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站在窗口,槍聲不停的傳來,交戰雙方似在激戰。倪新卻感覺出了異常,對侍立在旁的劉威平說道:“爲什麼沒有人衝進醫院?軍統的目的應該是病房裡的劉澤之,難道……給影佐將軍打電話,問一問權隊長帶隊出發了嗎?76號有沒有異常?”
“是。”劉威平拿起電話撥號,沒有人接聽,他又撥了一遍,還是沒有人接聽,只得對倪新說道:“局長,沒人接電話啊,不應該啊。”
沒有人接聽?倪新拿起電話,撥打總機,還是沒有人接聽!他曾請教過南京電話局的宋工程師,除了確實沒有人接聽,出現這樣情況只有一個原因:被撥打的電話拔掉了插頭,或者斷電了,可是電話用電和民用電不屬同一範疇,再說76號怎麼可能停電?
川崎哲也跑進來彙報:“倪局長,權隊長帶隊趕來了,已經投入戰鬥。”
倪新側耳傾聽,斷然道:“不對,你們聽:槍聲並不是隨着權隊長帶隊加入戰鬥而變得更密集,反而越來越稀疏了。”
川崎哲也答道:“倪局長說的不錯,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軍統力不能支,想要撤退?”
“不可能,我瞭解周成斌,要麼不動,既然策劃實施了行動,他不會輕易放棄。劉威平,致電距離76號比較近的警務站,請他們派人去76號看看。”
劉威平和川崎哲也手忙腳亂的翻看電話薄,分頭給幾家警務站打電話。
外面的槍聲更加稀疏,淺野一鍵急匆匆進來說道:“什麼王牌殺手?什麼不能大意?大上海說到底還在大日本帝國的掌控之中,軍統應該是撤退了,可惜,我奉您關門打狗的命令,沒有主動出擊,軍統這些膽小鬼卻也沒敢突的太靠近,雙方雖在激戰,距離卻不近,只打傷了二三個人,讓他們帶着傷員跑了。倪局長,我方也有四人受傷,我命令送到急救室了。權隊長和宗隊長帶隊追擊搜捕去了。倪局長,你怎麼了?”
“淺野君,情況不對,試想軍統費了這麼大的勁,綁架沈醫生,突襲軍醫院,只傷了二三個人,就主動撤退,怎麼可能?”
聽倪新這麼說,淺野一鍵也感覺到不對頭,答道:“是啊。這又是怎麼回事……”
川崎哲也報告道:“倪局長,我聯繫上咱們76號西邊那家警務站了,他們說76號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僅他們聽到的就有十來聲,槍聲也很密集。”
果然中了軍統的調虎離山之計!倪新臉色鐵青,命令道:“讓他們馬上過去看看。淺野君,組織目前還在軍醫院的所有人手,馬上回76號!”倪新邊說便向外走去。
淺野一鍵緊跟其後,答道:“是,倪局長,那這裡怎麼辦?”
“川崎君,給你留三個人善後,對了,向小野將軍彙報,請他也派人增援。”
途中,淺野一鍵問道:“倪局長,您的意思是軍統調開了76號的大部分行動特工,發起了突襲,營救劉澤之?他們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突襲76號?”
“有何不敢?你想想:76號有一部分人在搜捕軍統傷員,我們帶到軍醫院一部分,權隊長又帶領一批人來增援。宗隊長的憲兵中隊也調給了我,牢房裡的警衛按照規矩在地下室堅守,不會介入,影佐將軍能動用的人手很有限了。”
淺野一鍵點了點頭,答道:“您說的有道理……不對啊,這些軍統是怎麼知道的?劉澤之被捕,張佔也沒有機會送出情報,這麼說76號還有軍統的臥底?再說影佐將軍爲什麼不向司令部或者小野將軍求援?軍統不怕撤不出來嗎?”
“如果我所料不差,76號的變電箱、電話箱都被破壞了。事發突然,影佐將軍無法求援,而軍統需要的時間並不多……唉,我估計劉澤之、張佔都被救走了,而我們的傷亡也會很慘重……”
淺野一鍵扼腕嘆息:“這幫該死的軍統匪類!總有一天……倪局長,變電箱、電話箱被破壞,證明76號肯定還有一個軍統臥底!”
倪新嘆道:“戰局由最初皇軍的勢如破竹,到後來的陷入膠着,再到現今的勢均力敵……中國人昧於大事的人多,有大智慧的卻少,重慶政府的宣傳攻勢又很到位,再加上我方陣營也確實犯過很多錯誤,前景堪憂,皇軍和南京政府的兵源越來越困難,而加入敵對陣營的人卻越來越多。”
淺野一鍵不以爲然的答道:“何必長他人志氣?那些隨風倒的牆頭草,又能成什麼大事?這些事也不是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該考慮的,我們目前的主要任務就是徹底消滅軍統上海分局。”
倪新卻信心缺缺:“軍統上海站擴編爲上海分局,從最初的不堪一擊,兩次覆滅與李主任之手,後來周成斌苦苦支撐,和我們互有勝負,今天看來,軍統居然敢強攻76號!他們的實力可見一斑,特別是有了根據地的第三縱隊,今後的日子……唉,李主任之死,對淞滬的情報戰的影響……”
淺野一鍵答道:“是啊,李主任在的時候,沒覺得他有那麼重要,現在看來,的確如此,所以軍統才暗殺了……倪局長,你怎麼了?”
