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四十分,鞏肅和奉命到來,劉澤之說道:“小孔,你去外面警戒。老許、老鞏,坐吧。我們三個開個碰頭會。由於我的誤判,導致葛佳鵬、陳銘被捕,購藥計劃受挫,我會自請處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繼續購藥。”
鞏肅和問道:“確定是76號乾的嗎?是哪裡出了紕漏?叛徒出賣?不慎被跟蹤了?還是選擇的合作對象出了問題?”
“是76號乾的。你說的……都不是,是我誤判……”劉澤之簡單說了經過。
鞏肅和這才明白:“原來是這樣,倪新……你的判斷是對的,倪新已經亂了陣腳,唉,沒想到讓他歪打正着!倪新,太狠毒了!居然用陳銘來要挾葛佳鵬!這筆賬總有一天我要和他算清楚!劉副局長,下一步你準備怎麼完成購藥計劃?”
許鬆全實在忍不住了,插話道:“繼續購藥?不應該先設法營救嗎?我多問一句:76號上午審訊,幾個小時後我們就知情了,你們軍統在76號有臥底吧?”
劉澤之和鞏肅和對視,沒有說話。許鬆全又道:“我錯了,不該問這句話,可你們不會放棄營救了吧?你們也太狠心了!葛組長、陳先生是爲了給第三戰區軍醫院購藥,還是那句話:人手不夠,可以向韓長官求援。”
鞏肅和反駁道:“求援?韓長官能怎麼辦?派遣你所轄的警衛二營突襲76號?就算搶出葛組長,事後怎麼撤退?會造成多大的傷亡?我知道你會提到上海分局曾從76號手中強行劫出劉副局長,可你知道嗎?那一次事先周局長和張弛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76號的行動人員大部分都調了出去?再說76號有可能重蹈覆轍嗎?正因爲有了那一次,我們纔不能故技重施!”
許鬆全不服氣:“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能眼睜睜……”
鞏肅和又道:“情報戰不是這麼打的。營救劉副局長的時候,我們有內線張克清配合,有根據地作爲依託,現在我們有什麼?”
劉澤之嘆了口氣,說道:“老鞏說的對,同樣的話我曾從周局長嘴裡聽說過:‘正因爲郭烜從76號手裡救了我,李士羣怎麼可能重蹈覆轍?也就是說正因爲郭烜救了我,才導致現在完全無機可乘!你想想我的心裡是什麼滋味?’,我現在才明白周局長說這番話時的心情,葛佳鵬、陳銘都曾參與營救我……更讓我自責的是他們被抓捕,完全是因爲我對倪新的誤判……我就是一個不祥人!”劉澤之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痛苦的以拳捶頭。
鞏肅和遞過一根菸,安慰道:“這怎麼會是您的錯?再瞭解對手,也總有誤判的時候。我們還是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計劃吧。”
許鬆全致歉道:“劉副局長,我是個粗人,不太會說話,也是擔心葛組長他們會……您別和我一般見識。”
劉澤之狠抽了幾口煙,說道:“這是老葛在最後關頭命王庚送給我們的一個地址,上海藥品黑市有一個大亨:閻淳奉,李老大曾向他詢過價。你們有所不知:爲了安全,我命小史監視李老大的一舉一動。畢竟他也有可能因爲恐懼、邀寵等原因出賣我們。”
鞏肅和說道:“你是說找閻淳奉購藥?李老大出事後,姓閻的敢和我們打交道嗎?76號和日本人也不可能不加大對藥品黑市的監控力度。”
“他當然不敢,可他總要做生意吧?再說他怎麼知道我們是軍統的?日僞監控的是軍統購藥的動向,而不是要取締藥品黑市。因爲這麼做既沒有必要,從長遠看也不可能實現。我爲此次任務準備了十五根金條的經費,五根給了葛佳鵬用於僞造金條,好在這批假金條還在我手裡,有五根陷在了李老大手中。”
許鬆全還沒聽懂,鞏肅和卻已明白:“您的意思是用這五根金條去找姓閻的買藥?然後哪?”
“我在76號的時候,曾聽原行動隊隊長趙敬東說起過閻淳奉,此人是個笑面虎,表面上看起來很溫和,實則貪財膽大,心機狡詐、狠毒,他有個特點:高度近視,可以利用。第五戰區曾派人來上海購藥,找到他,款都付了,被他出賣給了76號。”
許鬆全怒道:“該死!後來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派來的人犧牲了,姓閻的無償得到一筆鉅款之外,李士羣做主給了他一筆獎金,嘉獎他和皇軍精誠合作,給了他個日中民間親善模範的稱號。當然這筆獎金的一半落入了李士羣手裡,還是我經手的。”
鞏肅和也氣憤的說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出?早就該和他算賬!劉副局長,說說您的計劃。”
“這是我剛擬好的一份清單,你今天拿着五根金條就去找他,我教給你一套說法……”
鞏肅和連連點頭:“五根金條的生意,數量不多不少,姓閻的不至於看不上,也不至於太重視。清單上列出的藥品都很緊俏,品種多達十二種,每種卻只要了一盒,一看就是平民百姓個人購藥,姓閻的不會起疑。您又是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的心腹大患,姓閻的調到黃河裡都洗不清勾結軍統的嫌疑。這份清單的筆跡……不像是您的吧?”
