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羣這些日子頗爲抑鬱,爲了擴大勢力,他向影佐禎昭申請在淞滬一帶建立了十二家情報站,每家五六十人不等,作爲76號的直屬派出機構,本來還想着日本人未必會答應,或者是隻同意成立那麼三五家,誰知影佐禎昭一口答應,預算中提出的經費也沒有過多爲難。
一個多月以來,趙敬東、淺野一健、劉澤之等人奉命四處奔波,爲了一炮打響,取得日本人的歡心,他把76號一批行動隊和情報處中層骨幹全都派了出去,擔任情報站少校站長。本來還擔心影佐禎昭會有意見,或是不同意對其中一些人的任命,爲此還準備了備用人選,沒想到也是全部通過。
一切就位了,影佐禎昭卻突然提出倪新分身乏術,建議任命權建祜爲76號情報處副處長,專門負責領導這十二家情報站。說是建議,實則就是不擇不扣的命令,李士羣只得答應,
這還不算完,影佐禎昭又命令這些情報站由當地日本佔領軍特高科和76號共同管轄。李士羣這才反應過來被日本人利用了:什麼雙重領導?比之同在一地的當地佔領軍特高科,76號根本就是鞭長莫及。真要有事,只有出人出力的份,出了問題,人都是76號的,責任自然也就主要由76號承擔,有了功勞卻是兩個主管單位的。自己一時大意,手下一半以上的精銳被派了出去,吃了個啞巴虧。
不料更讓他着急上火的還在後頭,本想着倪新和自己的關係匪淺,權菅祜又是倪新的親信,恩威並施,應當不至於起二心。前腳剛宣佈了隊權菅祜的任命,外出執行任務的趙敬東第二天聽說此事,就來報告,說是曾聽倪新說起過,權菅祜不僅是日本人,而且父祖兩代都是小野平一郎的家臣。
李士羣大爲惱火,當即命令叫倪新來見他,劉澤之去了情報處,回來報告說:“李主任,我去晚了一步,倪處長一下班就走了,聽說去了小野將軍家,用不用屬下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
李士羣只得答道:“算了,讓他明天一早來見我。”
第二天一早,倪新來到李士羣的辦公室,說道:“主任,聽說您找我?”
李士羣開門見山的問道:“權菅祜是日本人,對不對?”
“是啊。”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倪新很奇怪,李士羣似乎很不高興?這是怎麼回事?他答道:“早就知道了,就是上次和趙敬東奉命潛入重慶,炸燬軍統康慈制藥廠,小野將軍介紹屬下和權建聯繫,命令他協助我完成任務的時候,知道的。”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倪新心道:這是人家的私事,爲什麼要掛到嘴邊上?更遑論向長官打小報告了,權建祜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又有什麼關係?76號裡有淺野一健的憲兵隊,還有原來歸山木龍三指揮,目前暫時由平川新野代理組長的日本特工組,他不敢頂撞李士羣,只好答道:“是屬下疏忽了。”
李士羣又道:“影佐將軍命令外派的十二家情報站由權菅祜直接領導,你覺得他能勝任嗎?”
倪新小心翼翼的答道:“這個……不太好說,好在有您在,隨時可以指點他……我的意思是您纔是76號的當家人,如果他力有未逮,換人就是了。”
“出了事,造成了損失,再換人,不嫌太晚了一點嗎?我看還是你多操點心吧。權菅祜資歷淺,我擔心那些站長們未必服他,”
倪新本想說自己有可能馬上要去日本,話到嘴邊,想起小野平一郎特意叮囑由他出面和李士羣說,又把話嚥了回去,只道:“是,權菅祜的委任狀前天才發下去,總不好今天又撤了他的職務,還是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吧,以後屬下用心看着點。其實主任您過慮了,由您主持大局,誰敢不服?”
意誠商貿公司這些日子以來生意越做越大,尤其是一些遊走在合法與不合法之間的生意,別人不敢碰,利潤自然不低。六月一日下午三點,在常熟卻碰了個大釘子:兩船糧食被扣押了。託人去探聽,得知動手的居然是76號常熟情報站。葉時文也沒太當回事,想來是誤會了,親自出面來到情報站,求見情報站負責人何其莘。
何其莘倒是很快就見了他,臉色卻不好看,冷冷的說道:“你就是意誠商貿公司的葉時文?來得好,省的我派人抓捕傳訊了。”
葉時文一愣,他和何其莘並不相識,不敢提李士羣,只得答道:“正是葉某,何站長,以前沒有機會識荊,不過我和76號的趙敬東隊長、劉澤之秘書,都是過從甚密的好友。”
何其莘的臉依然板着,說道:“既然如此,葉先生更應該遵紀守法,怎麼做出這樣膽大包天、資敵牟利、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你知不知道這是殺頭的罪過?”
