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根生一愣神:這麼不等於把所有的壓力都推給上海分局了?軍需處幫忙,是人情;不幫忙,也不能把人家怎麼着。見韓德勤起身離開,趕緊上前阻攔:“韓長官,請留步,我——”
米處長擋住了他,故作推心置腹:“馮主任別擔心,期限是緊,可真要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韓長官定會爲上海分局在貴局戴老闆面前講情的。”
“米處長,我不是這個意思——”
“哎呦,我想起來了:還有急事要向韓長官請示,瞧我這腦子!馮主任你先忙吧。”
米處長匆匆而去,房間裡只剩下馮根生一個人,他愣在當場:這可怎麼辦?軍中無戲言,可上海分局確實沒有這麼一大筆錢啊!看人挑擔不吃力,原本以爲和第三戰區打交道,不是什麼難事,上海分局似乎也從來沒有吃過虧,可換了自己出馬,就攤上這麼大一個難題!怎麼辦……
汽車中,郭處長有些歉疚,說道:“牛不喝水強摁頭,這行嗎?軍統上海分局究竟有沒有可能拿出這筆鉅款?”
米處長冷笑道:“不是郭處長你對平陽軍用倉庫的物資,被軍統截留,耿耿於懷嗎?我覺得他們有這麼個能力,上次奉韓長官的命令,劉澤之給軍醫院搞藥品,得手後上海分局居然留下了一半!第三戰區的官兵有多少人?上海分局,再加上軍統的第三縱隊,纔有多少人?”
“可那批藥品是軍統搞到的,人家留下一部分,也在情理之中。”
“我沒說不在情理之中,我是說他們手裡有錢!得,算我多事,郭處長你纔是軍需處長,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去和馮根生說:不勞上海分局爲難了,你會想辦法籌款的。”
“我到哪裡去籌款?老米,你什麼意思?”
“行了!”韓德勤喝道:“你們吵什麼?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郭處長,還是那句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盡力協助。不能耽擱收容所的籌建,否則上峰追究下來,第三戰區也要承擔責任。唉,劉澤之?這個人奇計百出,讓他想辦法吧。”
郭處長嘆道:“可劉澤之現在這個樣子,連牀都下不了——算了,屬下不說了。”
護工送來了午餐:一葷一素一湯,一大碗雪白的上等精米飯,大大超過了普通客飯的標準,說是邱副院長特意吩咐食堂準備的。馮根生哪有吃飯的心情,重慶局本部爆炸案中,腦震盪留下的後遺症,似乎又要復發,只覺頭疼欲裂,左思右想,無計可施,只得來找劉澤之。
劉澤之還在昏睡,馮根生只得對詹棟說道:“你去找軍需處的郭處長,就說劉副局長想看看他選好的地點的示意圖,我在這裡守着劉副局長。”
“是。”
詹棟走後,邱副院長殷勤的端來馮根生一口未動的午餐,低聲勸道:“吃點吧,你的臉色也不很好看,唉,你們那,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謝謝,劉副局長何時才能醒過來?”
邱副院長看了看手錶,答道:“已經睡了兩個來小時了,快了,再有一個小時就差不多了。郭處長來的時候,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他和劉副局長很熟嗎?”
“我不太清楚。”
一個小時後,郭處長拿着兩個檔案袋的圖紙、資料、四個蘋果、兩聽罐頭親自來了,問道:“劉副局長還沒有醒?這是資料,馮主任你先看着,我去去就來。”他不願意和馮根生髮生衝突,印象中的劉澤之溫和大度,等他醒了,再曉以大義。
馮根生翻閱着資料,心道:原來都規劃、平整好了,只等着施工了。
下午三點,劉澤之睜開眼睛,一直守在病牀的馮根生忙扶他坐起來,在背後墊了一個枕頭,詹棟拿來毛巾服侍他淨面。
馮根生期期艾艾的敘述了經過,見劉澤之臉色如常,稍稍放心。
劉澤之示意詹棟拿過紙筆,寫到:“請郭處長來吧。”
在診室裡坐立不安的郭處長趕緊來了。
劉澤之又寫到:“籌建收容所的費用,由我方負責。”
郭處長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答道:“太好了!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馮根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劉澤之繼續寫道:“請命令分水守備營參與施工,並提供以下物資。”
郭處長的心又懸了起來,問道:“第一條沒問題,可守備營沒有技術工人。需要我們提供什麼物資?”
