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卿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兒時在沙漠戈壁裡倒下,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爲了給自己和母親找到一口水喝。
後來那個人來了,說帶我們母子回家,自己當時充滿了牴觸,知道自己原來還有爹,可是你不在的時候母親的腿已經廢了,心裡想着自己和母親這些年的種種遭遇,手中破碗裡的清水搖晃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有着絡腮鬍子的男人。
母親看了看我的樣子,搖頭說道:“卿兒跟你回家就是了,不用帶我,我知道你也難做。”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
朱卿被一碗水給潑醒了,嘴巴還乾澀的一直叫着:“水……水……”,渾身難受的左右輕微搖晃着腦袋,只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骨頭,筋脈都火辣辣的疼,但是五臟六腑愨清涼舒適,彷彿置身於火山之中,又沉在海底之內。自己的身體一動不能動,但是能夠感覺到一股香味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快要到自己的脣邊,忍不住張開嘴想要一口吞下這香味。
“呀呀呀,痛痛痛,你咬到我傷口了!”
只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吵鬧了起來,朱卿緩緩睜開眼看着眼前這名少年,這少年正蹲着捂着自己手臂的傷口,然後在傷口處敷上草藥,一遍敷一邊還在說:“這小子還真下得了口,剛敷好的傷口這下又裂開了。”
朱卿認得這人,是在回春園說自己快要死了的少年,朱卿想了想,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筋脈也盡斷,五臟六腑也被火燒,確實離死不遠了。自己試着動了動腦袋,看見自己應該是在一座破廟裡,離自己不遠處還有一個剛架好的火堆,應該這裡離鳳陽城不遠。
“醒了?”
“嗯”
朱卿吃疼的擡了擡頭,然後看見陸軒離在給自己的手腳上藥,然後艱難的說了句:“不用了,手筋腳筋都斷了,內臟也……”
“別說話。”還沒等朱卿把話說完,陸軒離就從小箱子裡掏出一個瓶子,然後把裡面的藥丸給朱卿餵了下去,朱卿差點被這藥丸給噎死。
“哎,我說你怎麼……”朱卿無奈的說着,自己都活不長了,幹嘛還要救自己,救好了也是廢人一個,拿什麼和圮夫人鬥,拿什麼和那個人鬥?
陸軒離也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幫朱卿上着草藥。朱卿也不再說話,乾脆把眼睛閉着,任由這少年擺弄自己的軀體。
“好了。”
朱卿閉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這灰藍粗衣少年輕輕開口說了一句,自己也懶得動,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覺。
見到朱卿翻了個身,也不搭話,陸軒離氣的直接一腳把他踢到破廟的門檻邊,說道:“睡什麼睡,給我滾起來!”
朱卿只覺得胸口又是一悶,感覺要吐出來一般,身上也疼得厲害,馬上站起來對着陸軒離破口大罵:“我說你小子找死是不……”
自己把話剛一說完,就覺得不對了,自己身上的外傷都已經結疤了,自己的五臟六腑感覺也沒有之前那麼難受了,最關鍵的是自己的手筋腳筋竟然被人重新接好了。
朱卿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身體,雖然還沒有完全康復,不過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嘴巴張大得如同碗口一般,臉上驚疑不定的說道:“這這……這?”
最後憋了半天說了一句:“我沒死?”
“誰說你不死,我進回春園的時候就給你說了,你最多活到明年開春,現在我只是把你的外傷治好了。”陸軒離一邊說着,一邊開始自己處理肩上的傷口。
“嘖嘖,疼疼疼。”也不知道這次出來藥帶的夠不夠,還沒走多遠路程就自己就差點死了,也不知道以後日子會多難過,陸軒離吃疼的一手按住左肩的動脈,一手把紫色瓶子裡的藥丸捏碎,和着水敷在傷口上。
朱卿看着這少年,一直沒敢開口說話,也直接忽略了陸軒離那句只能‘只能活到明年開春’的話。他此時很緊張,因爲他看見了老闆娘當時暗器裡的毒,是大西國最著名的“紫羅蘭”。要解此毒必須封住血液流動,用火烤七天,直到把裡面的毒都烤乾烤盡才能保持性命,不過那條手肯定是廢了。
朱卿盯着少年看了半天,大氣也不出,只見到陸軒離把肩上傷口敷好了以後,就運功打坐調息自己的丹田,以便讓藥效發散的更快。不一會兒,只見到陸軒離揮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口裡還在說道:“好在處理的及時,要不然還真不好弄。”
“你?”
