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野一鍵插話道:“這兩人是不能輕易抓捕,可他們手下的……”
“行了!中國有句古話:假作真時真亦假,按倪桑說的辦。倪桑,調一批精銳交給淺野君,人數不必很多,二十人左右即可,政保總部的監控點不必撤銷,淺野君,你再安排新的監控點,對象不要侷限在陳公館、周公館,可以擴大到他們周圍的親信。”
且說萬恆被“釋放”後,留心觀察,果然有人跟蹤,他心道:自己是絕不會和戰友們聯繫的,可留在上海,萬一戰友們察覺,主動和自己聯繫——上海分局在敵人內部有內線的可能性很大——就會造成損失!自從來到上海,什麼力都沒有出,卻惹了這麼大的禍,差點累及周成斌!
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回浦江,那裡是軍統的根據地。可能逃回去嗎?進入浦江之前,敵人肯定會動手抓捕,等到了那個時候,拼一個夠本,多殺一個,賺一個!唉,可惜啊,左腿骨折,不良於行,又赤手空拳。
萬恆用盛豐棟給他的錢,高價僱了一輛汽車,晚上七點,抵達距離浦江縣境五公里之外的日戰區,司機堅決回絕了萬恆加錢,繼續前行幾公里的要求。
萬恆決定找個地方吃飽喝足,午夜時分強闖封鎖線。
二十四日午夜十一點,喬克纔有機會抽身,和助手萬祥良取得了聯繫,告知了萬恆的情況。二十五日凌晨一點,萬祥良給浦江一號電臺拍發了電報。
接到萬祥良的電報,周成斌陷入了沉思:倪新的用心昭然若揭,不過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萬恆?有可能營救他脫險嗎?目前自己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人,即便有人,又該如何入手?唉,劉澤之帶人潛入南京執行任務,進展如何?即使成功,能騙得過影佐禎昭和倪新,達到掩護周佛海的目的嗎?
二十五日凌晨三點,拄着拐的萬恆抵達封鎖線,不遠處四名跟蹤的人還在尾隨。知其不可而爲之,萬恆決絕的向前走去。
一個小時後,萬恆僥倖躲過巡邏隊,進入雙方交接處各讓出的五百米中間地帶,再向前走一公里,就是浦江縣。短短的一公里,對孤身一人、行動不便的萬恆,是一段不可逾越的生死之路!
果然,萬恆只走出二百餘米,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萬恆堅定地拄着拐向前走去。
又走了百餘米,一名男子越過萬恆,兩名男子出現在他身後二三十米之外,擋在他前面的那名男子厲聲喝道:“站住!再敢前行一步,格殺勿論!”
萬恆仰天大笑:“影佐禎昭、倪新不是說要放了我嗎?口是心非!動手吧,從落入你們手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活着!”
負責帶隊跟蹤的是劉威平,他冷笑道:“萬恆,倪局長說的沒錯,你就是一枚棄子!這麼久了,沒有人營救你!這一點,你也心知肚明吧?所以根本就沒有試圖求救!六年前,你就是軍統的上尉教官,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悲啊!”
漆黑的夜色中,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萬恆和敵人對峙!
片刻,遠處傳來點點火光,早就留心觀察的劉威平這才一擺手,兩名下屬拿着手銬上前,準備銬住萬恆。
突然,遠處傳來腳步聲!
僅僅一公里寬的中間地帶,雙方都有巡邏小組活動。腳步傳來的方向是浦江縣,萬恆抓住這可能的一線生機,就地一滾,避開兩名對手,高聲喊道:“我是軍統特工萬恆!”
劉威平也聽到了腳步聲,他掏出配槍,對着萬恆所在的方向就是一槍!
萬恆四肢並用,藉着夜色的掩護,避在一棵大樹後面。
兩名下屬既擔心誤傷,又擔心劉威平要留活口,一時沒敢採取行動。
劉威平怒道:“殺了他!決不能讓軍統把人救走!”
對面來的還真是第三縱隊二中隊的一個三人巡邏組,組長於志三沒有目的的開了兩槍震懾對手!低聲命令道:“好像是自己人過封鎖線,和敵人撞上了!散開,假意我們人手衆多,嚇跑敵人!”
兩名戰士遵令照辦,一時槍聲大作!
萬恆看準前方有一個水塘,冒着被擊中的危險連滾帶爬的滾進水塘,躲在齊胸深的水中一塊露出水面、半米見方的石頭後面。
76號的特工開了幾槍,似是沒有收穫。劉威平喝道:“你們幾個,愣着幹什麼?!萬恆跑了,咱們幾個怎麼交代……”
話音未落,衝在最前面的於志三衝着聲音的方向連開兩槍!
劉威平一時慘叫,重重的摔倒在地!
劉威平是倪新的親信秘書,他死了,一同執行任務的下屬絕沒有好果子吃;他活着,萬恆跑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下屬們不會有太大的事。兩名下屬衝過來救援!
