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遭襲在集團公司內部造成了很大的震動。客輪被炸事件尚未完結,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又繼而出現了這樣的不幸,是不是太過頻繁了呢。人們不禁要問:現在的集團公司究竟怎麼了?爲什麼一路上總是有人要跟公司過不去?難道這是偶然的麼,全是巧合麼,如果不是,問題出在哪兒?
很難想像公司的警務人員對此竟束手無策。客輪被炸之後,已經說明聖島的治安狀況堪憂,警務人員是完全有理由因此而百倍警惕的,在這樣一次包括集團公司的*****在內、所有職員全體出動的集會上,負責警務的人員如果沒有起碼的防範意識,就不僅僅是失職的問題,而且是瀆職了。
雖然事後報了警,但是聖島警方的偵破能力和水平,從客輪被炸案件的辦理中便已經初露端倪了,客輪被炸好幾天過去了,聖島警方只給琥珀集團一個模棱兩可的結論:那就是這起案件很可能系黑社會團伙所爲。至於疑犯系何人,目前何在,以及其他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則統統不得而知。這次襲擊者又跳海逃逸了,更難以及時破案了。
這次襲擊事件讓鍾耀先受了傷,從而使他思考了很多。外面的議論他是聽到了的。像曲貽明、邱寬和吳艾黎這些從早就在琥珀集團打拼的老職工,甚至聯名上書要求問責。鍾耀先心裡清楚,如果說一定得有人爲此事負責的話,恐怕鍾建春和雷鎮海都難辭其咎,很長時間以來,他實際上已經把集團公司的主要事務交出去了,所以作爲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的鐘建春確實負有領導和監管責任;至於雷鎮海,作爲集團公司的副手,按慣例遇到大事必須徵得鍾建春的同意,他的責任相對小一些,何況他自己也一樣受了傷。
但,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
另外一個方面,鍾耀先認爲自從琥珀集團撤離南美大陸以來,內部組織不力,從而致使人心渙散、狀況頻出,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不能全怪他們兩個副手啊。
鍾建春來醫務科看鐘耀先,對本次事件表示沉痛的反省,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意願,說如果鍾耀先秉公追究責任,他願意辭去副董事長一職。見他言辭誠懇,鍾耀先心裡早已經原諒了他,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也許息事寧人是最緊要的。
鍾耀先說:“這件事我看就過去了,對我們既是經驗,也是教訓,你也不必請辭什麼職務,我是信任你的,以後遇到事情倍加小心就是。”
鍾建春點點頭,露出感激的神情。見鍾耀先雖然受了傷,但精神還不錯,就趁機向他彙報了客輪被炸事件的一些新進展。
鍾耀先聽了,知道近期不會有太大進展,順便安慰了鍾建春幾句。說:“我們初來聖島,對島上各方面的情況難以全面瞭解,不得不更多地倚靠當地警方,如果他們最終實在揪不出嫌犯來,我們也只能認了。”
鍾建春說:“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們來了,是遊客,他們應該保障客人的安全,這是最基本的道理。所以如果到時候警方破不了此案,這個損失也不能由我們自己承擔,我準備跟聖島當局要求**賠償。”
鍾耀先說:“此議有道理。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提出**賠償,得經過這裡的高等法院終審通過,我們哪有這樣多的時間等啊?”
鍾建春說:“是的,我有個初步的想法……是否可以委派幾個人留下來,專門準備打這個官司,或者委託當地的一些友好人士代理。”
鍾耀先說:“你說委託當地友好人士,這裡有我們的友好人士麼?”
鍾建春說:“是這樣,據我瞭解,確實有一些人曾經與我們集團往來過,他們多數是從新西蘭移居過來的。”
鍾耀先說:“這件事你看着辦吧,往壞處着想,往好處努力,能挽回多大損失就挽回多大損失。”
鍾建春走後,鍾耀先不知爲什麼回憶起鍾俊堃講過的一些事情,那些被認爲是得了幻覺症以來所講過的事情。包括鍾夫人的預言,以及昨天鍾俊堃找他時所提及的關於蔣七妮的情況,現在看來,不能不說有一定道理。
是不是太過巧合了呢?
有些事情,他覺得有必要好好想一想了。
鍾耀先找到鍾俊堃,再次瞭解他在葬禮之前所說蔣七妮的一些情況。他讓人預備了一杯茶,搬了椅子在自己牀邊,又把自己的後背墊高了一些,使上半身呈前仰後傾的姿勢,這樣可以與鍾俊堃面對面。
鍾俊堃覺得這是父親第一次如此對等的跟他討論一個嚴肅的話題。他將自己的一段時間以來的觀察和思考一股腦兒倒了出來,並特別強調了這次襲擊的性質。
在鍾俊堃看來,葬禮上的襲擊是一種骯髒的謀殺,除此之外,他不認爲還會有另外的解釋。
“哦,那麼理由呢?”鍾耀先問道。
“感覺。”鍾俊堃回答說。
“你是說你僅憑感覺就給出了這樣的結論?”鍾耀先艱難地搖搖頭,“這個我不能贊同,我以前對你說過的,我們說話做事,總是要看能不能拿到桌面上來,你想讓人信服,就得有鐵一樣的事實擺在那兒,誰也沒有辦法推翻。”
對這樣的一個結果,鍾俊堃並沒有感到懊喪。父親肯拿出專門的時間聽他講述自己的理由,已經很難得了,不能指望他一下子就能全盤接受自己的觀點,他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端。這使他感到由衷的高興。
另外讓他感到高興的是,父親的傷不重,療養幾天就可以痊癒,他甚至極端地想,假如通過這樣一次有驚無險的襲擊事件,能讓父親的頭腦更清醒一些,也不失爲一種意外的收穫。
當時的混亂並沒有嚇倒他,他反而異常鎮定,因爲他已經有所預感,感到有可能發生什麼事情,襲擊開始的時候只是他的預感被證實的時候。當時他所站立的位置似乎不是那幫蒙面歹徒要襲擊的首要方向,他在整個襲擊事件過程中除了關心父親之外,另外還在關心兩個人,那就是安代和蔣七妮。
父親受了傷,看得出沒有傷及要害,他伸手捂住的是右腿膝蓋以下的位置,說明他的小腿受了傷。他就勢躺下來,這樣可以使自己免受第二次的傷害。
鍾俊堃稍稍放心下來,又去看安代和蔣七妮。
安代和蔣七妮的位置實際上是很接近的,所以他可以同時看到兩個人。
蔣七妮看似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她在襲擊事件中的表現跟其他人一樣,本能地驚叫、然後趴在地上,用手抱住頭。但是鍾俊堃還是捕捉到了一點可疑之處:那就是她趴下的時間要比安代早一秒鐘。
這說明什麼問題呢?
