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俊堃和安代登上快艇,卻沒有急於離開。快艇在琥珀號後面徘徊了很長時間。兩人彷彿尚未從剛纔的場景中解脫出來,或者不相信已獲自由,臉上依然寫滿了驚詫,也有些許迷茫。琥珀號將奔向何方,那上面正在發生什麼故事,琥珀王——鍾建春是否已經控制了局面,或者蔣七妮控制了局面,以及還將發生什麼故事,他們都很想知道,卻已經無從知道了。
漸漸地,琥珀號變成了一個隱約可辨的平面輪廓。太陽早已墜落,墜落在太平洋的盡頭了,無邊的黑暗把世界壓成了一個巨大的平面,彷彿天穹被吸附過來,曾經無限遙遠的星星一顆一顆印在觸手可及的黑幕之上。夜色如水,人行其中,具有某種漂浮在半空的感覺,又有某種向下沉淪的感覺,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沉下去。這樣,夜色就有了溫度和溼度,冷意如潮,漫卷而來,鍾俊堃和安代很快便冷得瑟瑟發抖了。
然而,更讓他們感到渾身發冷的是琥珀號的神秘消失。
“怎麼沒有照明?”安代說。“爲什麼看不到琥珀號一點點燈光?”
“是啊,難道琥珀號的照明失靈了麼?”鍾俊堃說。
此時,他們離開琥珀號並不太遠,如果在晴朗的白天,完全應該在視野之中。而且,如果琥珀號正常行駛,那上面五層房間的照明燈會使它看上去像是一座移動的漂亮樓宇。然而現在卻是一片黑暗,一片闃寂,沒有燈光,也聽不到汽笛,彷彿一個龐然大物憑空消失了。
他們讓快艇掉轉方向,準備返回去看一看。
大約一刻鐘之後,前面半空中升騰起一團耀目的火焰,雲朵般的火焰,在無縫的夜幕上撕開了一個漏斗狀的缺口,接着傳來一陣無比沉悶的爆炸聲,似乎是從水底傳來的一樣。
隨之什麼也沒有了。
“那麼多的人都死了。”鍾俊堃不禁失聲慟哭。
“願上帝保佑他們。”安代輕輕說,也哭了。
他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緊緊相擁了。
“俊堃,我們是堂兄妹,是不是就不能在一起了?”
“爲什麼不能?我們是堂兄妹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是啊,親愛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一個從未有過的黑暗之夜、混沌之夜。
“——俊堃。”
“——安?”
“我們這是去往哪裡呀?”
“我找不到方向,等天亮了就有方向了。”
“嗯,這樣一直漂下去也很好,就我們兩個。”
“好,那我關閉引擎,讓它隨意漂吧。”
“——俊堃?”
“——安?”
“你看,前面好像有一道光影在動呢,是不是我的幻覺呀?”
“啊,不是的,我也看到了,是有一道光影。”
一道炫目的光影旋轉而來,越轉越亮,越轉越大,越轉越近,感覺就像一座明亮的房子在飛。這是一個類似銀色的圓錐形物體,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着、懸浮着,它一塵不染,晶晶閃亮,彷彿可以自由伸縮,而且沒有任何噪音。定睛看時,只見鍾夫人一襲白裝站在房子的門前,正笑吟吟地望着快艇這邊,向這邊頻頻招手,而鍾夫人的身旁,是琥珀號上的全體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