“我試着模仿的李老大的筆跡,雖然只有四五分的相像,可瞞過外行的眼睛,還是有把握的。我標出的價格也應該會讓姓閻的動心。”
見許鬆全還在懵懂,鞏肅和只得耐着性子細細解釋,許鬆全這才聽明白,答道:“拍照的事我來辦,然後我們給他玩一招黑吃黑!他欠第五戰區李長官的賬,我們替李長官討回來!劉副局長,我多問一句:爲什麼當初不找這個姓閻的?”
“直接出面執行任務的陳銘和李老大打過幾次交道,而且……我知道閻淳奉曾出賣過第五戰區來上海購藥的人,而這一點倪新是知情的,我擔心他懷疑我瞭解閻淳奉的爲人卻還找他購藥,卻不擔心他出賣我,是有內幕的。”
“那現在你不再擔心倪新起疑了?”
“我們購置的藥品數量不少,有能力、有膽子接這筆生意的人不多,李老大被捕,倪新會認爲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閻淳奉。”
許鬆全點頭嘆道:“步步殺機,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落入陷阱,看來我是幹不了這一行了。
劉澤之笑笑又道:“做黑市生意的,晝夜顛倒,大都是每天傍晚開始活動,凌晨收工,白天睡覺。你們兩個晚上六點分頭出發,到和平飯店對面閻淳奉住的那棟石庫門房子周圍先行佈置。晚上八點開始行動,我會在七點半鐘趕到和平飯店。老許,這是美國人援助軍統的一批諜戰器材中的最新式的相機,體積小,內置閃光燈,使用的時候聲音也不大,一會讓老鞏教你。老鞏,你直接出面和閻淳奉打交道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劉副局長,你放心吧,我初到上海未久,雖參加過幾次破壞行動,卻沒有直接露過面。反而是您,要多保重。”
劉澤之答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小孔,你在這裡待命,等到鞏組長和閻淳奉談好後,你去備用聯絡點和鞏組長帶來的行動組聯繫,把閻淳奉的小老婆給我綁架到備用聯絡點控制起來。”
晚上八點,閻淳奉吃完晚飯,和平常一樣去和平飯店開房打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上海灘,這種牌局賭注不小,參與的人的目的卻不主要是爲了消遣,而是爲了同行交換情報。剛走出家門,一名身穿黑色雪花呢中長大衣的男子迎上來,操着一口地道的東北口音說道:“閻老闆吧?小姓粟,滄海一粟的粟,李大先生的朋友,上個月在他做東的四馬路鳳雲姑娘的雙擡上有幸見過一面,我怎麼找不到李大先生了?冒昧打擾,請閻老闆見諒。”
上海灘混江湖的應酬吃花酒是家常便飯,鞏肅和這麼一說,閻淳奉似是覺得是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前幾天李老大向他詢價,看樣子接了一筆大生意,令人豔羨,按規矩卻苦於無法主動要求分一杯羹。誰知這兩天李老大突然沒有了消息,這是第二個李老大的朋友來找他了應急了。
閻淳奉答道:“粟先生嗎,我想起來了,是見過一面。李大先生去了哪裡,我也不清楚,”
“實不相瞞,我找李大先生買了一批藥,價格談定了,我也把錢湊齊了,約定昨天晚上交貨,”
“那很好啊,李大先生生意興隆,那你又找我幹什麼?”
“我去了李大先生的公館,卻發現那疙瘩有四五個形跡可疑的人,我以前在哈爾濱警署幹過,就沒敢靠近。又去找和我熟悉的那個老高,就是李大先生的徒弟,也沒找到人。想起上次和李大先生在和平飯店見面,回來途中他說要去見您,在這一片下了車。我馬上就要離開上海回東北了,只好來找您看看能不能給我搞到這些藥品。又不知道您具體住在哪裡,只好碰碰運氣,在這一片等您。”
閻淳奉邊走邊道:“我們雖然相識,可沒有打過交道……”個人購藥,能有多大的油水?何必讓李老大說自己不仗義,搶他的生意?
鞏肅和跟在他身後,陪笑道:“李大先生說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又是他徒弟老高的姻親,高攀一句:都是自家人。這是清單,價格都標出來了,李大先生寫的,你看看吧。”
閻淳奉信手接過來,看了看,來了點興趣:“這些貨倒是不難找,可是你已經和李大先生談好了,我半道上插一竿子,不好吧?”
“不是我勢力眼,李大先生闖的禍看來不小,我就是個買藥的,找誰買都是買,可不想惹事,請您幫個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