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可臉色大變,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軍統少校潛伏特工,代號‘佩劍’,奉毛先生之命臥底76號。”
範大可騰地起身,就要去掏槍,摸了個空,這纔想起剛出禁閉室,還沒來得及領回配槍。轉念一想:張佔敢和他攤牌,就是做好了準備,即使有配槍,又能如何?他嘆了口氣,坐下說道:“我,我權當沒有聽見你說的這番話,張佔,我是鐵了心要跟着日本人的……”
張佔冷笑道:“就爲了被民國政府槍殺的段朗如?”
“你調查過我?”
“那是當然,調查的結果是我認爲策反你,時機不成熟,所以駁回了劉副局長的建議。” “段朗如是我的親舅舅,他罪不至死!”
“我不想評判這件事,因爲這不是你敢爲鷹犬的理由!因私怨而喪公德,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範大可默然。
張佔又道:“我決定策反你,不是因爲你兩次放過了劉澤之,你放過他,主要是因爲他曾爲你設想得很周到,所以你投桃報李,這也是私人恩怨。而是因爲你爲了素不相識的一個女犯人,不惜和趙長青反目!老範,你良心未泯,何不懸崖勒馬?”
範大可想了又想,說道:“如果我不答應哪?”
“那就像你說的那樣:今天的事權當沒有發生過,上海分局不強人所難。”
範大可起身道:“民國二十八年,我舅舅奉命反攻南昌,只因遭遇挫折,私自改變計劃,就被處決!一個黃埔二期的中將師長啊……我和民國政府的恩怨這輩子是解不開了!”說完這番話,推門而去。
張佔並不追趕,胸有成竹的端起茶杯品茶,他很自信:範大可肯定會回來。如果他真的要走,肯定要談條件,甚至先假意答應,然後再設法滅口。揚長而去,反證他動搖了。即使他真的不擔心軍統的報復,去向倪新舉報,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孤證不成立,而劉澤之只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露面,狙擊他的範大可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
十幾分鍾後,範大可去而復返,問道:“你怎麼還沒有逃走?你就不怕我舉報你嗎?”
張佔淡然一笑,答道:“你不會,否則你就不可能兩次放過劉副局長了。”
範大可頹然坐下,糾結的抱着頭,不再說話。
張佔倒了杯茶,遞給範大可:“喝杯茶吧。老範,你狙擊劉副局長的那一槍,大失水準,爲了你不被懷疑,劉副局長這幾天沒敢露面。可你想過沒有?紙裡包不住火。老範,劉副局長說只要你棄暗投明,他和周局長會在戴老闆面前力保:重新調查段朗如師長的案件,力爭替段師長恢復名譽。”
範大可聲音哽咽:“這些年,我也時時內疚神明……可這是一條不歸路,我無法回頭,我舅舅,從小把我養大,我……可我是‘海王星’,還能回頭嗎?”
張佔靜靜地等待範大可發泄。
許久,範大可擡頭說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張佔說道:“沒關係,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老範,劉副局長說只要你參與‘雷擊行動’,之後他會派人護送你回重慶,向最高軍事當局申述,上海分局一定盡全力協助。”
範大可搖了搖頭,答道:“我聽你的,迷途知返,爲軍統效力,可我不回重慶,申述是一定的,請劉副局長替我書面申訴,我也不能留在76號,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擔心會被倪新看出破綻,我要留在浦江縣,跟着劉副局長幹!”
“好,劉副局長一定會接納你這個部下。老範,我就知道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雷擊行動’是劉副局長親自策劃的,具體的行動計劃是這樣的……”
下午五點,孫棟盛拿着計劃書來見劉澤之,周成斌氣色稍好了一點。
劉澤之說道:“武順,你去外邊看着,任何人不得進來。老孫,你來得正好,我還說要去找你。我剛收到電報:範大可已被成功策反,他提供了駐地內的詳細地圖,會和你裡應外合,完成‘雷擊行動’。”
“太好了!這是我剛寫的計劃書,請二位長官過目。許鬆全營長一個小時後到。”是誰策反的範大可?孫棟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76號有軍統的臥底。
周成斌力不能及,示意劉澤之先看。
劉澤之仔細審閱計劃書後,說道:“我看可行,老孫,我唯一的擔心是大規模的調兵遣將,會不會事先泄露我們的意圖?”
“您是懷疑浦江縣還有日本人的情報人員?”
