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臥室外的起居室內,李士羣的太太葉吉卿雙目通紅,首如飛蓬,劉澤之上前勸道:“夫人保重,主任吉人自有天相……”
一名日本醫生走出臥室,說道:“李太太,節哀順變,李主任他已經過世了……”
葉吉卿身體一晃,劉澤之只得不避嫌疑,一把扶住。葉吉卿卻甩開了他,跑進臥室,撲到李士羣身上,嚎啕大哭。
劉澤之叫住醫生,問道:“我是李主任的機要秘書,你貴姓?李主任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名醫生嘆道:“是……中毒,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鄙人鬆崗次郎,軍醫院的醫生。”
趙敬東一頭大汗的跑來,後面跟着平川新野,見到劉澤之趙敬東拉着他問道:“李主任怎麼樣了?聽說病得很重?要不要緊?”
“主任過世了……”
“什麼?!不可能!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起……”
“老趙,你聽我說……”
趙敬東不再聽劉澤之說下去,三步並作兩步向臥室跑去。
劉澤之一把沒拉住,只得作罷,轉頭對平川新野說道:“平川君,你也來了。”
“李學惠並沒有通知我,我聽趙隊長說起,才知道,一起從宿舍趕過來了。”
不過是打個招呼,並沒有問他爲什麼也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何必解釋?再說凌晨三點多鐘,雖然同住一棟宿舍樓,不是有心爲之,怎麼會得知趙敬東聞聽噩耗,要趕往李士羣的公館?劉澤之確定了自己的懷疑:李士羣之死,日本人是幕後主使,而直接下手的,就是平川新野!
劉澤之長嘆一聲,眼圈紅了,說道:“主任對我,有栽培之恩、提攜信任之德,沒想到……唉,夫人方寸已亂,平川君,應不應該通知影佐將軍?”
此言正中平川新野下懷,爲怕引起懷疑,他不敢主動提出,就勢說道:“劉桑說的對,還是你想的周到,事出突然,凌晨打擾是不是過於失禮……也顧不上了,我這就去通報影佐將軍。”
平川新野走後,劉澤之交代孃姨僕傭:“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定要格外謹慎,事後夫人自然會有重賞。誰要是敢借機渾水摸魚,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一回頭,彭軍醫氣喘吁吁的趕來,身後跟着技術鑑定科的毛駿和幾名技術人員,毛駿問道:“劉秘書,出什麼事了?”
毛駿一邊跟着上樓一邊答道:“趙隊長半夜砸門,說是李主任中毒了,情況很嚴重,讓我帶着相關技術人員趕過來,等我找到人,停車場碰到了老彭,他說你讓李學惠通知他也來,我們就開一輛車趕過來了。”
幾人來到起居室,劉澤之低聲說道:“老彭,這是鬆崗君,軍醫院的大夫,你先了解一下基本情況。其他的人在這裡稍後,我去向夫人通報。”
葉吉卿哭的哀哀欲絕,趙敬東在一旁徒勞的安慰着,劉澤之說道:“夫人請節哀,軍醫老彭來了,讓他檢查一下。趙隊長,扶夫人到其他房間裡暫時休息一下。”
葉吉卿搖頭哭道:“我哪都不去,我要在這裡陪着他……”
趙敬東勸道:“夫人的悲痛屬下感同身受,請您相信我:如果李主任的死因有蹊蹺,我一定爲您討還一個公道!現在讓老彭帶人複查,才能儘早知道真相,您在這裡觸景生情,難免傷心……”
葉吉卿被說動了,趙敬東攙着她去了外間的起居室,劉澤之陪着老彭和技術人員走進了臥室。
晨曦初露,影佐禎昭帶着高松原田趕到,見到葉潔卿,緊走兩步,上前安撫:“李太太節哀,噩耗傳來,影佐五內俱焚,李桑的後事都有我那。”
自從李士羣離奇殞命,葉吉卿一直處在茫然傷痛之中,她下意識的答道:“後事?什麼後事?”
影佐禎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劉澤之、彭軍醫等人神色凝重的走出了臥室,平川新野低聲對影佐禎昭說了幾句,影佐禎昭問道:“李桑的死因可疑?化驗結果怎麼樣?”
彭軍醫猶豫着不敢說出口,平川新野皺眉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將軍親自趕來,有話還不直說?劉秘書,你來說。”
劉澤之字斟句酌的答道:“初步勘察李主任是中毒而死……毒藥成分尚不能確定,應該不超過八個小時……”
沒等劉澤之說完,葉吉卿站起身來,兩眼發直:“中毒?八個小時?將軍,外子昨天去您家中赴宴……這是怎麼回事?他回家後什麼都沒有吃……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影佐禎昭神色自若,答道:“嫂夫人節哀,昨天李桑的確是在影佐家中用的晚餐,不過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這一點同桌的人都可以證明。”
平川新野插話道:“不超過八個小時?李主任三點多鐘感到不適,這麼說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昨天二十點到二十二點之間,昨天李主任回到76號簽署文件是二十一點,食堂準備了粳米百合粥和兩個小菜……劉秘書,你和趙隊長當時也在場。”
劉澤之答道:“平川君所言不差,可是屬下也吃了同樣的東西……”
影佐禎昭打斷了他的話:“李桑在76號用了夜宵?夜宵都有誰過手?”
