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心道夏穆德也是走投無路了,劫持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有何用處?軍統從不受要挾!這一招只能讓他的處境變的更爲不利:酷刑之下招供了,也會被處死!他唯一擔心的是人質反抗,夏穆德會死在他人手裡,線索就此中斷!
張弛大喝一聲:“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放了人質,否則格殺勿論!”
其他的人和張弛的想法差不多,不約而同的包圍了夏穆德,舉槍相向,只帶長官一聲令下,夏穆德就會被打成篩子,人質生還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周成斌出人意料的開口:“誰都不許開槍!夏穆德,有話好說,不要傷害人質!”
本已絕望的夏穆德聞聽此言,又升起了一線渺茫的希望,他高聲要求:“所有的人扔下武器!五分鐘之內,給我準備一輛最新式的美式吉普,我還要一份戴老闆親筆簽署的特赦令,保證不再追究我的責任!”
張弛怒極反笑:想什麼那?你以爲你手裡的人質是周成斌這樣的大人物?就算是周成斌,又能如何?真是癡人說夢!
周成斌命令道:“放下武器!夏穆德,吉普我馬上可以給你準備,特赦令我做不了主,需要請示,五分鐘辦不到,最起碼需要兩個小時!”
張弛大爲不解,低聲喝了一句:“周局長——”
周成斌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寧願放了夏穆德,也一定要保證人質的安全!否則,我斃了你!你拖着他,給我三到五分鐘的時間。”
衆人只得扔下了槍,夏穆德挾持劉林上前幾步,飛快的俯身撿起一支點四五手槍,頂在劉林的太陽穴上。
周成斌出人意料的違背家法,鐵了心保護劉林的安全,夏穆德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劉林的兩個哥哥一定是軍統的人。他冷笑道:“周成斌,你是個聰明人,好,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拿不到特赦令,見不到吉普車,我就和劉林同歸於盡!”一邊說着一邊挾持劉林進了宿舍樓的傳達室,轟出值班人員。這棟宿舍樓是一棟很簡易的兩層筒子樓,大門開在最東側,這間值班室有兩扇窗戶,一扇大窗戶朝向宿舍樓門廳,另外一扇小窗戶朝向外面。
衆人明白夏穆德是怕被狙擊,房間裡安全得多,都看着張弛,等待命令。
張弛命令道:“包圍宿舍,用喇叭喊話:警告所有的人暫時不要出入,以免誤傷。沒有周局長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擅自行動。”自己卻慢慢向傳達室靠近了幾步,提高聲音說道:“夏穆德,戴老闆不在重慶,周局長去給戴老闆發電報了,也會向毛先生請示,你耐心等一等,凡事都好商量。”
狂躁的夏穆德一邊把窗簾撕成條捆綁劉林一邊罵道:“去你媽的!別給老子玩花樣,就給你們半個小時!時間到了,我就和劉林同歸於盡!”
劉林的脖子終於被放開,他開口說道:“夏穆德,沒想到你真是奸細!我真是瞎了眼了。你聽我說:我一個小小的中尉,怎麼會有讓周局長放走你的分量?你放了我,趕緊投降,說出你知道的一切,也許長官會放你一條生路,我會替你求情的!”
夏穆德重重的給了劉林兩記耳光,罵道:“小雜種!有你在,我就沒事!”
劉林被打的眼前冒金星,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厚道質樸的他不死心的繼續勸道:“軍統有家法:任何時候不受要挾,除非是現場的最高指揮官,你看看今天到場的人,比我軍銜高的有多少?你還不如劫持一個平民。也比劫持我有用得多。你就聽我一句話,雖然做奸細按照軍法是死罪……”
夏穆德惡狠狠的冷笑道:“閉嘴!蠢貨!哼,奸細?你以爲你的兩個哥哥是什麼人?他們都是軍統安插進76號的奸細!你以爲周成斌、郭烜對你好,是因爲你自己素質高,討人喜歡?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劉林一下子懵了。
張弛還在說着:“夏穆德,戴老闆批准了,毛先生命令秘書處製作特赦令,蓋章後,由毛先生代替戴老闆簽署,你看行嗎?”
夏穆德將信將疑,反問道:“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
“最多再過二十分鐘,沒辦法,製作需要時間,你可別輕舉妄動,凡事都好商量。對了,你最好看看這樣的格式行不行?省的你不滿意,耽誤時間。”
夏穆德厲聲喝道:“你不準再向前走,更不準進來!否則我馬上開槍打死他!”
“你別衝動!我不進去,我派個女的,隔着玻璃窗讓你看一眼,這樣總行了吧?”
夏穆德想了想答應了:“不準攜帶武器,只准一個女的過來!”
