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羙愣了幾秒鐘,喝道:“郭烜!?來人,抓住那個人!”
一邊喊着一邊向登船口衝去。劉澤之跟着跑了兩步,突然站住,轉身向甲板上的李士羣等人跑去,報告道:“主任,發現郭烜的蹤跡,田隊長正在帶人搜捕。”
什麼?四人皆是一驚,郭烜,他居然真的露面了!李士羣命令道:“你馬上傳我的話,所有的人全力搜捕,抓住郭烜,有重賞!”
劉澤之應了一聲“是”,又說道:“主任和將軍的安全最重要,郭烜不會是一個人,屬下還是在您身邊……”
正說着,山木龍三帶着幾個人跑了過來,報告道:“將軍、李主任,屬下也看到了,此人正是郭烜!”
看到山木龍三帶人來了,劉澤之跑下去傳令。影佐禎昭命令道:“山木君,電告碼頭所有的軍警,封鎖現場!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得離開。”
山木龍三交代手下保護影佐禎昭和李士羣的安全,自己匆匆跑下去安排。
不明就裡的喬治爵士先是一喜:自己的這個學生果然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隨即擔憂起郭烜的安全:看這個劍拔弩張、草木皆兵的樣子,郭烜能脫身嗎?
影佐禎昭說道:“爵士,沒想到郭烜真的來了,可見你手裡的密碼技術對他的吸引力之大……”
喬治爵士冷笑道:“是啊,龍生九種,沒想到我喬治英格爾斯的學生各不相同,足慰平身。如此,也不再擔心別人笑我不善教訓,誤人子弟。影佐君,李主任,郭烜不露面,你們卻讓我如期啓程,本以爲此生會欠二位一個人情。誰知道郭烜居然出現了。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只要郭烜露面,無論你們能不能抓住他,我的事就算辦完了。”
老喬治的話皮裡陽秋,影佐禎昭如何聽不出來?訕訕的一笑,說道:“爵士您言重了,郭烜露面是他的事,您啓程是另外一回事。影佐雖不才,也身居日本佔領軍特務機關少將機關長一職,親自送行,誰敢留難?您放心,今天抓住了郭烜,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一定不會難爲他,希望可以和他攜手合作。您的兩個弟子攜手,共建大東亞共榮圈,也是一段佳話。”
安德森領事笑道:“爵士,您的學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此話明着指的是影佐禎昭,實則是感嘆郭烜居然有此勇氣。
喬治爵士自是心知肚明:“是啊,安德森,我走後,希望你們有機會合作。對了,影佐,我提醒你一句:維多利亞女王號九點,只差五分鐘了。”
影佐禎昭心道現場已經全面封鎖,只要一一甄別,郭烜插翅難飛,何必當着安德森領事的面枉做小人?他微微鞠了一躬,笑道:“送君千里總有一別,爵士,一路順風。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去您蘇格蘭的莊園拜會,有再次聆聽您教誨的榮幸。安德森領事、李主任,我們下船吧。”
一個小時之後,旭日碼頭設立的臨時指揮部裡,焦躁的影佐禎昭拍案怒道:“難道這個郭烜會飛檐走壁?還是有隱身術?他怎麼就會無影無蹤了?”
山木龍三戰戰兢兢的彙報道:“郭烜出現,到封鎖現場,不足五分鐘,從他現身的那個地點,從任何一個方向都沒有充足的時間離開碼頭。我們已經扣留了現場所有的人,對着郭烜的照片一一甄別,可是……”
田成羙補充道:“按照規定,其他倉位的通道提前半個小時關閉,只有頭等艙的特別通道,要到前五分鐘才關閉。不隨船離開上海的工作人員,例如碼頭的檢疫人員、導航員、貨物檢查封存人員等,也會通過這個通道離開。當時這個通道上船下船的乘客、送行的、工作人員、還有我們的便衣,一共有五六十人。屬下等人過了兩邊篩子,可是郭烜……不翼而飛了。”
李士羣問道:“目前暫時扣押了多少人?”
山木龍三拿出登記本,盤算了一遍,答道:“一共是一百五十三人,其中男的一百零三……”
似乎有所感悟,李士羣擺擺手,打斷了山木龍三的話,陷入了沉思。影佐禎昭示意山木龍三把登記本交給他。
維多利亞女王號駛出上海,查爾斯牧師端來了兩杯咖啡,說道:“父親,你說郭烜能安全逃離嗎?他爲什麼會露面?你不是告訴我已經把你掌握的密碼技術傾囊相授了嗎?”