聽何其莘這麼定性,葉時文嚇了一跳,辯解道:“不過是兩船糧食,怎麼談得上資敵?何站長玩笑了。”
何其莘冷笑道:“是否資敵,要看糧食運到哪裡,這一年來意誠商貿公司十數次採購糧食,運到蘇北國統區銷售,牟取暴利。”他頓了頓,隱含威脅的問道:“買空賣空,一轉手,利潤可觀,其他商貿公司都不敢染指的生意,意誠商貿公司卻毫無顧忌,甚至最起碼的掩飾都懶得做,正常的稅收也時常逃漏,這是仗的誰的勢力?”
葉時文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何其莘又道:“你可別給我說是趙隊長、劉秘書在幕後指使的,我對他們還是瞭解的,沒有這麼大的權力,也沒有這麼大的資本。”
葉時文只得答道:“當然不是,和趙隊長、劉秘書無關,意誠商貿公司……”
何其莘打斷了葉時文的話:“你暫時先別走了,聞聽意誠商貿公司作這樣的生意也不是頭一回了,來人,請葉先生到隔壁房間去,把這些非法生意的過程、買主、金額,都寫下來。”
葉時文大怒,兩名荷槍實彈的特工已經進來,不由分說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葉時文壓抑着怒火說道:“何站長要扣押我,能不能讓我給家裡人打個電話?”
葉時文當然是要求援,何其莘只做不知,答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打一個電話,還是可以的。”
接到葉時文的電話,劉澤之安撫了兩句:“我知道了,你先別擔心,我自會安排。何站長既然讓你寫,你就寫吧,寫那些你知道的,一時拿不準的好好想想再寫。”
何其莘敢這麼做,當然是有人授意。在日戰區和國統區之間倒賣糧食,雖然違法,卻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般來說敢做這種生意的都是有背景的,不會被抓,即使一時打點不到,被抓了個現行,無非是花幾個錢疏通,最多沒收糧食,再罰一筆款,直接當事人關幾天,也就罷了。日本人這麼做,是想告訴李士羣:外派情報站的事,你少插手!
那麼,李士羣會不會就範?這不僅僅是錢財問題,更事關76號的勢力範圍,如果李士羣默認,等於丟掉了半壁江山,還搭上了76號的一多半的精銳特工。可是日本人是他的主子,不屈服又能怎麼辦?
葉時文心領神會,放下了一半的心。
放下電話,劉澤之就來找李士羣彙報。李士羣乍聽此事,勃然大怒,啪的一聲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墩在桌上。劉澤之嚇了一跳,陪笑勸道:“屬下想可能是誤會……”
“什麼誤會?!葉時文已經說了他和趙敬東還有你的關係,再說何其莘動手之前,他難道連意誠商貿公司的背景都不知道嗎?混賬東西!情報站,管起走私糧食的事來了,這還不是借題發揮?”
“主任息怒,何其莘是您的部下,不會吧?您看是不是叫倪新或者權菅祜來見你,命令他們出面查問一下?”
這時,李士羣已經冷靜下來,他起身來往踱步,沉吟片刻,說道:“何其莘當然是不敢……也不必叫倪新來了,還是你去看看,以你個人的名義先把葉時文要回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劉澤之心道李士羣果然老奸巨猾,以他個人的名義出面,表面上看起來和76號沒有關係,可進可退,而自己又是李士羣的機要秘書,作爲76號的一員,即使背後有日本人撐腰,何其莘也不能不給三分面子。大不了,意誠商貿公司認罰就是,走私糧食,不是什麼殺頭的大罪,但是如果葉時文落在何其莘手中的時間過長,壓力太大,招出別的事情,麻煩就大了。等騰出手裡,再和何其莘算賬也不遲。
劉澤之答道:“是,屬下這就去常熟,您放心,不管想什麼辦法,一定把葉經理帶回上海。”
李士羣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覺得這件事倪新和權菅祜知情嗎?”
“權菅祜應該知情,倪新嗎……不好說。”
李士羣擺擺手:“你去吧,對了,回上海後,你和葉時文去一趟意誠商貿公司,檢查一下有沒有犯忌諱的東西,該銷燬的馬上銷燬。”
走出李士羣的辦公室,當着平川新野的面,劉澤之給家中打了個電話:“建雪,我要去一趟常熟,今天晚上有可能回不去了……當然是有正事,胡說……我開車去,就我一個人,如果在常熟過夜,我給你打電話,還住在以前的旭陽飯店,最晚明天上午回上海,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要在途中見一見周成斌,地址就是預先約好的地方,徐建雪自是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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