顯出五個指甲的血痕。
韓濯晨也從落地窗看見了安諾寒,緊抿的薄脣透露出心疼:“……我怎麼一點看不出你是爲他好?”
安以風掃了一眼窗外,只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滿臉氣憤:“我早說過那不是什麼好女人,他就是不信。你看看,分手而已,至於下手這麼重?!當年小淳懷着骨肉被我拋棄的時候,都沒罵過我一句。”
“那也未必。”韓濯晨反駁他說:“當年芊芊不是也打過我一個耳光。”
“靠!你他媽還好意思說?!你殺了她全家,還非要愛她,等她愛上你,想把一切都給你的時候,你又把她拋棄了。她纔打你一個耳光而已,換了是我,我早把你剁成肉醬了。”
“行了,你們兩個別在那五十步笑百步。”說話的是剛剛進門的司徒淳,今天她的捲髮沒有挽起,隨意地散在背後,加上微嗔的眉眼,分外明豔嫵媚。
安以風一見她進門,馬上精神百倍,半眯的眼睛明亮異常。
司徒淳坐在他身邊,捲髮擺動中,白皙的頸項上露出幾點泛紅的印記。“安以風,要說壞還有哪個男人比你更壞?!還好意思說別人。”
“老婆,我好歹在道上混了十幾年,真情還是假意我還能看不透?那個女人,不適合小安。”
“我知道你閱女人無數,看女人透徹到骨頭裡……”司徒淳狠狠瞪了一眼他:“不過,真情還是假意小安自己會看,用不着你。”
安以風不再說話。韓濯晨笑了,嘴角彎成悠揚的弧線。
沫沫纔不管他們大人到底在說什麼,她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梯,跑到安諾寒面前。“小安哥哥,你疼不疼?”
他在她面前蹲下,捏了捏她的臉頰。“不疼,一點都不疼。”
她知道他一定很疼,比她的心還要疼!
時間一天天過得很慢,安諾寒對沫沫一如既往的寵愛。
但她知道,他不開心,因爲她很多次看見他聽見電話響卻不接起,等着電話聲消失後,對着手機的屏幕發呆。後來,他換了手機號碼,可沒過多久,無休無止的來電音樂又開始了。
有一次,安諾寒洗澡的時候,沫沫偷偷調出他的來電記錄,未接來電上顯示出一串名字:薇。
她剛要放下電話,電話突然響了,藍光的閃動中,薇深情的笑容在手機屏幕上出現……
她本想掛斷,一不小心按了接聽鍵。
“安,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安,我知道你愛我,你不想牽絆我。我可以和你一起等,不論十年,二十年,我都願意等……”
聽見薇悲涼的哭聲迴盪在空曠的房間。沫沫忽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她只想着自己不能離開安諾寒,竟沒想過,還有另一個人比她更愛他,更離不開他。
她捧着手機以最快的速度推開浴室的門,衝進去。她怕自己遲一步就會後悔。
等她看清眼前修長的輪廓,古銅色強健的肌肉j□j着,她不禁感到身體一陣悸動,急忙捂住眼睛轉過身。
“沫沫?!”安諾寒很自然地拿了個毛巾圍在腰上。“有什麼事嗎?”
她急忙把電話塞到他手裡。“小安哥哥,你的電話。”
他拿着電話看了一眼屏幕,遲遲沒有放在耳邊。
“安,是你嗎?你爲什麼不說話?”薇的哭聲如冰錐,聲聲冰冷,聲聲刺人。
安諾寒再也忍耐不住,對着電話啞聲說:“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我願意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輩子都可以,只要你還愛我,我生生世世都願意等你。”
“對不起!我……”
“沒有你,我一天都不想活下去!”
“你別這樣……”
“我現在在山頂,如果你不來,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安諾寒的手指j□j滴水的頭髮,糾結着根根髮絲,水滴從他眼角滑落,不知是水,還是淚。
“去吧,”沫沫急忙推推他:“快點去呀,再不去來不及了。”
“沫沫?”安諾寒低下頭,詫異地看着她。
“我不想你後悔。”沫沫笑着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乾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