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可來到軍管會,向周成斌轉達了劉澤之的話,周成斌冷笑道:“哼!那我去看他——什麼事?”
紀羣報告道:“回春康醫院來了電話,說是萬恆的情況很危急。”
周成斌一愣:兩個小時前,他見到的萬恆,雖然很疲憊,渾身是傷,左腿骨折,可沒有致命傷啊。他答道:“大可,陪我去看看。”
二人匆匆趕到回春康醫院,奉命照顧萬恆的於志三焦急的守在手術室外,見到周成斌,迎上前來說道:“醫生說是中毒,裡面正在洗胃。”
中毒?周成斌問道:“萬恆回到浦江縣後,進食過什麼食物?”
“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離開駐地前只喝了兩杯水,到了浦江縣就說胃不舒服。來了醫院後,臉色越來越難看,開始嘔吐,後來就進了手術室。”
一名護士跑了出來,問道:“這裡誰做主——周局長,您在就好了,醫生說他猜測病人中了一種緩釋性毒藥,他連毒藥的名字都搞不清楚,更遑論解藥了!請您想想辦法。”
周成斌臉色凝重:“病人還能堅持多久?”
“不知道。”
周成斌恨恨道:“我說那,倪新怎麼會如此大意,放了萬恆!原來他打的是跟蹤,能有收穫最好;萬一萬恆逃離,他也留了後手!”
範大可插話道:“是啊,倪新是汲取了紀羣逃離的教訓。”
“你去把劉副局長叫來,他對76號的毒藥,知道的比我們多一些。”
“是。”範大可一邊答應着一邊小跑着離開了醫院。
於志三說道:“周局長,能否把嘔吐物拿給其他醫院的醫生看看?”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權當活馬醫了,周成斌答道:“可以,從這裡向東五百米,再向北,那裡有個中醫診所,就說是我的話,請賈老先生費心。”
於志三走進手術室拿瓷盆,對臉色青灰的萬恆說道:“周局長來了,你想見見他嗎?”
生命垂危的萬恆當然想見一見長官,艱難的點了點頭。
於志三端着病牀下放着的搪瓷盆,跑出來說道:“周局長,聽說您來了,萬先生似乎有話有話要和您說。”
這是要交代後事啊,周成斌一邊向手術室跑去一邊命令道:“你趕緊去吧。”
於志三跑到走廊拐彎處,放下瓷盆,轉身疾步走回手術室。
周成斌走進手術室,醫生知趣的說道:“藥房有些解毒藥,雖不對症,也可減緩症狀,我翻翻,去去就來。”
周成斌在病牀邊坐下,強笑道:“老萬,醫生去找藥了,你放寬心。”
萬恆上氣不接下氣的答道:“周局長,我能來……上海分局,和你,還有劉澤之,在一起,知足了,可惜……可惜時間太……短,沒幫上……”
周成斌心下酸楚,安慰道:“老萬,有你這麼一個部下,是我的幸運,是我考慮不周……”周成斌掏出手帕失去萬恆嘴角的污跡:“老萬,你一定會康復的,相信我——小於,你怎麼又回來了?”
於志三二話不說,掏出藏在褲兜裡,安裝了消音器的一支特製微型手槍,衝着周成斌就是一槍!
久經戰陣的周成斌問話時,已下意識的有了準備,卻還是中槍倒地!這支微型手槍威力本就不大,安裝消音器後又有所減弱,於志三不放心的補槍,萬恆拼盡最後的力氣,從病牀上翻滾下來,壓在周成斌身上!這一槍打在萬恆的後背,於志三上前一步,準備踹開萬恆,再度補槍!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於志三不敢停留,走出手術室,掩上對開的兩扇半截磨砂玻璃門,迎面見到劉澤之、範大可跑到眼前,他趕緊說道:“劉副局長、範隊長,周局長在手術室,萬先生有話要說,周局長交代任何人不得進去,命我去東邊五百米的中醫診所找賈老先生。”
拿着幾盒藥品的醫生也回來了,喘着粗氣說道:“那你快去吧,唉,只找到了兩種藥,估計不對症。”
於志三匆匆而去。
範大可說道:“劉副局長,您坐會吧,我去給您倒杯水——”見劉澤之愣怔在當地,關切的問道:“您怎麼了?賈老先生也許會有辦法的……”
萬恆危在旦夕,有什麼事比找自己瞭解情況,搶回萬恆的性命更重要?居然把醫生也擋在外頭?這不符合周成斌的爲人啊,初到淞滬的萬恆並不瞭解什麼機密內情,有什麼好交代的?又有什麼急事,周成斌要瞞着自己這個生死與共的副局長?
劉澤之猛走幾步,“刷”的一下推開手術室的門!
眼前的景象幾乎讓劉澤之昏厥:周成斌倒在地上,萬恆撲在他身上,後背的彈孔還在冒血!
劉澤之跑前兩部,俯身抱起萬恆,範大可晚一步反應過來,也跑進來,劉澤之厲聲命令道:“趕緊搶救!大可,緝捕於志三!”
