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過去了一秒，又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
周陽慢慢的站起來，滿是鮮血的手顫抖着，搭在了鬼刃的刀柄上。
“哼，你不敢殺我！”陸皓月大聲喊道，似乎是在爲自己壯膽，“你殺了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方舟號上誰是我們的人！……”
話還沒說完，他的頭顱就離開了身體，帶着一臉驚訝的神情，嘰裡咕嚕的滾到一邊。
“我不殺你，你也不會告訴我。”周陽衝着那顆頭說。
緊接着，他快步走上前去，鋒利的刀鋒點在那顆頭頂，一斬一翹，頭蓋骨竟然發出脆響斷裂開來，露出完整的腦。
阿樂輕聲驚呼。
而在做這些事的周陽則是面無表情。
“小白，我要他的永久記憶區。”周陽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啊？！”小白吃驚的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你很傷心，可是這對於你們人類來說，這是不道德也不合法的……”
“閉嘴。”周陽說，“你再墨跡腦細胞就要死光了。”
小白不情不願的跳過去，從它的身體裡，伸出一條細細軟軟的白線，像海洋生物柔弱的觸角一般，貼上了那隻大腦的某個部位。
大量的數據通過小白的意識傳輸過來，被周陽接收。
其中有兒時的歡樂時光，有被人當作異類時的慌張無措，有得知親人死訊時的悲傷仇恨。周陽沒有心思看他的人生，任憑海量的數據流過，終於等到了一張名單。
那是陸皓月組織下的所有隱藏進化者的名單。
那個組織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周陽謹慎的收起這份名單，他絕不會允許這些人在方舟號上爲所欲爲，不是爲了什麼該死的聯盟，也不是爲了什麼人類的正義，只是因爲他在意的人，都在方舟號上。他已經失去小明，不能再失去更多。
……
風更冷了。
鮮血被吸進黃土，留下遍地深紅的印記。
五具屍體被整齊的排在一起，那是紅毛的五個小弟。失去生機的進化者遺體迅速枯萎，紅毛依次摸着他們的頭，把手放在他們心口上。
然後他站了起來，對阿樂說：“你幫我把他們燒了吧，好看點兒。”
聯盟人對遺體從來沒有執念。
這個世界上沒有資源給死去的人做墓地，在荒野的火化，是每個人死後都會有的流程。
阿樂微微點頭。
五具屍體瞬間燃起淡藍色的火焰，像生存區的天空一般亮麗的藍色，耀得人睜不開眼睛。
幾秒鐘之後，火焰熄滅。荒野的寒風一吹，滿地黑色的殘骸紛紛化爲黑色的蝴蝶，隨風悠然飄遠。
紅毛久久的望着遠方。
“我改主意了！”他忽然大聲說道，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周陽面前，“我改主意了！我要特等船票！否則我一個人……怎麼活得出那麼多人的份兒？！”
周陽從兜裡掏出一張特等船票。
那是他之前給殷茵要的那張，但是她沒有拿。他也知道，對於殷茵來說，留在這裡纔是她內心最滿足的人生。
“你拿去吧。”周陽說，“船票是空的，現在去登記還來得及。”
紅毛的手有些顫抖，接過那張黑色金邊的特等船票。
“後會有期。”他低聲說道，捏緊船票。
“後會無期。”周陽說，“我們不會再見了。”
“我家方便麪說過，一切皆有可能。”紅毛露出坦然的微笑，然後一轉身，向生存區的方向走去，一頭火紅的頭髮在灰色的荒野裡飛舞，讓他的背影格外顯眼。
阿樂終於繃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抽泣。
“我也改主意了！”阿樂使勁抹了把眼淚，看着劉一明安靜的躺在地上，變得和這荒野的地面一樣冰冷，淚水又一次模糊了他的視線。
“你也要特等船票嗎？”
“不是……”阿樂咬了咬嘴脣，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想走了！”
“你不走可以。”周陽說道，“自由先遣軍，你願意帶嗎？”
“啊？”阿樂疑惑的擡頭，不明白周陽的說法。
周陽看着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年輕人，做事認真，思路清晰，脾氣又好，不驕不躁不衝動，比那個當年只知道打架打獵打遊戲的自己強多了。
“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剛從地下城出來，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禍……”周陽望着遠方，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你這些年一直跟着我們，經歷了這麼多起起落落的事件，參加了這麼多場生生死死的戰鬥，無論是經驗還是資歷，都比我當年強多了，也該是時候獨當一面了。”
隨着這句話，周陽從兜裡摸出一個東西，遞到阿樂面前。
那是自由先遣軍的隊長徽章。
徽章沿用了鬼兵隊歷來的紋樣，精緻的花紋與惡魔圖樣完美結合，自有一種神秘和莊嚴，裡面內置着聯盟安全系統的電子芯片，可以順利通過聯盟的任何安全檢測區。
阿樂完全傻掉，忘記了哭泣。
“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善良，最大的缺點也是善良。”周陽說道，“……但是我覺得，善良沒什麼不好。新地球生存聯盟，希望能多一點你和小明這樣，內心簡單純粹的人。”
阿樂還是傻愣着。
“別這麼愣了，一點兒威嚴都沒有！”周陽把徽章塞進阿樂手裡。
然後，他轉身抱起劉一明的屍體，淡淡的說道，“我想送他去一個地方……”
劉一明的表情依舊安詳，就好像睡着了一樣，但是周陽的手裡卻再也感受不到生命和溫度。
一陣寒風忽起，周陽的身影化作一陣疾風隨之遠去。
阿樂低頭，看着自己手裡的徽章，眼淚又一次不爭氣的冒了出來。
最後一次，阿樂心裡說，以後再也不掉眼淚了，太丟人了！
他深呼吸一口，在寒風中踏上了歸途。
在他身後，荒地上散亂的二十多具屍體，或身首分離，或殘缺不全，在滿地血漬中如同地獄一般。忽然之間，這地獄被淡藍色的火焰籠罩，血肉之軀頃刻間化爲烏有。
無論如何活過，無論如何強大，最終都化爲一捧塵土飛揚。
阿樂沒有回頭，堅定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