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正在懊惱的時候,陳祖燕突然說道:“孫振德暫時還不能動!”
他稍微一轉念,就知道了陳祖燕的意思。
只要一抓孫振德,日本人就會聯想到,陳昌的身份暴露了。
陳昌一暴露,還在日本人手裡的陳朋就危險了。
“那他怎麼辦?”谷振龍一指陳昌。
陳昌消失的時間一長,孫振德和日本人同樣能猜到他的身份暴露了,說不定蛋打了之後,雞也有可能會飛走。
“我有辦法!”陳祖燕猛的一咬牙,“除了我們,就連我家裡的司機,以及統計局的人都以爲,陳昌喝醉了酒,現在還睡在局本部……我現在就安排,製造我與陳昌雙雙遇刺的假相,只要我們兩個全受了傷,肯定要加強防備和身邊的警衛,自然也就絕了孫振德想要和陳昌聯絡的機會……”
包括方不爲在內,在場的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爲了救陳朋,陳祖燕已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要想瞞過日本人,不讓日本人起疑,除了刺客的來歷要有據可查,他和陳昌也必須真的受傷才行。
而且傷還不能太輕,至少也是能危急到生命的那種程度,只有這樣,才能讓日本人相信,陳祖燕已被嚇成了驚弓之鳥,怕再次意外,才隔絕了外界與陳昌之間的接觸。
當然,該讓陳昌見的人自然會見,該製造的假相也必然要製造出來。
“到時候你來扮刺客……”陳祖燕又一指方不爲。
方不爲直呲牙。
陳祖燕就這麼信任自己?
萬一到時候,自己手抖了怎麼辦?
陳祖燕鐵了心的要救陳朋,甚至不惜自殘,其他幾位情急之下,一時半會想不出拿什麼藉口來勸阻陳祖燕。
“你怎麼知道陳朋現在朝鮮,而且還活着?日本人告訴你的?”谷振龍冷聲問着陳昌。
聽完陳祖燕的計劃,陳昌已被嚇的失色。
他是真的怕到時候方不爲的手會抖……
看着陳昌害怕的發抖的樣子,方不爲暗呼了一聲僥倖。
日本人發現陳昌身份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若是再早上幾年,嚴格特訓一番,未嘗不能將陳昌性格中的缺點彌補起來,並讓他成分堅定的精國主義分子。
然後直接告訴他所有的實情,再派他回國,到時候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方不爲不敢想像。
在一干人的注視下,陳昌努力的定了定心神,才顫着說道:“兩……兩個月之前,舅舅秘密來南京見我時,曾提過一句,說我離開日本之後的第三年,弟弟也參了軍,被編入第二十師團……”
第二十師團?
谷振龍和陳超的眼睛一亮。
日本陸軍的第二十師團長期駐紮在朝鮮,和侵佔東北的關東軍一樣,被稱爲朝鮮軍。
但朝鮮自一九一零年投降之後,朝鮮境內便沒有發生過什麼戰事,二十師團也一直做爲關東軍的後備力量,在朝鮮龍山駐紮。
九一八的時候,應關東軍之邀,二十師團自朝鮮越境,助關東軍攻下錦州之後,又回到了朝鮮整休。
一聽錦州之戰,方不爲便一臉的古怪之色,也知道了谷振龍和陳超爲何眼神發亮。
從成立到現在,二十師團就沒打過仗,陳朋自然還活着。
唯一參加的一次錦州之戰,也是因爲東北軍的不抵抗政策,二十師團是兵不刃血的拿下錦州的,連槍聲都沒怎麼聽到響過。
這也是張少帥倍受後世詬病的污點。
但方不爲穿越前,彎彎的領導人暴出了猛料,張少帥之所以放棄錦州,並做出不抵抗策略,完全是在替委員長背鍋。
具體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
“怎麼救?”谷振龍直接抓住了重點。
“他的日文名字叫什麼?”陳祖燕眯着眼睛問道。
“高木涉!”陳昌回道。
方不爲又暗歎了一口氣。
只知道陳朋的日本名字,根本沒什麼大用!