鍾俊堃決定找蔣七妮談談。
蔣七妮的臥室兼辦公室與叔叔隔了一個門,鍾俊堃過去的時候,蔣七妮並不在房間裡,鍾俊堃就去了叔叔的辦公室,結果在這裡看到蔣七妮。叔叔正在跟雷鎮海副總經理議事,蔣七妮則在一邊記錄着。她今天同樣沒有穿“西紅柿”——她已經很久不穿“西紅柿”了——藍灰牛仔褲和蘋果色綠無袖上裝,頭髮像聖島年輕女子那樣從後面打了一個髻。可能沒有想到鍾俊堃會在這兒出現,她微微露出吃驚的神情。
叔叔招呼道:“喂,俊堃怎麼來了,是不是有事找我?”
雷鎮海也擡起頭來,朝他笑笑。
鍾俊堃說:“不,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她的。”
他伸手指了指蔣七妮。
叔叔說:“喲,是找七妮呀,好,你們有什麼話要說,自己去說吧。”
蔣七妮帶鍾俊堃到了自己的房間,說:“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如果本小姐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去你那兒,我可是被下了逐客令的。”
鍾俊堃說:“蔣七妮,我也用不着繞彎子了,我想找你瞭解一下,昨天藍牙度的槍擊事件是怎麼回事?”
蔣七妮說:“你這是什麼話?找我瞭解?開玩笑,我又不是警察,我怎麼會知道這個?”
鍾俊堃說:“知道不知道,你心裡最清楚,請你告訴我,爲什麼?”
蔣七妮說:“鍾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鍾俊堃說:“我也不明白,既然敢於做,爲什麼就不敢於承認呢?是不是見不得人呢?”
蔣七妮說:“鍾先生,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們這樣的交談有任何意義。”
鍾俊堃說:“那好吧,諒你也不會說什麼,不過我警告你,總有一天你的狐狸尾巴要被我捉住的。”
蔣七妮說:“但願你有那個本事!”
她在心裡想,哼,不要太神氣,你能活到那一天麼?
鍾俊堃氣乎乎地回到自己房間,給安代打了一通電話,要她馬上來一下。安代問他能不能遲一點再過來,現在正好有點忙,要給董事長換藥。鍾俊堃想了想說,好吧,等你忙完了就過來吧。
安代過了很長時間纔來,她沒有對鍾俊堃說自己剛剛又去了鍾建春那兒。她看到鍾俊堃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正在小憩,安代心裡忍不住又計算起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留在這個世界,她真想替他阻止那行將蒞臨的厄運。
“我去找蔣七妮了。”鍾俊堃看着她說。
安代說:“唉,找了不如不找,有百弊而無一益啊。”
鍾俊堃說:“何以見得?”
安代說:“找了只能惹來麻煩……人家以後會更加提防你呀。”
鍾俊堃說:“可是,難道我們真的只能是待宰的羔羊麼?除了縱容,我們什麼也不能做麼?”
安代說:“不是縱容,是鬥智鬥勇。”
鍾俊堃說:“人家都對你射擊了,還鬥什麼智鬥什麼勇!”
安代說:“俊堃,你不知道他們多麼強大……多麼可怕,一切都設計好了,我這麼跟你說吧:這條船上的所有人都被綁架了,都成了人質,如果有人敢於……就等於犧牲所有的人質。”
“綁架?人質?”鍾俊堃說:“誰綁架,爲什麼綁架?”
安代說:“求求你了,俊堃,如果你還愛我,就不要再逼我了好麼!”
她不想再讓鍾俊堃去承擔任何風險,她只想與鍾俊堃朝夕相處,想佔盡他每一秒時光,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就是鍾建春極力想阻止她的原因麼?
愛上鍾俊堃,將是一場惡夢。
她會眼睜睜看着他死去,卻無力阻止,更糟的是,在不久之後,她或許必須親手了斷他的性命。
非得這麼做麼?
難道天地之大,就沒有他們兩人的容身之處?
鍾俊堃點點頭,喃喃道:“我想聽你的,可是我也需要時間啊。”
此時的他,是無奈、是困惑的。
這條船上的所有人都被綁架了!安代的話言猶在耳。
他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