陸軒離知道這商人想問什麼,開口說道:“我是個大夫。”
“可是……”
“這毒是很厲害,不過只要在中暗器的時候當機立斷,把毒肉給挖了,自然擴散不了,事後再用我配製‘華清丹’消消毒就行了。”陸軒離也不管朱卿瞪得如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翻了翻自己的小箱子,找到一個小酒葫蘆,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朱卿腦袋緩了好一陣,不相信的問道:“我這一身的傷都是你治的?”
“嗯”
“手筋腳筋也是你接的?”
“嗯,還不算太麻煩。”
“你,多大了?”
“十八。”
朱卿看着這喝着小酒的少年,心裡充滿了震驚,雙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一個商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年以後必然會有一番作爲,只是不知道這個限度在哪裡。
“你……你是叫陸軒離吧。”
陸軒離看着朱卿,也不知道這商人一雙桃花眼裡在打什麼主意,也不回答,自己把酒葫蘆放在了地上,在破廟裡找了一些茅草,準備搭一個地鋪。
朱卿看見這少年沒有答話,臉上也有些尷尬,不過商人最大的特點是什麼,是頭腦、眼光?都不是,就是靠着這一張厚臉皮才能把難談的生意談下來。
朱卿現在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先前抵擋回春園老闆娘攻擊的一把金摺扇還比較值錢。朱卿也二話不說,直接扔給了陸軒離,說道:“你回答我幾個問題這把扇子就給你。”
陸軒離剛躺下,就看見一把金扇子飛了過來,伸手接住,看成色做工是一流,而且水火不化,刀砍無痕,是一把好的防身利器。
“問幾個問題就……就給我?”陸軒離覺得城裡人真的是太大方,隨手就扔給你值錢的玩意。
“你問吧。”
朱卿也不含糊,馬上就拖着身體來到火堆旁,看着陸軒離說道:“你從哪裡來?”
“不能說。”
“你這一身本領都是和誰學的?”
“不能說。”
“那你準備幹什麼?”
“不知道。”
朱卿狠狠的盯着他,眼神恨不得把他給吃了。陸軒離拿了人家好處,自己也覺得這幾個問題回答得有些不妥,但是師父交代了這些都不能說,所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被朱卿盯得有點發毛。
朱卿心裡想着,嘿,這小子臉皮也不薄啊,就這幾個回答還真好意思拿了我的“水火琉璃扇”,而且看這小子還沒打算還給我呀。
朱卿想了想,繼續問道:“你準備去哪裡?”
“我準備去找我的師伯,童木你知道嗎?”陸軒離想了想,記得師父好像是給我說的這個名字,應該不會記錯。
“什麼?藥王是你的師伯,你是藥王村的人!”朱卿立馬跳起來吼着,突然感覺自己胸口有點疼,結果是把傷口給扯裂開了。
朱卿馬上說到:“我這次出門就是爲了去找藥王給我治療頑疾,沒想到遇到他的弟子,真是好運。”朱卿心裡暗暗高興,果然這少年非同一般,原來是從藥王村出來的,這下有了這層關係,藥王說什麼也得爲我破例救一次了。
陸軒離也不禁心裡暗暗吃了一驚,師伯現在是當代的藥王,而且還有一個藥王村,師父要是知道了師伯這麼努力,不知道要多開心,至少藥王谷一脈確確實實被保留了下來。
陸軒離聽到朱卿這般說話,至少肯定了他不會害自己,態度也緩和了一些,說道:“你這病是小時候在戈壁缺水的地方帶過來的疾病,導致你現在五臟六腑衰竭,手腳乏力。”
朱卿暗暗點頭,說道:“不愧是藥王弟子,一眼就看出了我病的來源,我兒時確實生活在極度缺水的環境下。”
“不過,你要死不是因爲這個,而是因爲你中毒了。”陸軒離看着這商人,眼神中充滿了嘆息。不是嘆息自己治不好,而是嘆息能下這毒的必然只有經常見面的親人才能辦到。
“中毒?”朱卿不敢相信道,自己在家裡都是小心翼翼,平常飲食都是試過毒的,如果真的有人要害自己,那就只有圮夫人了。
陸軒離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這扇子誰送給你的?”
