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日上午十點,簡秘書化名董明安,來到濟民醫院掛號處,說道:“羅伯特牧師預約的,董明晟先生。
76號特工僞裝的掛號處職員翻了翻登記本:董明晟是四個重點關注的預約做腦部手術的對象之一。答道:“找到了,馬上可以入院,辦個手續吧,兩張免冠照片、以前的檢查化驗結果、透視片子、病歷。”
簡秘書答道:“以前的資料沒有帶來,預備在你們醫院重新全面檢查。這是病人的照片,費用在哪裡繳付?”
那名特工接過照片,心裡咯噔一下:病人正是郭烜!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辦理預約手續的羅伯特牧師預付了三百美元現金,暫時不必再繳費了。一個小時後去住院部領取住院證,病人何時可以入院?有無家屬陪牀?”
“好的,有一名家屬陪同,就是我,病人的弟弟,董明安。”
來人沒有回答“何時入院”這個問題,那名特工不敢太露骨的追問,說道:“陪同的家屬也需要辦理出入證,不過這種證件不需要照片了。住院證辦好後四個小時不向值班醫生登記入住,資格自動取消,預付的費用扣除百分之十作爲罰金。”
“明白了,謝謝。”
看着董明安走遠,那名特工趕緊去向長官彙報。病房裡,劉澤之和倪新正在下棋打發時間,負責監聽的鄭敏在一旁觀戰。見到下屬匆匆而來,倪新推開棋盤說道:“是不是有動靜了?別急,慢慢說。”
“是的,處長,剛纔有個人,自稱叫董明安,來給他的哥哥董明晟辦理住院手續,這是病人的照片。”
倪新一看,果然是郭烜!他命令道:“你按照規矩去給他辦手續,記住:沉住氣,不要讓他感覺到有任何異常。鄭敏,馬上開通監聽。澤之,通知下去:目標出現,全體人員即刻上崗。”
下午兩點,住院部三樓病房窗口,倪新親眼目睹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不堪、行動遲緩的郭烜走進住院部的大門,一向沉穩內斂的他也忍不住心跳加劇,呼吸急促——郭烜,真的來了!太好了。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順利的都有點不真實了,但願湯姆森博士有能力治好他的病,更希望郭烜能識時務,棄暗投明。
倪新走回病房,對劉澤之說道:“郭烜已經進了住院部的大門,馬上就會入住隔壁的病房。澤之,我回去向主任彙報情況,這裡就交給你了。”
“太好了!沒想到這麼順利。你去吧,早去早回。別忘了走最西頭那個員工專用樓梯,別撞上了郭烜。聽門口的暗哨彙報:跟郭烜來的那個人,在入住之前曾仔細觀察過四周的動靜,我估計也不是善於之輩,大家都要小心一點。”
倪新叮囑道:“放心吧,你也要注意一點,有什麼事讓別人去辦,輕易別走出病房,郭烜認識你,我估計軍統也有我的照片。我挑選的其他的執行任務的人,都是沒和軍統照過面的。”
“你放心吧,郭烜認識我,可他現在病的七死八活的,他的那個隨員我以前沒見過。”
晚上七點,倪新趕了回來,說道:“怎麼樣?”
劉澤之答道:“一切正常,下午做了幾項檢查,要到明日上午才能出結果。沒有監聽到有價值的消息,各個監視哨也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人。老倪,有沒有這種可能:郭烜來上海並沒有通過上海站?他此行暴露被捕的危險很大,可是不來閻王爺又不答應,只好死馬權當活馬醫,碰碰運氣。”
“有道理,再說治病這種事,上海站的軍統特工也幫不上什麼忙,沒必要讓他們介入進來。唉,看樣子想一箭雙鵰是不太可能了。澤之,今天我回去彙報工作,主任交代:檢查結果出來後,如果醫生認爲沒有手術價值,馬上抓捕,即行能夠審訊,趁着郭烜還沒死,能掏出什麼算什麼。”
劉澤之長嘆道:“主任說的有道理,不過我估計抓捕審訊也不會有太大的收穫,監聽了一下午,郭烜一共說了不到五句話,口齒含混,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基本上算是一個廢人了。”
想起下午看見的郭烜,倪新也忍不住嘆道:“是啊,你是沒看見,郭烜現在的樣子,唉,比死人好不了多少。但願湯姆森博士能夠妙手回春。”
第二天上午十點,湯姆森博士拿着幾張x光片來到郭烜的病房,郭烜正在熟睡,對簡秘書說道:“董先生,檢查結果出來了,你看——這個部位,淤血壓迫神經,拖延的太久了,情況不太好,我建議馬上手術,不過需要提醒你們的是手術有一定的危險。”
簡秘書答道:“博士,請您直言:我兄長康復痊癒的機會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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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半,而且如果手術不成功,本來還能拖延兩三個月的病人,有可能死在手術檯上,或者死於術後併發症。”
簡秘書猶豫了,雖然目前郭烜的病情還沒有發展到他故意表現給76號看的那樣嚴重,但是如果再拖下去,不久的將來郭烜會真的變成一具行屍走肉,最終死於病情惡化。簡秘書心道千里迢迢輾轉來上海,不就是爲了賭一把嗎?他答道:“好,請湯姆森博士安排吧,越快越好。”
“今天不行了,我去安排一下,如果沒有意外,明天上午九點手術。”
湯姆森博士和化名爲董明安的簡秘書對話用的當然是英語,倪新聽不懂,劉澤之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二人的對話。
倪新說道:“澤之,你去找院長,把郭烜的x光片借出來,我拿到日軍軍醫院找個專家看看。然後去向主任彙報。”
劉澤之答道:“好,我這就去找院長,不過老倪,日軍軍醫院我去吧,別忘了我是半個醫生,懂的比你多。拿到片子我就直接去了。”
“說的有理,那我值班。我的車子沒敢開進來,停在在醫院後巷盡頭拐彎那處空地上,你開車去吧。”
劉澤之拿到x光片,先去了軍醫院,和幾名軍醫商議後,回到76號,來找李士羣:“主任,監聽到湯姆森博士準備明天上午九點爲郭烜進行開顱手術。我剛從淞滬佔領軍軍醫院回來,那裡的兩名專家看了郭烜的x光片,得出的結論和我們監聽得到的湯姆森博士的說法差不多:不手術可以苟延殘喘兩三個月,手術有一半成功的希望,但是如果失敗,有可能死在手術檯上,或者四十八小時之內死於術後併發症。這就是那幾張x光片,請主任您過目。”
李士羣擺手道:“我又不是醫生,看這些有什麼用?但願郭烜能逃過這一劫,爲我所用。醫院裡發現其他可疑人物了嗎?”