“不是懷疑,是肯定。要找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掩人耳目。還有五天,調兵的事不急,提前兩天動手就不晚,你容我想想。”
十五號下午六點,睡夢中的劉澤之被門外傳來的張弛熟悉的聲音吵醒:“武順,你守在這裡幹什麼?頭上怎麼了?還包紮着,周局長在裡面吧?我去軍管會找老彭,老彭說他和劉副局長都在醫院。”
“受點小傷,張特派員,您回來了就好了!周局長和劉副局長都在,我去通報。”
周成斌也醒了,和劉澤之交換了一個欣喜的眼色,劉澤之提高聲音喊道:“老張,怎麼還不進來?莫非還等着我遠迎高接?”
張弛哈哈一笑,推門而入:“怎麼樣?我十二號凌晨四點接到局本部的電報,一個小時後我就動身了,一路上都在擔心你們……”
劉澤之打斷了他的話:“剩下的話我替你說了吧:你們是怎麼回事?如果我在,絕對出不了這樣的事。”
張弛無奈的苦笑:“我哪有這個意思?臭小子,一見面就損我,不過還有心情、力氣和我鬥嘴,傷的應該不嚴重。”
周成斌虛弱的插話道:“我算着你還有一兩天才能趕到……”
“我只帶着李奕,二個人坐火車花了兩天的時間,我心裡急,就沒有通知你們安排接應,今天凌晨直接過了封鎖線。喬文榮帶着其他的人要過些時候才能趕到。”
劉澤之一喜,說道:“李奕來了?太好了,我一直擔心老彭一個人負責軍管會,會出事,你們知道,他只是個醫生。老張,讓李奕先接手軍管會,好不好?”
張弛很爽快的答應:“你做主就行。你們吃飯了嗎?我可是餓壞了,讓食堂準備早餐,一起吃點。”
十幾分鍾後,武順幫着張弛端進了早點:三籠包子、一盆米粥、兩碟鹹菜。
周成斌說道:“我只能吃流食。”
劉澤之盛了碗粥端給周成斌,邊吃邊介紹道:“影佐禎昭給局本部發報,要求和我們談判,毛先生答應了,老張,這個談判代表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張弛問了幾個問題,劉澤之詳細說明了“雷擊計劃”,張弛答道:“我沒意見,海王星範大可,居然能成功策反他,澤之,你是76號名副其實的剋星。”
“武順,你再去食堂加一盆湯,老孫,你去請許鬆全過來。”劉澤之支走其他人,這才又道:“不是我的功勞,是張佔說服的他。”
張弛提議道:“老彭暴露,高瑞犧牲……消滅松本敏三的特種兵中隊後,範大可必須撤退嗎?他現在是76號行動隊的組長之一吧?有沒有可能留在76號,擔任張佔的助手?”
劉澤之一口回絕:“不行,我的傷勢不可能長期瞞住人,只要是狙擊手,在被狙擊的對象沒有察覺閃避時,不可能只傷到大腿外側,除非狙擊手有意放水,再加上‘雷擊行動’後,範大可又是倖存者,你們說倪新會不起疑嗎?範大可被捕,也許會連累張佔。”
張弛答道:“你說的有道理。”
三人又聊了幾句,武順端來了米粥,孫棟盛領着許鬆全也到了,張弛勸着周成斌又喝了一碗粥,武順收拾餐具,守在門口。
五人商議了行動細節,劉澤之命令道:“許營長,你來準備武器,把你們守備營所有的手雷、手榴彈全用上,再去找蘇東然旅長,把他那裡的四門便攜式輕型迫擊炮拆卸運過來再組裝。這些東西都不要出現在浦江縣。老孫,你從第三縱隊三個中隊抽調四十名精銳,對外就說要舉辦第三期特工培訓班,徒手來縣政府報到。”
孫棟盛問道:“武器和人員分頭準備,即使有日本人的奸細,也猜測不出我們的目的。可四十人夠嗎?對方也是四十人,加上留在那裡接受培訓的76號的特工,應該有五十餘人。蘇旅長也不會把四門迫擊炮都借給我們吧?”
“松本敏三手下不足四十人了,有七名死在突襲中,還有七八名傷員。老孫,你忘了張特派員手下,雖然只有八九名特工,那可都是軍統的職業行動特工中的精銳。迫擊炮最少要借到兩門。”
孫棟盛拍了拍額頭,答道:“瞧我這腦子!張特派員,我建議喬文榮帶來的人就別進浦江縣城了,直接去一中隊的駐地。”
張弛點頭答應:“沒問題,就這麼辦。老周、澤之,十九號上午九點談判,晚上十一點行動,十多個小時的時間,我來帶隊指揮行動吧?”
周成斌答道:“老張,你能出馬,我就,我就放心了。”
張弛答道:“那就這麼定了。老周,還有件事,戴老闆派我去北平,是執行一件秘密任務,恰好行動的目標突然改變行蹤,而浦江縣又發生了慘案,毛先生就把我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