平川新野答道:“夜宵是屬下到食堂命令值班的廚師準備的,全程屬下都在場,然後也是屬下親自端到辦公室……對了,走廊裡碰到了張勝宇,他接過夜宵替我端到辦公室,趙隊長幫着擺的桌子。”
影佐禎昭嚴厲的質問劉澤之和趙敬東:“平川新野說的是實情嗎?”
二人對視一眼,點頭答道:“是的。”
影佐禎昭命令道:“高鬆君,扣押平川新野和趙敬東,還有張勝宇和那名廚師,查抄他們的宿舍!”
高松原田爲難道:“張勝宇是小野將軍的人……”
劉澤之硬着頭皮說道:“將軍,趙隊長和平川君……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恕屬下斗膽:能不能調查後,再行處置?”
影佐禎昭斷然拒絕:“不行!李桑對大日本帝國忠心耿耿,效力有年,但有一絲可疑,就不能輕輕放過。高鬆君,執行命令!小野將軍那裡我去說。”
主人離奇殞命,趙敬東和平川新野又當着衆人的面被戴上手銬押走,公館裡更加人心惶惶,影佐禎昭對葉吉卿溫顏說道:“請嫂夫人放心,我這就安排人調查,南京政府那裡我也會馬上告知,建議公葬。有什麼要求嫂夫人儘管提出。”轉頭命令劉澤之:“劉秘書,這裡就交給你了,我會馬上命令76號總務處調人過來,由你指揮。”
劉澤之答道:“是,請將軍放心。”
劉澤之帶着毛駿畢恭畢敬的拉開車門,恭送影佐禎昭離開。走回一樓自己時而下榻的房間,說道:“老毛,你這件襯衣不適合喪事,換一件吧,櫃子裡有,你自己找,我給家裡打個電話。”
撥通電話,劉澤之說道:“建雪,我這幾天都回不去了,出了點事……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老趙?你還是趕緊推了吧,介紹什麼對象?你閒的沒事幹了?他都被抓起來了……沒事,也不是他一個人,就連你見過的張勝宇也一同……算了,我暫時不能再說了,你打聽這些幹什麼?你們女人真是無事生非!就這樣,我忙着那!”
毛駿一邊換衣服一邊勸道:“你衝弟妹發什麼火?唉,李主任就這麼……誰的心裡也不好受。”
“走吧,老毛,等總務處派的人來了,你就回去吧,命令你的手下繼續化驗,現在……能爲李主任做的,也只有抓到兇手這一件事了。”
噩耗傳到76號,樹倒猢猻散,衆人一片惶恐。好在影佐禎昭親自來到76號坐鎮,命令電訊處長溫桂勝告知衆人:一切如舊,照常供職。
九點,高松原田來到影佐禎昭臨時佔用的行動隊隊長辦公室報告道:“將軍,從張勝宇宿舍一件衣服的口袋中搜出了微量的阿米巴毒藥,這是一種從鼠疫病菌中提煉出來的毒藥,服用數小時後毒性發作,沒有解藥,必死無疑,症狀和李士羣死前的狀況完全一樣。屬下推測應該是他投毒後把藥瓶放進了口袋,,倉促之下有微量的毒藥落入了口袋中,離開76號後尋機扔掉了瓶子”
秘書進來報告:“將軍,淺野一鍵凌晨五點半收到消息,馬上動身,已經趕回來了,求見將軍。還有,已經電告尚在東京的76號情報處長倪新,命令他儘快飛回上海。巡視各個情報站的權菅祜將於中午從江陰趕回上海。”
“讓他進來吧。高鬆君,你也去李士羣的公館,協助劉秘書辦理後事。”
臉色灰白,走路微跛、右手還用繃帶吊着的淺野一鍵走了進來,影佐禎昭說道:“情況你都聽說了吧?我把審訊重大嫌疑人張勝宇的任務交給你,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投毒的經過,爲什麼要投毒,有沒有同夥,都要審清問明。”
淺野一鍵爲難道:“二十四小時?張勝宇是小野將軍的人,用刑恐怕不妥,可是不用刑……”
“我已經取得了小野將軍的許可:可以用刑,只要不致死即可。平川新野和趙敬東也被關在牢房裡,你都有權審問。權菅祜馬上回來,我讓他做你的助手。我這兩天不會離開76號,有進展隨時向我彙報。”
淺野一鍵來到刑訊室,先看了看平川新野等三名嫌疑犯寫的事情經過,此時權菅祜也趕到了,命令道:“把平川新野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