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還是會想起那一天的情形,那時的我姑且是想着讓你再等一等的,可是仔細想想,這就是所謂的依依不捨吧。如果當時再見一次面,要說的應該也只有一件事吧。或許你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沒有等。
如果真是這樣,這份溫柔還真有你的風格。
那一天的我只是呆在鐵鋪裡,懶散地收拾着物件。當夕陽的紅色爬上眉梢,我才發覺到你已經走遠了。
我透過窗臺,看向外面早就沒有了你的寧靜街道,想要試着微笑。我曾一度的愚昧,以爲自己擁有足以直面離別的勇氣,但是很遺憾。我在那一天裡,始終都沒有找出能夠笑出來的自信。
其實我知道,知道這就是離別。
我明白。
在長滿狗尾草的山坡有溫暖的日落。躺着躺着便忘了時間,醒來後已是滿天星辰。
傳說日落後當狗尾草變成銀色,就會有妖精出沒。
當然這只是傳說。
拍拍屁股正要離開,卻有一陣風迎面吹來,讓我不禁停下了腳步--成片的狗尾草在風中浪花般浮動着,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那正被微風撫弄的長髮。
想想當時的我是有着怎樣的憧憬與歡喜,只因爲能夠侍奉你這樣高貴而美麗的人,能夠成爲你的劍和盾,能夠爲你而戰。就
算是多年後的今天,我也還是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爸爸! 有孩子揮着手、呼喊着跑來,然後一頭撲進我的懷裡。他是我的兒子,萊茵。今天是他的十歲生日,他之所以會如此興奮,是因爲我在去年的時候答應過會送他一把匕首作禮物。我摸摸他的頭,把他扛到肩上,一路吹着歡快的口哨回家。
快到小鎮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個少婦打扮的女人站在門口等我們。那是我的妻子,瑪爾莎。
她穿着一件黑色而簡樸的窄袖長裙,梳着簡單的麻花辮子。她和你口中的那些平民一樣,只能穿粗糙的麻布衣服,就算是出嫁的時候,也沒有資格穿戴得華麗而奢侈。因爲她不是你,沒有出生時便有的高貴血統,也沒有不得不去揹負的沉重枷鎖。
瑪爾莎只是個普通而平凡的農家姑娘,沒有像你那樣複雜的家世背景,也沒有像你那樣耀眼炫目的金色頭髮。她的頭髮是橘色的,那種橘子熟透了時候的顏色;她的皮膚不如你白,甚至有些農家特有的黑;她長得並不算漂亮,和你那種笑起來會讓人失神的美根本無法相比。
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瑪爾莎和你都有着天上和地下的巨大差異。
但是我喜歡看她笑。她的笑容裡總是淺淺帶着一種溫馨,讓我覺得很舒服。每當我看到她笑容的時候都會想到
一件事,如果除去你的那些憂慮和複雜,那你是不是也能像瑪爾莎一樣笑得簡單,而且更加明豔動人?
當然,我不過只是想想而已,因爲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上帝收走你的靈魂,讓你用另一種和現在完全不同的身份重生,不再活得像個死囚。
記得我跟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天氣很好,我們逃累了,躲在湖水邊的大樹洞裡休息。那時候的你笑了,笑得有點釋然,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又陷入了深沉,就像樹洞裡的陰影,有種冰冷的壓迫感。
你說,除非上帝永遠收走你的靈魂,否則哪怕是重生一百次,你也絕對要回來找到那些人。就算他們已經死了,你也要挖出他們的屍體,剁成肉醬;就算屍體化成了白骨,你也要把骨頭磨成粉末,扔進火裡燒成灰燼!
你說,你是復仇者。
可你知不知道,當我一路帶着你逃離淪陷的宮廷時,我看到的全是你的淚,你的惶恐,你的不安、膽怯還有無助!所以你錯了。你從來就不是什麼復仇者,你只是一個讓我拼盡全力,甚至丟掉性命也心甘情願要死守到底的女人。
然而你不懂,又或者是裝作不懂,爲了遲早會來的那一天,爲了一開始就已在你我心中明瞭的那場離別。
因此我也不懂,又或者是,也裝作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