這一次,劉澤之寫了兩大張紙,臉色蒼白,冷汗佈滿額頭,疲憊的靠在牀頭。
郭處長拿過來細看,都是些不甚值錢的東西,大部分軍需處就有,他劃去了兩項,卻又特意增添了兩項,笑道:“這些都由我方負責提供,數量也按您說的辦,會在今明兩天運抵分水縣城。分手守備營的一連也交由貴局指揮,隨時可以接手。劉副局長,您辛苦了。我還要去向韓長官彙報,先走一步。”
劉澤之艱難的開口:“工程,由老馮,負責。”
“我明白,隨時可以辦交接。”
一大難題落實,郭處長心道:劉澤之這個人實在不錯,親自交代軍醫院盡力照顧,興沖沖的走了。
馮根生送走郭處長,坐回劉澤之牀頭。
劉澤之寫道:“浦江還有一百五十根假金條……”
“是的,是葛佳鵬僞造的,從閻淳奉那裡購藥時,大部分用來迷惑76號了,剩下的存在倉庫裡。”
劉澤之又寫到:“給範大可發電報,命他找個人把假金條送給鞏肅和。”
“是,您的意思是在黑市上出售?”
“太慢,老鞏找個人,實話實說,以真金條二成的價格甩出去。”
馮根生想了一下,點頭答道:“可行,分頭以假亂真出售,需要的時間太長,萬一被那個行家發現,造成損失,就不好了。二成?也相當於三十根金條了,葛佳鵬精心僞造的產品,可以亂真。我一會就去辦。”
劉澤之繼續寫道:“命老鞏把林聰禮、邵康厚派來協助你。”
“好,林聰禮他們兩個來了,您就可以安心養病了。”
劉澤之又寫下一組經緯度。
馮根生問道:“這是哪裡?”
“一座海島,廢棄了,你派船去一趟,把島上能用的東西運到分水。”劉澤之嘆了口氣,那是日本人曾經的僞鈔假工廠的所在地,孫文凱就是死在對這個島的突襲行動中。他記得島上有很多可以拆卸的簡易房屋配件,想來日本人沒有全部拆卸,還有些不值錢的木材、鐵質等器件可以廢物利用。
“明白,我一會就出發趕往分水,給鞏組長髮報,請他命邵康厚去您說的這座海島。”
劉澤之體力用盡,又傷懷孫文凱之死,最後寫道:“浦江,還能擠出大約價值二十根金條的物資,命範大可運到分水——”眼前一陣發黑,幾欲昏厥。
馮根生忙扶他躺下,說道:“你快休息吧,唉,都是屬下等無能,您都這樣了,還讓您操心。詹棟,我走後,你好好照顧劉副局長,需要什麼,儘快開口,別便宜了第三戰區那些王八——我說的是軍醫院,嘿嘿,我誰也沒說,那什麼,我去叫護士來給您輸液,然後我就走了。”
詹棟答道:“您放心走吧,軍醫院的醫生護士對劉副局長都很敬佩。”
劉澤之沒有體力訓斥,無力的擺手,艱難的說了兩個字:“去吧。”
當天午夜,馮根生抵達分水。分水是一座比浦江縣小得多的縣城,說是城市,更像是一座小鎮。沒過一會,範大可派來的,由錢立峰帶隊的十名特意挑選出來,會一些木工、磚瓦工手藝的第三縱隊四中隊的戰士,還有一批物資、現款也到了,馮根生訊問了周成斌的傷情,錢立峰答道:“我也是剛到浦江就被派過來了,聽範隊長說傷情穩定了。”
“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負責聯絡的十個行動組移交給武順了,這次過來給你送錢送物,暫時不走了。”
馮根生點頭道:“太好了,來人——去請吳連長。”
守備營一連連長吳亮連夜來到現場,三人開了個碰頭會,佈置了一番後,馮根生才和錢立峰等人在工地剛搭起的兩個帳(和諧)篷中的一個住宿。
二十九號上午,馮根生把分水縣城和四周幾乎所有的瓦工、木工都僱來了。
十一點,軍需處長郭處長派汽車營的姜戎鵬運來幾大卡車的物資,姜戎鵬命令下屬卸車,自己來找在另外一個帳(和諧)篷裡辦公的馮根生,說道:“馮主任,郭處長命我留下兩輛大卡車,借給您使用。明天還要再運一趟,然後再把汽車和司機移交給您。”
馮根生謝了又謝。
七月三十號十一點,劉澤之居然搭乘姜戎鵬的汽車,帶着詹棟過來了,馮根生嚇了一跳,趕緊把劉澤之迎進充當辦公室的帳(和諧)篷,說道:“劉副局長,您怎麼來了,您的身體……”
劉澤之的氣色好多了,擺手道:“我就是胃出血,止住血,就好了,分水,也有醫院,我在這裡,休養,一樣的。”
來都來了,馮根生只得答道:“詹棟,去找吳連長,請他派個人帶你去醫院,安排好了,再來接劉副局長。劉副局長,您先在行軍牀上躺會。”
下午五點,馮根生安頓好劉澤之住院,剛走出那家不大的醫院的大門,錢立峰一臉興奮的跑來報告:“馮主任,林聰禮帶人來了,等着卸船那。”
“來的還挺快,不對啊,他們來了,你也不至於如此興奮啊?是不是運來了好東西?”
“什麼事都瞞不過您,確實是,滿滿一船,全是木板、鐵件,有些組裝上就是一棟房子。林先生說還要返航再拉一趟。”
馮根生也很興奮:“是嗎?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