喬治爵士嘆道:“這就是軍人的承諾,榮譽屬於生命。查爾斯,爲郭烜向你的上帝祈禱吧。”
艙房外有人輕輕敲門,查爾斯起身打開門,愣住了,郭烜站在門外!
查爾斯牧師半日說不出話來,郭烜笑道:“查爾斯牧師,我這個不速之客似乎驚倒你了。這個樣子不是待客之道吧。”
“快進來,父親,你看看是誰來了。你怎麼跑出來的?好多人在抓你……喝點什麼?喝我的咖啡吧,我再去沏一杯。”
喬治爵士也愣住了,旋即笑道:“你這個傢伙!神出鬼沒,來,坐。你能在船上停留多久?
“四個小時,維多利亞女王號進入公海後,有船接我離開。我答應過要掩護您離開,這件事在碼頭辦到了;我還答應過要來給您送行,不敢食言。記得在約克公爵皇家軍事學院,您教過我們:違背諾言,是對軍人這兩個字的褻瀆。何況——不敢隱瞞,您交給我的資料,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想向你討教。”
有徒如此,喬治爵士很欣慰:“我明白了,出現在碼頭的那個‘郭烜’是假的。你這個傢伙,天生就是搞情報的,不像我,除了電訊技術其他的都不行。來,什麼地方不明白,我們師生切磋溝通一下。對了,安德森那個老倔頭經此一事,對你,不,是對中國人,一定會刮目相看。他是大英帝國在上海的領事,我想你們也許有合作的機會。剛纔我還想着給他寫封信,就是不知道這封信應該如何交到他手裡。你來了,太好了。”
上午十一點,倪新趕到旭日碼頭,和田成羙聊了一會,來見李士羣:“主任,屬下有幾句話想向你彙報。”
李士羣擡眼淡淡的看了倪新一眼,反問道:“抓着陳勁鬆了?”
“還沒有,屬下無能。”
“那你來幹什麼?!你說說要你有什麼用?陳勁鬆還再逃,你來這裡幹什麼?”
李士羣少見的勃然大怒,倪新碰了個大釘子。一旁正在翻閱登記薄的影佐禎昭被驚動了,擡頭望過來。倪新恭順的答道:“主任息怒,主任教訓的是,都是屬下無能。在主任您已經提醒陳勁鬆有可能是詐降的情況下,還是沒能保持應有的戒心,致使陳勁鬆有機會逃離,請主任責罰。”
這番話大大出乎李士羣的意料,倪新主動承擔的這個責任非同小可,追究下來,因瀆職罪丟官罷職算是輕的,被當做軍統的臥底,或者扣上被軍統收買的帽子,送上刑場都是有可能的。即使有小野平一郎的袒護,可是小野平一郎已經不在其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陳勁鬆脫逃,盤尼西林生產線被軍統使用詐降之計盜走,郭烜公然露面,卻又不翼而飛,大失顏面的日本人總需要有一個替罪羊,向方方面面交代。租界撤廢在即,李士羣一直有擴編76號,攫取更大權力的野心,經此一役,這個設想不僅成爲空中樓閣,目前的地位能否保住尚在兩可之間。沒想到倪新卻主動站出來承擔了責任,這麼做等於把小野平一郎綁上了戰車:如果想袒護倪新過關,必須替76號說話。
倪新看了一眼李士羣,又道:“請主任看在卑職效力多年,不無微勞的份上,給屬下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李士羣嘆了口氣:“有什麼想說的,說吧。”
“是。主任,一個大活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軍統盜走生產線,用的是偷天換日這一招,葉君遠,軍統造假高手,居然僞造了一條偌大的生產線。一條生產線都可以僞造,那麼區區一個人……屬下的意思是很多人都看見了郭烜,但是我們換一種思維:這些人看見的只是一個看起來很像郭烜的人。郭烜露面的時候,正在下雨,那個人打着傘……以郭烜的精明和謹慎,如果來人真是他,不可能不化妝,可是此人卻好像生怕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以本來面目示人,所以很多人一眼就認出……”
“你不必說了——”李士羣明白了:“這麼說我們扣押的人裡面,有軍統的人,這個人……來人!”
田成羙和山木龍三立正待命,李士羣命令道:“再次甄別,把扣押的人裡面和郭烜身材相近、年齡相仿的人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