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美自告奮勇打掃起凌亂不堪的公寓,秀志見菊美熱情高漲,也就沒多說什麼。裡繪說:“很抱歉我那一槍打壞了這麼完美的玻璃。”
秀志笑笑:“我覺得玻璃上的彈孔很有藝術味,就像旭日東昇的朝陽會讓一切的鬼魅魍魎化作煙塵,我會留着,只要看到這個彈孔,我就會想起裡繪小姐的力挽狂瀾救秀志與危局中的義舉。”
裡繪笑道:“言不由衷的就知道貧嘴,中川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油嘴滑舌的了。”
秀志言語曖昧的說:“這不說明咱倆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了嗎?”
裡繪白了秀志一眼:“什麼‘咱倆’?幹嘛說得這麼曖昧?不會中川有所圖謀吧?”
秀志故意笑得露骨:“窗臺月光如霜露,屋有俏嬌娘。”
裡繪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她說:“你呀,你呀,越來越不像個正經人了!”
秀志板着個臉說:“我本不就是正經人,裡繪小姐千萬別看走了眼哦!”
裡繪輕嘆一聲:“你啊,越來越喜歡新的角色了,你這般沉迷下去,就真的回不了頭了。我真的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希望你能早日覺悟。”
“凡事都得有始有終……”秀志真有些不忍誆騙裡繪,但是作爲特工他們是有着嚴格的紀律,向陌生人宣泄情感絕對禁止的,有時顯得很冷血,但是不近人情壓抑後的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這些個日子以來,越是融入其中,就發現離過去越遠,我有些難以割捨現在的生活,雖然也眷戀過去的時光,但是我已找不回屬於過去生活的狀態。沉淪也好,墮落也罷,也只能沿着這條道走下去了。”
裡繪擺擺手說:“算了,不提他了。我說服不了你,你也不會聽我的。我們還是談些實質性的話題,這次越獄後,荒井龍生怎樣找回他的清白?”
“如果解決龍生的清白,只有讓荒井德仁解決了。”
“山口組當家的?他的權力幾乎被荒井家的長男隆久架空了,他能有所作爲麼?”
“只要德仁沒有退位,名不正則言不順,隆久必定會有所忌憚,而且只要涉及家務事,公開層面上隆久不得不作出必要的高姿態,雖然隆久的行事手段卑劣,但是道義上他必定做出一定的高姿態來,沒了道義的支撐他是做不了山口組的大當家,隆久比誰都清楚這點。”
“如果你們有膽識與德仁會見,就算隆久明裡不敢下手,他暗中必定會不擇手段阻止你們接近德仁。到那時你們怎麼保全自己?”
“虎口奪食需要勇,火中取栗需要智,險中求勝需要謀。只能是事在人爲,藉機行事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冒險獨闖龍潭了。”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們可曾準備好了?”
“如今事態隨時會發生不可預測的變化,不早日向德仁闡明當前局勢危機的話,德仁就會被隆久花言巧語給矇蔽了,化解目前危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快刀斬亂麻,否則當斷不斷必留後患。你們警視廳不也有應對之策麼?我想,最緊張的還是你們警視廳,如果發生了兩大幫派的大火拼,你們首當其衝會受到輿論和國民的強烈抨擊,到時候你們的日子必定是不好過的。”
“怎麼又扯到我們警視廳了?明明是你們這些目無法紀之徒之間在宣泄暴力。”
“這話有些勉強吧?日本可是世界上爲數幾個承認黑社會合法地位的國家,可以說是畸形的政治生態與社團媾和的產物,如果沒有政治人物參與紅利分配,你們警視廳又何必投鼠忌器不去連根剷除社團的根基呢?這樣豈不一勞永逸,何必時時惦記哪天到來的暴亂呢?”
“我只是個沒有決策權的公務員,不合理的社會架構存在了這麼些年,在利益的誘惑驅使下,政治人物幾人能逃脫政治獻金的醜聞呢?不要說你們關東二十日會,單憑山口組一年向政治人物私下投送的政治獻金就達億元計,社團更是重點關照那些明日的政治明星,暗中爲他們投入的難以估量,這就意味着日後更豐厚的回報。於是這樣的情景像不斷變異的病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而復始的蔓延傳播着,他們已是一個難分彼此的利益共同體,加上這些年黑社會組織極力爭取轉型成爲合法化的公司,這種表面合法,背地裡仍舊黑社會一套的做法讓我們警方對於取證帶來極大的不便與干擾。要閹割困擾日本頑疾的方法需要政治人物大魄力的來做切割,但是目前來看期盼這種方式只能說是遙遙無期的幻想了。”
“的確如裡繪所說,日本社會多年安逸的生活催生了一大批沒有方向,精神空虛的年輕一代,爲了江湖所謂快意恩仇的刺激,他們不惜走上這條不歸路。”
“既然知道是條不歸路,那麼你自己呢?就不爲自己的將來考慮?”
“我只是被動的進入社團,想要全身而退,至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至少在社團裡,我發現自己的才能在這裡發揮的淋漓盡致,這種美妙的感覺是那麼的自我感覺良好。在遠藤警官眼裡或許這很瘋狂,對我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真實感覺,很瘋狂,但也讓我樂於享受。雖然在地獄裡走了一遭,但是收穫卻是豐厚的,像我以前的職位與薪金,要在東京買房,別說買不起這樣地段的豪華公寓,買一幢普通的公寓都夠我這輩子做三十年的房奴了。”
“利益的驅使能吞噬人的靈魂從而喪失本性的良善,也許是你命中註定遭此劫難吧,中川你好自爲之,不要辜負大好的年華就好,要是哪天你你厭倦社團的生活,我會盡力幫你脫離組織的。”
“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總之謝謝里繪的好意!”