“我父親送給我防身用的,不過這些寶物都是要經過帳房過一遍帳的。”朱卿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
“回去還是把你帳房給開了吧,應該是你後媽的人。”陸軒離說完後,只見他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小瓶子,然後滴在扇骨上面,隨後從裡面流出一些綠色的溶液。
“這扇子雖然水火不侵,但是唯獨怕醋,遇醋就要變軟,剛纔我還看不出你爲何中毒,直到你把扇子給我。”陸軒離小心翼翼的把這綠色的溶液倒在火堆裡,只見這火堆馬上升起些許黑煙。
“這把扇子跟了你很多年了吧,它會慢慢從你的皮膚滲透,最後你背上就會出現現在密密麻麻的白色膿瘡,到了明年開春,你就會潰爛而死,死狀極其慘烈。”陸軒離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同時看了看朱卿,自己親人這樣處心積慮害自己,也不知道他做何感想。
朱卿眼神閃過一絲兇光,隨即就熄滅了下來,對這陸軒離開口說道:“這些我現在心裡都有數了,還請恩人早日和我一起去找藥王,幫我治好這疾病和陰毒。”
“哎,我就可以治啊,何必麻煩我師伯,這就是來自大西國的腐蝕毒而已,這毒好解,只是你衰竭的五臟六腑和新傷還得多調理調理,你一路上跟着我就行,不過這伙食你得給我都包了。”
“唔……最好三菜一湯吧,就當給醫藥費了。”陸軒離小心看着朱卿,只見朱卿臉色突然漲紅,好像很激動的樣子,生怕自己提的要求過分了,畢竟還有這麼遠的路程,一路上都讓他給錢似乎也不太合適。
“要不,中午三菜一湯,晚上就吃陽春麪怎麼樣?”陸軒離覺得這是自己最後的底線了,師父給的金葉子能不用就最好不用,如果不行自己就一個人上路了,但是有個知道路的還是要好一點,生怕這商人會拒絕自己。
只聽見“啪”的一聲,這平頭商人把金扇子往地上一摔,大聲說道:“三菜一湯?你在小瞧我朱某人!”
朱卿隨即又開口說道:“一路上大魚大肉吃着,想要什麼直接給我說,我買,不要恩人你花一分錢!”
陸軒離睡意全無,心想自己怎麼這麼沒有出息,竟然這麼喜歡錢,然後吞了吞口水說道:“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不多時,破廟外面就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兩人在火堆邊徹夜暢談,興致都很高。朱卿是因爲自己有救了,陸軒離是因爲自己可以不擔心伙食的問題了,誰都沒注意到屋頂上有兩名黑衣人一直盯着下面,也不動手,只是一路尾隨。
很多年以後,這裡的破廟被當地人重新修了起來,用來紀念這兩人的相遇,有個小孩玩耍的時候還在神像後面撿到了一把破破爛爛的摺扇。朱卿不知道眼前這個會臉紅、會治病、又愛錢的少年將會改變以後整個大陸的格局,改變自己的一生。陸軒離也同樣不知道,這平頭商人以後會和自己在這個王朝上掀起怎樣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