二十師團駐紮在朝鮮,陳朋有九成九把握也在那裡。
而現在朝鮮,基本已被日本奴化成功,等於是日本的一個行省。
陳朋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以爲自己是日本人,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真實身份,拒不配合的話,派人營救,其實就等於是在派人去送死。
除非不告訴陳朋真相,硬是從日本軍的大本營裡搶人。
但這樣也和送死沒什麼差別。
方不爲覺的臉上有些發涼,下意識的擡起了頭,看到陳祖燕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其他幾位也是差不多的神態。
什麼意思,讓自己去?
方不爲哭笑不得。
自己也不是三頭六臂,爲什麼一遇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幾位長官第一時間就會想到自己?
他根本沒發現,陳祖燕和其他三位的眼神截然不同。
谷振龍三人是想讓方不爲直接拒絕。
方不爲也在想,自己要不要婉言拒絕?
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身爲革命先烈的後人,不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還很有可能會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同胞?
只論陳朋是陳其美先生的遺孤這一點,方不爲就不能推辭。
他開始考慮其中的可行性。
如果設計周密,缺點未嘗不可以轉化爲優點。
朝鮮被日本的同化程度極高,朝鮮人都以自己是日本人而自豪,朝鮮全境,基本上是歌舞昇平。
沒有像樣的抵抗,駐紮在朝鮮的日本軍方的防範自然就不會有多嚴密。
陳朋不是高級軍官,就算身份特殊,在陳昌沒有暴露之前,日本人也想不到國民政府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且會追到朝鮮去營救,所以不會多加提防。
自己會日語,強化一下,再好好設計一番,裝扮成朝鮮人,更或是日本人,潛入朝鮮,伺機接觸陳朋並不難。
只要陳朋配合,乘日本人反應過來之前,方不爲完全可以保護他逃到國內。
難的是,怎麼能讓陳朋相信他是陳奇美先生之子的身份,並乖乖的跟自己回國?
另外,這次的案子也要儘快結案,不能讓國內的日諜機構發現陳昌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險。
他先是仔細的思量了一下陳祖燕之前提出的緩兵之計。
陳祖燕與陳昌一起受傷,隔絕陳昌與孫振德聯絡的同時,基本上也能打消孫振德與日本人的疑心。
馬春風被陷害一案,對外公佈時,也可是歸結到楊定安和李無病身上。
畢竟楊定安被揚虎打死,李無病自殺,看到的人不少,也可以適當的放一些風聲出去。
沒了線索,查不下去,最後索性結案,是國黨各機構的一貫做風,日本人肯定不會懷疑。
唯一的難點是,陳羣怎麼辦?
“製造刺殺的假相,應該沒什麼問題,現在就結案,也不會讓日本人懷疑,但陳羣怎麼處理?”
在場的所有人,已對方不爲的作事風格極爲了解。
方不爲主動一問,便是直接答應了的意思,甚至已經開始制定前期的計劃了。
猛的聽到旁邊的大呼了一口氣的聲音,方不爲扭頭一看,陳祖燕正定定的看着他,眼睛裡閃着水汽。
看陳祖燕有拱手做揖的架勢,方不爲嚇了一跳,猛的往前一步,握住了陳祖燕的手。
“局長不要太心急,雖然難度頗高,但若仔細籌劃,並非沒有可能……”
陳超極爲佩服的看着方不爲。
在他看來,不管如何計劃,陳朋都不會相信他是中國人的身份。這樣一來,方不爲只能硬槍。
跑到日軍的大本營裡去搶人這種行爲,和主動送死有什麼區別?
方不爲竟然能一點推辭都不打的答應下來?
馬春風的臉色還如往常,依舊錶情不多,只是擡起眼皮,深深的看了方不爲一眼。
他被陷害之初,方不爲也是如現在這般,沒有一絲猶豫的便應了下來。
谷振龍狠狠的瞪了方不爲一眼,但方不爲的注意力全在陳祖燕身上,根本沒看到他的暗示。
谷振龍咬了咬牙,動了動嘴脣,話到了嘴邊,卻全被他嚥了下去,只剩下長長的一聲嘆息。
若不是陳祖燕在場,他說什麼都要勸一勸方不爲。
就算騙過了國內的日諜機構,方不爲跑去朝鮮救出陳朋的可能性也極低,送死的可能在九成以上,
一想到這裡,谷振龍就有些煩燥,不耐的問着陳祖燕:“問你呢,陳羣怎麼辦?殺不能殺,放不能放?”