一名和夏穆德素日關係較好的女機要員穿着一件根本藏不了任何東西的半袖陰丹士林旗袍,戰戰兢兢地拿着一張寫了幾行字、蓋着一枚公章的道林紙,兩手舉在頭頂上,慢慢靠近。
這扇朝東的窗戶離地大約有一米五六的樣子,那名機要員身材較爲矮小,只得舉道頭頂讓夏穆德看那張道林紙。
夏穆德猛推了一把劉林,一起走到窗戶邊。陽光耀的他看不太清楚,不由得向前湊了過去,一發子彈飛來,穿過窗戶上的玻璃,正中他的眉心!夏穆德哼了一聲,倒在地上!那名神經繃得緊緊地女機要員心中一鬆,也軟軟的癱倒在地。
周成斌得手了!衆人衝了進來,張弛俯身摸着夏穆德的頸動脈,說道:“周局長身手不減當年!來人,把屍體運走。你們幾個,搜查夏穆德的房間和辦公室。可惜的是線索短了。”他起身看了一眼站在當地發呆的劉林,以爲他嚇傻了,安慰了一句:“沒事吧?按照規定你也要做個筆錄。”
劉林呆呆的似乎沒有聽見,張弛蹙眉訓道:“怎麼回事?沒聽見我在和你說話?沒規矩!瞧你這點出息!上了戰場怎麼辦?還不得當逃兵?”
周成斌趕來了,他擺手阻止張弛:“行了,張弛,你帶人收拾現場。”他放緩了語氣對劉林說道:“阿林,受傷了嗎?用不用去醫務室看看?”
劉林木然搖了搖頭,沒有答話。身邊忙碌着的幾名軍銜較高的電訊處的人又想出言教訓,周成斌拍了拍劉林的肩膀:“是不是嚇到了?沒事了,來,跟我來,到我辦公室歇會,等緩過來了再做筆錄不遲。”
辦公室裡,周成斌溫顏安慰,劉林卻一直心不在焉,張弛敲門進來說道:“周局長,毛先生派汪秘書訊問相關人員,劉林……還有您,也需要做個筆錄。”
周成斌看了一眼神色不寧的劉林,答道:“那我先來吧,阿林,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
劉林突然開口:“周局長,我想和你談談,您等一會再走!”
張弛實在忍不住了,再次厲聲教訓:“放肆!你在對誰講話……”
周成斌止步回頭,看着劉林充滿着迷茫的眼睛,說道:“張弛!你去通知汪秘書,我半個小時後過去找他。”
張弛只得先行離去。周成斌坐回沙發上,看着劉林,等着他開口。
劉林的聲音很冷靜,似乎一瞬間成熟了不少:“我四哥劉澤之,還有我哥哥劉無,是不是都是咱們軍統的人?”
周成斌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爲何有此一問?”
“是夏穆德點破的,所以他才劫持了我以求脫身,很多事情我以前也想過,雖然想不通,也沒太放在心上。我現在才明白您和郭主任,爲什麼對我這麼關照?爲什麼能力平平的我,和資歷差不多的同事比起來,晉升、任職、受訓總是比其他人順利,爲什麼毛先生居然會召見我?”
周成斌正色問道:“夏穆德是怎麼看破的?你都和他說了些什麼?同樣的話你還和誰說過?”
“除了他絕對沒和其他人說過,我以爲他們都是漢奸,生怕別人知道了會看不起我。夏穆德騙我說軍統有條家法:直系親屬在日僞重要機關供職,要受連帶責任……我害怕了,追問他……恰好您來了……”
周成斌默然。
劉林很鄭重的答道:“我不會泄密的,如果你擔心……可以把我關起來,我能理解,不會怪您的……”
周成斌哭笑不得,不輕不重的拍了他後腦勺一下,訓道:“傻孩子,想到哪去了?我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和你說實話。”
“您什麼都不用說了,這是軍統的秘密,我向您發誓:一定用生命保守這個秘密。”
“我當然相信你。阿林,今天這麼一鬧,我怕有心人會起疑,我會馬上向毛先生提議:給你僞造一個身份,嗯,就算是毛太太的表弟吧,而後故意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如果有人追問,你最好一口否認,越是這樣越像是真的,這個道理你明白了?”
劉林很認真的想了想,點頭道:“您放心吧,我明白其中的分寸。周局長——我只想問一句話,我哥哥他們還好嗎?”見周成斌欲言又止,劉林趕緊說道:“我不該問的,您不必回答。”
周成斌深深地嘆息,答道:“你四哥,雖然屢次歷險,目前還好。阿林,你記住:你四哥是軍統最重要的臥底之一,他的身份是最高機密。就連張弛這樣位置的人也不知情。至於劉無——爲了掩護陳勁鬆,死在76號特工槍下……。”
劉林如遭雷擊:被自己鄙夷、唾罵了好幾年的哥哥死了?當年義憤填膺,控訴兄長認賊作父,大義滅親,向族中的父老提議開除那兩個逆子的宗籍……自小父母雙亡,雖有伯祖父慈愛養育,可總也是寄人籬下,兄弟相依爲命……天人永隔,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他……他的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死咬着嘴脣,不肯哭出聲來。
周成斌安慰道:“如果想哭你就哭一場吧,從此後別再落淚,劉無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有如此懦弱的一個兄弟,等到河山光復,我陪你到他的墳上,那個時候我們纔有盡情慟哭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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