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秋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他太清楚,讓日本插手法租界的警權,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當年的馬春風,爲什麼一而再,再二三的巴結楊虎,討好杜月生,黃金榮?
就是爲了能讓軍統的特務滲透進租界,更甚至是能進入巡捕房,能夠利用租界警察的身份,對中共份子進行調查和逮捕。
這就是執法權。
沒有這一層跡羞布,軍統特務抓回來十個地下黨,最後至少也得放回去九個。
正是有了這一層身份,軍統硬是逼的中共中央局和中共特科,全部撤出了上海。
同樣的道理。
自赤木親之擔任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處長之後,七十六號特工總部的人,就開始僞裝成巡捕房的警察,滿大街的開始搜捕了。
無奈之下,軍統上海站的所有隊員,才轉移到了法租界。
既便如此,也有不少的隊員被捕,甚至被暗殺。
對軍統來說,法租界已是最後一塊安身之所了,要是連法租界的警權都被日本人拿到手了,那整個上海,連一吋大小的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王天木乾的?
不可能。
他又不是第一天當特務頭子?
而且自己臨走時,將能說的不能說的,掏心挖肺的全說了,王天木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樣乾的後果和嚴重性?
這純粹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自己動手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那還能有誰?
方不爲……
跑不掉了,絕對就是他。
一想到馬春風剛剛纔接到的那份電文,陳浩秋就覺得八九不離十了。
陳浩秋心裡苦的跟吃了黃蓮似的。
你個王八蛋,一捅就是天大的瘻子……
老子看你怎麼善後?
馬春風急的在辦公室轉來轉去。
他終於能夠理解,當年的中共特科,被自己逼的走投無路的那種感覺了。
馬春風腸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決對不會把陳浩秋調走。
王天木,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篤篤篤!”
又是三聲熟悉的敲門聲響起:“局長,緊急電文!”
這次,又換成了毛人鳳。
陳浩秋已經被驚得坐不住了,心驚膽顫的站了起來。
“滾進來……”馬春風怒吼道。
“上海來電,請局長過目……”
毛人鳳把文件夾遞到了馬春風的手上。
這一次不再是字母和數字了,而是已翻譯好的電文。
“稟局座:盧英被不明人士刺殺,卻栽贓於我軍統,屬下正在全力調查……另,我已命上海站大部人員,迅速轉移……”
落款是王天木的代號。
馬春風撲愣着眼皮子,盯着電文看了三四遍。
好一會之後,馬春風才擡起頭,又驚又疑的看着陳浩秋:“不是王天木乾的?”
看吧,我就知道,除了你這個王八蛋,就沒第二個人。
陳浩秋心裡都要快把方不爲給罵死了。
事態雖然依舊危急,但王天木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應對,而且也已確定,這事不是王天木乾的,多少讓馬春風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王天木昏了頭,不知死活,那這件事就還有的補救。
按袁殊電文中所說,上海特別市市長傅筱庵,正在日本總領事館,及上海派遣軍的授權之下,與法租界公董局交涉。
這一頓扯皮,至少也要一兩天,有這一兩天的時間,上海站的大部分隊員基本能轉移完了。
人倒是活下來了,但後面怎麼辦?
不能就此放棄上海吧?
只能另外想辦法,重新滲透了。
馬春風心裡苦悶不已。
這是哪個王八蛋乾的?
雖然日本人遲早都會走這一步,遲早都會逼迫法租界公董局,讓出部分警權。
但遲走畢竟要比早走好,突然來這麼一下,無形中給上海站的情報工作增添了無數的困難和阻礙。
馬春風恨不得把這個王八蛋挖出來千刀萬剮。
坐在一旁的陳浩秋緊緊的咬着牙關,努力的板着臉,儘量不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一丁點的表情出來。
他在心裡,已經把和方不爲有關的人,問候了幾十遍了,包括他自己……
而被他們恨得咬牙切齒的罪魁禍首,不但沒有一絲做錯事,捅瘻子的覺悟,反而在沾沾自喜。
天色早已大亮了,但方不爲卻睡得正香。
直到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又響起兩聲敲門聲的時候,他才醒了過來。
“齊老闆,齊老闆?”
是保鏢的聲音。
方不爲裝模做樣的哼嘰了幾聲,翻下牀來,圾拉着鞋跑過去,打開了房門。
“怎麼了?”方不爲揉着惺忪的睡眼,帶着一身的起牀氣問道。
“出事了!”保鏢帶着一臉的驚容,壓低了聲音說道,“盧局長被人殺了,就死在大世界俱樂部……”
“誰?”
方不爲渾身一震,眼珠子瞪的足有核桃那麼大,甚至把火柴頭那麼大的一顆眼屎給擠的掉了出來。
裝的太像了,臉上的表情極其豐富,像極了聽到驚天噩耗,而被嚇呆的模樣。
“盧英,盧局長……”保鏢急聲提醒道,“昨天和你,還有九爺一起喝過酒的那位……”
保鏢還以爲方不爲還醉着呢,沒想起來盧英是誰。
“怎麼可能?”方不爲喃喃的唸叨了一句,“昨天還龍精虎猛,活蹦亂跳的,今天就死了?”
“千真萬確!”
保鏢信誓旦旦的回了一句,看了看左右無人,又湊到方不爲的耳邊說道,“應該是被軍統的人除了奸……身中十數刀不說,還被開了膛,破了肚,腸子肚子吊了十幾米長……”
方不爲猛的一張嘴,“呃”的一聲,雙眼一突,一副嚇的要吐的樣子。
保鏢極有眼色的替他拍了拍背,順了順氣。
“也不知道刺客用了什麼藥,九爺到現在都還昏着呢……”
“金探長沒事吧?”方不爲喘着粗氣問道。
“暫時沒事,就是被迷暈了……”保鏢回道,“黃爺請你去巡捕房一趟,說一說昨晚上的經過……”
這是應有之義。
金九林和那幾個妓女全都昏迷着,就只有“齊老闆”知道盧英被刺殺之前,發生過什麼,自然是重點詢問的對像。
“好,我換身衣服……”方不爲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