“直接和他攤牌!”陳祖燕看着陳昌,眼睛裡冒着寒光,“一個兒子不夠,全家夠不夠?”
其他三位面面相覷。
陳祖燕已經走火入魔了。
他們也知道,對上了已經魔怔的陳祖燕,陳羣除了配合,別無他路可走。
“陳朋在二十師團中擔任什麼職位?”方不爲嘆了一聲,又問着陳昌。
“方……方股長……要去救弟弟?”陳昌面如土色的問了一句。
看到所有人的視線轉到了他的身上,陳昌硬着頭皮,咬着牙說道,“日諜機構……正在全力蒐集你的情報……”
在陳昌看來,陳祖燕派方不爲去朝鮮營救陳朋的計劃絕無成功的可能……陳朋死了,他同樣活不下來……
這句話就似一聲驚雷,震得所有人呆立當場。
“爲什麼?”陳祖燕的臉色頓時煞白,厲聲問道。
到了這種時候,陳昌不可能說假話,只要一抓到孫振德,什麼謊也被拆穿了,到時候,陳祖燕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陳昌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避開陳祖燕如同刀鋒一般的眼神:“我……我也不知道……自從告知我身份之後,孫振德便讓我盡力蒐集方股長的信息……”
“如果不是陳昌泄露的,日本人是從哪裡知道的?”谷振龍怒聲問道。
陳祖燕很確定,他從來都沒有將有關方不爲的情報向陳昌泄露過。
陳昌之所以知道陳祖燕利用機場失火案的內情,是因爲在設計之初,他就是參與者之一。
陳昌剛剛也交待,日本人雖然讓他暗中查尋有關上海案、玄苦案,郵輪案等事件的情報和真相,但陳昌怕自己過於主動,會引起陳祖燕或是特工總部內其他人員的懷疑,所以一直都是在側面打聽,根本沒有接觸到關鍵的信息。
這也是方不爲到現在還能坦然自若的站在這裡,並當仁不讓的想要去朝鮮營救陳朋的原因。
但日本人又讓陳昌盡力蒐集方不爲的詳細資料,怎麼看都像是本人已經知道了部分真相的樣子?
幾位長官,包括方不爲的臉色都不好看。
情勢急轉直下。
當務之急,是要調查清楚,日本人到現在,到底查到了什麼地步,掌握了哪些情報。
“必須立既控制孫振德!”谷振龍冷峻的看着陳祖燕。
陳祖燕牙齒咬的咯咯做響,雙眼中透出懾人的兇光。
“抓!”
這個字,就像是從陳祖燕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與國家生死相比,陳朋的個人安危,只能往後放了。
“孫振德主要讓你搜集的是有關哪些方面的情報?”方不爲問道。
“事無鉅細!”陳昌回道,“他讓我儘量與你多接觸,將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說話的語氣腔調,習慣性的行爲動作等等,全部都要記下來,然後交給他……”
這是什麼意思?
方不爲下意識的在各位長官的臉上掃了一圈。
他估計委員長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抓到人就知道了……”谷振龍又催促了一句。
趁陳祖燕暗自咬牙的時候,谷振龍與陳超,還有馬春風對視了一眼,分明看到這兩個也如自己一般,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這個蠢貨!
看着還在驚疑不定的方不爲,谷振龍暗自慶幸的同時,很想把他按到地上暴捶一頓。
……
兵貴神速,也講時機。
爲防走漏消息,陳祖燕連夜回了統計局本部,天亮之後,又驅車到了黨中央組織。
孫振德本就是陳祖燕的直接下屬,陳祖燕召見他,並命他陪同外出公幹,都是他的份內之事。
但他絲毫沒有察覺,陳祖燕換了個新警衛員。也更沒有認出來,這個警衛員是與他見過一面,而且是他近期正在努力蒐集情報的對像……方不爲假扮的。
出了組織部不久,孫振德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