“沒有,目前在我們掌控中的只有郭烜和他的一名隨員,兩個人對外以兄弟相稱。我和倪處長都認爲郭烜來上海治病,有可能並沒有通過軍統上海站安排。對了,替郭烜預約的是一名叫羅伯特的牧師,具體情況不詳,聽院長說他按照規矩做了預約,支付了費用。”
李士羣問道:“有這個牧師的畫像嗎?”
“怕打草驚蛇,還沒有請掛號處經辦的人描述其長相,繪製畫像,分發下去查找。只知道此人的身高、年齡等基本情況。我想在滬的英國牧師不會很多吧?追查起來應該不會太困難。倪處長的意思是此時不宜操之過急。”
李士羣點頭到:“倪新說的有道理,如果郭烜手術成功,棄暗投明,這個人是誰自然也就知道了。此人既然出面替郭烜預約,兩個人之間當然有聯繫,如果現在追查,傳到郭烜及其隨員耳中,也許會節外生枝。”
“是,如果主任沒有其他吩咐,屬下回醫院了,明天手術結束後,會第一時間向您彙報情況。”
“差點忘了,還有件事:安德森領事被驅除出境,影佐將軍命令他的手下收集了一些英美等國官方、媒體對此事的看法,給我了一份副本,在平川新野那裡,你抽空翻譯一下,交給我。”
“是,不過現在平川君不在辦公室,主任,等他回來,您能不能轉告他給我送到醫院去?”
李士羣說道:“這些資料並不急用,這周之內交給我即可。除了參與行動的人員,其他的人還是不介入的好。”
“明白了,那我抽時間回來取。”
從七月二十五日起,葛佳鵬在濟民醫院太平間上班已經十天了,他奉周成斌之命帶着一名剛到上海的軍統特工餘浩辰,協同濟民醫院的麻醉師埃利斯女士,她的丈夫銀行職員布魯克先生,一同執行掩護郭烜的移花接木計劃。那名出面預約的“羅伯特牧師”就是布魯克先生假扮的,郭烜的主刀醫生湯姆森博士也是知情人之一,經過新來的英國駐滬領事的遊說,答應幫忙。
八月四日午夜十一點多,通過埃利斯女士的安排,當上醫院清潔工的餘浩辰手拿掃把,揹着裝垃圾的簸箕,來到了太平間。
空無一人的太平間裡,葛佳鵬對着一具裝在冷櫃裡的屍體發呆。餘浩辰說道:“不能換個地方見面嗎?這裡鬼氣森森的,你幹什麼哪?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葛佳鵬笑道:“死人有什麼可怕的?活人才可怕。這十幾天在我這裡停留的過客有三十多個,只有這一具,條件最好:今天上午死於車禍,當即死亡,屍體就近送來後就進了冰櫃。致命傷在頭部,年齡身材都很相像。而且他是新安人,看他的衣着,家境也不會很好,家裡人得知消息,再趕到上海,最快也要六七天的時間。你確定手術是明天早上九點開始嗎?”
餘浩辰答道:“是的,是埃利斯女士親口告訴我的——你幹什麼?爲什麼要翻人家的衣裳?”葛佳鵬拉開另外一格冰櫃,在一具屍體上翻檢着。
葛佳鵬笑道:“大驚小怪!前兩天我讓你買的化妝用的東西,藏在這具無主女屍身下了,檢查一下,看還缺點什麼。”
餘浩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什麼地方不好藏?偏偏要藏在那裡?葛佳鵬仔細檢查後,說道:“應該不缺什麼了。”
餘浩辰問道:“我聽人說法醫能通過屍檢得知準確死亡時間,不會有什麼漏洞吧。”
“你說的不錯,不過那是指暴露在空氣裡的屍體,這具屍體,死亡後馬上送入冰櫃,我再做些處理,死亡的準確時間很難查出來。老餘,一點鐘你去後門,有人送……算了,你在這裡守着,還是我去吧。萬一有人來,你就說我……”
餘浩辰說道:“我知道,取東西嗎,還是按原定計劃我去吧,你一個看太平間的,半夜滿世界晃悠,不太好。我一個夜班清潔工,四處打掃,再正常不過了。”
葛佳鵬不懷好意的笑笑:“這可是你說的,那你就去吧,記住:取到了東西,馬上送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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