倪新定定的看着車窗外一輛在他們前面行駛的吉普,命令道:“盯着前面那輛吉普!別讓他發現有人跟蹤。”
開車的劉威平雖不明就裡,卻也不敢追問。淺野一鍵仔細看了看那輛吉普,問道:“沒發現什麼問題,倪局長……”
前方的紅燈亮了,吉普車沒有停車等候,向右拐彎駛去,劉威平也一打方向盤,悄悄跟了上去。淺野一鍵忍不住再次問道:“倪局長,你到底發現了什麼?76號出事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倪新答道:“淺野君,你看那輛吉普:車身上有彈洞——不準動車窗!”
本想把車玻璃搖到底的淺野一鍵趕緊停手,透過車窗仔細打量。
恰好那輛吉普減速,爲怕被察覺,劉威平不敢也減速,以原來的速度從吉普車旁邊超了過去,淺野一鍵這纔看清楚:車身上確有兩個彈洞。他說道:“好像還是新彈洞,是有點可疑。局長,記下車號,隨後派人追查,我們還是回76號吧。”
倪新答道:“車號?你能確定車牌是真的?這輛吉普掛的是普通的民用牌照,看樣子應該是使用了五六年的舊車,淺野君你注意到了沒有?車玻璃的貼膜確實新換的,顏色還是最深的那一種。自從大日本帝國和英美宣戰,市場上汽車的貼膜是什麼價格?別說一輛半舊的民用吉普,76號的專車換全新的貼膜都換不起。”
劉威平駕車故意跟在一輛速度較慢的大卡車後面,見那輛吉普從另外一條車道超了過去,這才超過前邊的大卡車,又跟了上去,有意和被跟蹤的吉普隔着兩輛轎車。
淺野一鍵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因爲價格太貴,這幾年上海很多車的貼膜都是湊合着用,實在用不了就去掉,警察也不會管,這輛舊吉普花天價更換車膜,難道爲的是怕人看見車裡的動靜?可是這條道並不是76號通往軍統根據地的路啊,軍統突襲劫走了劉澤之,能不逃跑嗎?”
“淺野君,你想想突襲76號,十來聲爆炸聲,不會是一輛車的行動人員乾的吧?得手後他們肯定會分頭逃離,再說影佐將軍一定會命令在通往軍統根據地的道路上設重兵攔截,軍統不會自投羅網。”
淺野一鍵暗自點頭,又道:“聽權隊長說他在軍統根據地被抓捕後,確實見過一輛半舊的吉普車,難道就是這一輛?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樣的美式軍用吉普車在上海並不是很多,好像只有在民國二十四年,美國人給過當時的南京政府幾十輛。”
倪新誇了一句:“淺野君不僅記憶力超羣,更難得的是處處留心。”
淺野一鍵很不好意思:“局長過獎了,屬下哪有這麼細心?這還是您命權隊長去機要室查閱這批吉普的情況,我恰好也在,順口問了幾句。”
跟了一會,淺野一鍵提議:“倪局長,目前也不知道76號的情況,屬下擔心……能不能攔截這輛車檢查?如果您擔心我們三個人人手不夠,不如我們兩個繼續跟蹤,您先回去主持大局?”
“也只能如此了,前面有個彎道,我先下車。淺野君,雖說這輛車有可能是軍統強攻76號使用的,但是即使劉澤之被成功營救,也不會在這輛車上,記住:不得擅自動手,跟蹤找到對手的落腳點即可。”
“是,可是您是如何判斷出劉澤之不在這輛車上?”
“很簡單,劉澤之的刑訊傷很嚴重,你再看這輛吉普,即使經過改裝,車內的空間也不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平躺,我們一路跟蹤,路況並不好,車速也不低,試想坐着的劉澤之能承受得起這樣的顛簸嗎?”
剛愎自用的淺野一鍵也不由得連連點頭:“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通過跟蹤這輛車找到軍統在上海的聯絡站,運氣好的話,追回劉澤之等要犯,或可扳回一局,”
倪新頷首,之後在一個轉彎處悄然下車,趕回76號。
二十四日中午一點,被突襲後的76號內一片混亂,前所未有的惱羞成怒的影佐禎昭嚴令部下分頭傳令,命令上海他能指揮的各軍警憲特機關全面出動,搜捕軍統上海分局被通緝在案的人員,並向在南京的岡村寧次提出剿滅軍統根據地的建議。
小野平一郎聞訊趕來,勸解道:“影佐君息怒,目前都有誰在?76號的傷亡如何?”
何其莘匆匆進來報告:“二位將軍,屬下和宗隊長奉倪局長的命令趕回來了,軍醫院那邊川崎君在善後,權隊長還在追捕襲擊軍醫院的軍統歹徒。”
小野平一郎問道:“倪局長和淺野君在哪裡?”
何其莘很擔心:“他們還沒有回來嗎?我們是同時出發的,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權隊長,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