“‘好意’是你要聽了纔是‘好意’,否則‘好意’只是一組毫無意義詞組,沒有意義的東西它就沒什麼價值可言。”
“你們警視廳是怎麼應對這次危機的呢?”
“這個恕我不能告知,警視廳的行動都是絕密,照理這個時候我都不應該與你見面,這可是違反警方保密法的條例。就你剛纔的言語,我就可以以企圖竊取警方機密的嫌疑拘押你,你也知道像我這樣專業警員怎麼可能公然違反《國家公務員法》的保密義務向你透露警視廳的行動呢?不要總以爲只有你們講原則,我們公務員遵守法律的原則遠比你們忠誠的多!”
“那、那就算我沒說好了。”
“你有你的堅守底線,我也有我的。我們還沒有到彼此不分的地步,情報共享就更別指望了,別忘了你我仍是貓鼠的屬性,如果有一天你沉迷其中作惡多端,出於法律正義我仍會拘捕你歸案的!”
“好嚴厲!看來真的不能做與法律對抗的對立面,我也感受到了遠藤刑警的正義,這纔是社會正義的基石,無論以後我怎樣的變化,我對遠藤刑警秉持正義,維護法律尊嚴致以最高敬意。”
“你呀你,都不知道怎麼說你,總是避重就輕,就不能正經一點?”
“我……我何時不正經了?你這麼說可容易引起誤會,這個‘罪名’我可擔待不起。”
“又不要你負責,說什麼擔待不起呢?是不是秀志哥哥對這位小姐有了想法呢?”
菊美不知何時出來打趣道。
裡繪突然臉蛋緋紅,她白了秀志一眼,哀怨地說:“我懷疑他呀,好像整一個沒有情感的動物。”
菊美笑道:“這就是說秀志哥哥荷爾蒙不太活躍嘛!秀志哥哥是個男人吧?是男人的話,就拿出男子氣概來,被女人小瞧的男人可不怎麼樣的,怎麼着也要爭口氣啊!”
秀志似乎難以抵擋兩人女人聯手攻勢,但他嘴上不含糊:“你們不要小看了我,等哪天我爆發出耀世無窮盡的力量時,你們就不會這麼另眼相看了。”
菊美嘆道:“這可就難咯!就算那富士山頂的白色雪冠沒了,富士五湖的湖水乾涸了,秀志哥哥的春天恐怕也難以到來!”
秀志急了:“你……你這話可太挖苦人了,我中川拾到起來起碼也算是個陽剛的猛男,等這次危機結束後,我好好去耍一耍,我就不信我堂堂猛男就找不到女人。”
菊美抿着嘴沒笑出聲:“秀志哥哥可不要將就着哦,你現在可有一個參照的標準――這位……佐藤小姐。”
“就她……她呀!”秀志有些沮喪,“拿她作參照可不行,絕對不行!”
“你什麼意思?”裡繪衝到秀志眼前,“我爲什麼就不行?在你眼裡我就那麼不值一提嗎?”
秀志似乎被裡繪咄咄逼人的氣勢嚇着了,他滿臉堆笑着說:“哪裡,哪裡,我是說裡繪太優秀了,拿你作參照我這輩子就得打光棍了。”
裡繪板着臉很認真地確認:“真是這樣?”
秀志沒敢把心虛表露出來:“絕對是這樣。”
菊美點撥道:“這可不行啊,要比就和最好的比,所以遠藤小姐絕對作合適的參照對象。如果秀志哥哥實在沒信心的話,參照對象也是可以的嘛,這樣豈不更好?至少少了尋覓的煩惱。”
裡繪點點頭:“說得在理,我嘛可以考慮,不過中川得要加油了,要做遠藤家的女婿,首先得過正義這道關,以你這樣的身份是過不了遠藤家族恪守正義祖訓。”
秀志笑笑:“這樣甚好,不然真的做了遠藤家的女婿,一輩子都要受到正義的督導,這謹小慎微的日子倒也是種考驗,只是我的良知恐怕難以負荷一輩子。”
菊美笑道:“我看啦,秀志哥哥總是謙遜的自貶自己,其實你心裡是個正義的好男人。”
裡繪也笑道:“就是,我看他這麼刻意的壓抑自己的情感很可疑,或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呢?”
秀志苦笑道:“哪有你們這樣貶低別人的啊,這只不過是我對生活的態度而已,什麼時候又成了反面人物,你們女人看男人也太過過悲觀了。”
裡繪和菊美大笑,菊美仍然不改直爽犀利的言詞:“可以有拯救的世界,沒有可以拯救的男人。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屬男人了,傳承了千百年的自大和控制慾望,把對女人征服來維繫自己脆弱的自尊自大,其實秀志哥哥也有這般的慾望,只是遠藤小姐太過優秀,你是怕駕馭不了吧?”
裡繪大笑,她故意借菊美之口小小的揶揄一下秀志那令人惱怒的故意做作。
秀志苦着臉說:“我們男人可是萬能僕人哆啦a夢(暗喻男人職責內的事不推脫),但實際來說,這只是分工不同,事實上我們男人的壓力比女人大許多,‘有地位’的男人要承擔‘地位低下女人’不用承擔的家庭重擔。當然,裡繪小姐這麼優秀的女人另當別論,她的確是個讓男人感到壓力的女人……”
“言不由衷!”
“秀志哥哥這分明是向遠藤小姐暗送秋波的喲!”
“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只是你們還沒到相互傾訴衷腸地步,有時打破隔膜需要的就是那一點點偶然因素,你們就等着吧,或許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了。”
秀志看着她們兩個,心中暗道: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的,我只是一個你們生命中的過客,悄然而來,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