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闕】四幕

琳娜大概做夢都想不到,我竟然沒有聽她的話從後山的懸崖逃走。我想她之所以會和村民們一起出現在艾琳蓋兒,多半是想着我一定不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就答應了和村民們一起過來搜尋。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哈德森先生也應該平安無事。

如此想着,我心中便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我把包裹在臉上的黑布緊了緊,一把拽起摔倒在地的琳娜,然後轉身迅速消失在了混亂的人潮裡。

我決定先放下找工作的打算,在城鎮外的林子裡躲上幾日,等來搜尋的村民離去了再回去。三天之後我終於回了艾琳蓋兒,肚子已是餓得不行。我撿起半塊被人隨手丟棄的派塞進嘴裡,急匆匆去了信館,卻是被告知自己的信在早上纔剛剛被送走。

丟失的記憶沒有恢復,寫出去的信最快也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收到回信,何況我的心中一直有着一種不安的預感,覺得瑪爾莎一定不會給我回信。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只希望能夠快些找回憶記,那樣就不用每天都不安得難以入眠了。

艾琳蓋兒聚集了兩個國家的商人,搬運工是在這裡最容易找到的工作。對於軍人出身的我而言,這樣的體力活算不上什麼。我每天都會比普通人多幹一倍的活兒,卻是隻吃一兩塊乾麪包填肚子。

是的,我需要錢。我的劍斷了,盔甲也是破爛不堪。我必須攢下

足夠的錢,修好它們。然後買上一匹馬,趕回小鎮。如果真的沒有收到瑪爾莎的回信,如果還是一直都恢復不了記憶,那麼我必須回去小鎮,尋找這兩年間的記憶。

每天清晨都會有許多的貨物送抵艾琳蓋兒,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就會和其他的搬運工人們一起在城鎮的大門外面等待,貨物到達後便開始一天的工作。

搬運工裡面有七八個人和我一樣,都因爲某些原因急需用錢。別的搬運通常都只工作半天,而我們幾個則是工作到傍晚。大家在領到工錢後便各自散去,只有我每天都會在空曠的貨場多留一會兒,躺在地上仰望漫天夕陽,一遍又遍的回想着那些我能夠記起的過去。

你知道嗎,雖然有些部分殘缺了,但我依然還是和在小鎮的時候一樣,每天都會想起你。可與在小鎮的時候不一樣的是,我每天除了想起你,還會想起瑪爾莎以及我的兒子萊茵。

傍晚時候的貨場很寬廣,總會有孩子跑來這裡玩耍。但我每每見到這些孩子,心中就會對萊茵倍感思念,然後便是苦笑。萊茵留在我腦海中的印象依然是十歲時的模樣,對於他兩年後的樣子,我居然連半分都無法想起。

我想在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再有比我更差勁的父親了。

儘管一個好心的貨商給了我一間破舊的廢置倉庫棲身,但我並不喜歡住在那裡。別人都說我是個怪

人,可他們誰也不會懂得我內心的焦急與不安。我每天都在盼望着瑪爾莎的回信,除了去貨場,便只有守在信館的大門旁才能讓我稍微安心。只有這樣,我才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信的消息。

毫無改變的日子一天天過着,轉眼已是有大半個月的光陰。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像這樣繼續多久,心中更加焦急。數着口袋裡杯水車薪的工錢,我開始失去耐心,甚至是有了搶劫的念頭。

我記得年幼時候父親和老師的教導,一個男子漢不僅是要頂天立地,更要有紳士的修養和禮儀,絕不能做有損家族榮耀和違背道義的事。但是我……!

作爲丈夫,我無法回去妻子的身邊;

作爲父親,我無法記起兒子的模樣;

作爲騎士,我更加無法守護自己最後的榮耀;

我不明白上天爲何要同我開下這樣大的玩笑。十四年前的國破家亡,十四年後的妻離子散。我可以接受這命運的折磨和坎坷,我可以接受這生命的流亡與離散,但唯有記憶……!

那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屬於我的東西,是沒有任何的無奈與妥協,完完全全由我自願去選擇擁有的東西。所以我絕不能失去,所以我一定要去想起。哪怕是違背了世上的規條與法則,哪怕是喪盡了做人的尊嚴與驕傲,我也要修好戎裝,帶着它回到小鎮,找回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所有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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