醫生踉蹌着跑進來,喊道:“護士,準備手術!”
萬恆已經魂歸天國!劉澤之抱起昏迷中的周成斌,放在手術檯上……
搶救手術立即開始!劉澤之站在一旁,無助的旁觀,過了一會,俯身抱着萬恆的遺體走出手術室。
紀羣聞訊而來,眼前一黑,抱着僥倖心理緊走兩步,看清了不是周成斌,長出了一口氣,問道:“劉副局長,周局長怎麼樣了?”
“紀羣,你負責辦理萬教官的後事。”
“是,周局長他……”
“還在搶救。”劉澤之一邊答話一邊向醫院外走去。
回到軍管會,劉澤之派衛隊去回春康醫院警戒,叫來電訊員,命令道:“給孫棟盛發電報,命他儘可能多派出幾個行動組,在和日戰區接壤的區域緝捕於志三,叮囑他不要進入日戰區。你去吧——”又問負責執勤的當班警衛:“詹棟,是你啊,範大可在哪裡?”
詹棟知道的不多,答道:“範隊長調了輪休的警衛,帶隊走了。”
“於志三來浦江縣,有沒有攜帶行李?”
“我不清楚——劉副局長,你看,那是和於志三一起來的。”
一名滿口喊冤的第三縱隊的戰士被捆綁着押向後院的禁閉室,劉澤之擺手制止了:“等一等,你是和於志三一起護送萬恆來軍管會的?”
“是的,可我只是奉命執行任務,什麼奸細?我真的不是!於志三是我的小隊長,可也不能因此就……”
劉澤之打斷了他的話,命令道:“給他鬆綁。我相信你,你們來軍管會,有沒有帶行李?”於志三單槍匹馬刺殺周成斌,如果有同夥,不可能不參與行動,提高成功的可能性,更不可能還留在軍管會宿舍等死!
那名戰士大喜,趕緊答道:“沒有,我還想着到了這裡之外,買點東西……”
“詹棟,再找兩個人,跟我走。你叫什麼名字?”
“邢大龍。”
劉澤之命令道:“你也跟着我行動。”浦江縣的警衛工作一直由第四中隊負責,於志三是二中隊的,熟悉他的人不多:“你詳細說說於志三的衣着,以便追捕。”手術室外的走廊燈光昏暗,匆匆一面,劉澤之的印象不深。
邢大龍答道:“他和我一樣,半舊的灰色襯衣、黑色西褲,寸頭,劉副局長,您最好不要按照這些特徵追捕。”
“爲什麼?”
“因爲我遠遠的看見於志三去過西邊那家裁縫鋪,當時我在執勤。”
軍管會西邊百餘米之外是有一家裁縫鋪,除了接料裁衣,還出售一些檔次不高的成衣。可百忙之中於志三去那裡買衣服,這正常嗎?走廊裡碰見於志三,他穿得好像還是灰襯衣、黑西褲。
“你們幾個,跟我去裁縫鋪看看。”
劉澤之帶人來到金裝裁縫鋪,命詹棟等四人在外等候,自己走進去,耐下性子詢問,果然兩個小時前有一個於志三模樣的人買走了一條灰色西褲、白色襯衣。
劉澤之謝了一聲,剛想離開,裁縫又道:“這兩天生意好,襯衣只剩下三件了,都沒有釘釦子,我說請他等一等,他卻說有急事,付了錢,還給了一點小費,請我在一個小時內趕工,然後放到回春康醫院後門原來那家空着的小賣鋪裡,還特意叮囑天陰了,要用一塊油布包好。”
劉澤之更奇怪了:於志三本來穿的衣服就很普通,並不引人注目,他大費周章的一定要搞到一身衣服,這到底是爲什麼?他決定去醫院太平間上面那家小賣鋪看看。
劉澤之命令道:“謝謝你,老闆。你們幾個,跟我來!”
回春康醫院半個月前改造,擴建太平間,後門附設的一家只有十來平米的小賣鋪也將被改造成太平間的門衛值班室,目前還在施工。
下午三點,劉澤之帶隊趕到,施工的幾名工人嚇了一跳,劉澤之溫顏問道:“一點之後有沒有陌生的面孔出現?”
一名工頭模樣的人答道:“我們吃完午飯纔來的,差不多是一點多了吧?這裡靠着太平間,多晦氣的地方,沒人來吧?”
劉澤之走進空着的小賣鋪,窗臺上佈滿塵土,確實有一個長方形的印跡,應該是成衣店老闆放置襯衣留下的。他命令道:“我是軍統上海分局的,你們幾個先離開,今天不要回來施工了。”
劉澤之很溫和,他身後的幾個人卻個個橫眉立目,工人們不敢違逆,趕緊收拾工具離開。
劉澤之心道:這麼久了,看守太平間的人爲什麼沒有出來查看?他對詹棟說道:“你帶一個人下去看看,把看守的人叫上來見我,動靜儘可能小一點,不要動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