奉劉威平的命令,留在後方五六十米外,手持微衝警戒的另外一名下屬趕過來增援!兩人擡起劉威平,一人在後掩護,向後撤離。
於志三等人的目的只是救人,也不願意戀戰,雙方不約而同的脫離接觸,各向己方佔領區撤去。
十幾分鍾後,劉威平命令道:“放下我!”
聽聲音劉威平不像是受了重傷,又不見血跡,三名下屬略微放心,依言照辦。劉威平冷笑道:“計劃很順利,我們撤吧。”
三名下屬面面相覷,誰也沒敢多問。
且說於志三親自帶着一名戰士從水塘裡救出萬恆,顧不得多問,一人在後警戒斷後,兩人攙扶着萬恆,趕緊撤退。
進入浦江縣境,衆人稍安,萬恆喘着粗氣說道:“我是萬恆,上海分局少校特工,周局長、劉副局長誰在浦江縣?帶我去見他們。”
於志三說道:“這我們不清楚,我們也無權帶您去浦江縣城,孫棟盛隊長這兩天恰好隨二中隊一部行動,駐地離這裡不遠,我們可以帶你去見他。”
凌晨五點,天色微明,四人抵達位於七八公里之外的二中隊一處駐地,於志三把萬恆安頓在自己三人的宿舍,說道:“萬先生請稍後,我先去請示。”
孫棟盛聞聽萬恆被救,也很興奮,他曾和萬恆有過幾面之緣,問了問經過,而後命令道:“給一號電臺發報彙報。小於,帶我去見萬恆。”
身受嚴重刑訊傷的萬恆奔波了這麼久,體力透支,到了自己人的駐地,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也不知是過度疲倦,還是昏迷,沉沉睡去。
孫棟盛制止了要叫醒他的於志三,掩上門,退了出去。
且說清晨六點半,劉澤之帶着範大可返回浦江縣,向周成斌彙報了經過,而後說道:“我已盡了全力,能否騙過影佐禎昭,特別是倪新,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周成斌越想越後怕,沉下臉教訓道:“你太膽大妄爲了!誰批准你用自己作誘餌的?陳公博的公館是什麼地方?你安然逃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劉澤之憊賴的笑道:“這不是安全撤離了嗎?”
“你還敢頂嘴?!這一次是僥天之倖!下一次哪?你能保證你次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你也是個老特工了,越來越不像話!我還納悶馮根生是跟誰學的?”
劉澤之笑笑,岔開話題:“沒有下一次了,以後我一定注意。我命令董康、黃定明回了上海崔峰那裡,因爲我也不放心,又想打聽一下萬恆的下落,所以命老馮、趙光鈞在南京多留幾天,和李奕見一面,而後返回。等老馮回來,是不是恢復他的職務軍銜?”
周成斌還要再訓,紀羣進來報告:“孫棟盛隊長髮來的急電,請二位長官過目。”
劉澤之狡黠的笑笑,藉機說道:“老周,您忙吧,一宿沒睡,我回去補一覺。”
見劉澤之頂着兩個黑眼圈,滿臉疲憊,周成斌無可奈何的擺了擺手,答道:“你去吧,中午過來一起用餐,我還要找你好好談一談。馮根生?哼,居然也不攔着你,等他回來我再和他算總賬!”
劉澤之走後,周成斌譯出電文,大喜:萬恆居然逃離了魔爪!他命令道:“給孫棟盛回電,命他派人送萬恆來這裡見我。”
接到回電,孫棟盛想着心思縝密的周成斌定會追問事情的經過,命令道:“來人,命於志三帶兩個人,護送萬恆過去。”
中午十二點,範大可來到劉澤之下榻的租用的民宅裡,這裡的電話自劉澤之、彭寍韡走後,被臨時遷到只有一部電話的回春康醫院,範大可興奮地說道:“萬恆回來了!”
被從睡夢中叫醒的劉澤之喜出望外,答道:“是嗎?他現在在哪裡?怎麼脫的險?說起來萬恆來了上海後,我還沒有見過這個曾經的教官。”
“萬恆受傷了,周局長簡單的問了幾句,就命護送他回來的兩名第三縱隊的戰士把他送到回春康醫院了。劉副局長,十二點了,周局長不是約您一起用午餐嗎?您順便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劉澤之猶豫了一下答道:“萬恆居然脫險,確實匪夷所思,可我現在去見周局長,肯定還得挨訓。大可,你就說我有點發燒,不吃午飯了,下午我去回春康醫院,開點藥,探視萬恆,然後再回軍管會見周局長。”
範大可笑道:“周局長是擔心你的安全。”
“這我能不明白嗎?”
“我剛纔在軍管會碰見萬恆,和他聊了幾句,他知道我要來見你,說‘軍統最不爭氣的教官,唯一值得驕傲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劉澤之這樣一個學生’。”
劉澤之玩笑道:“大可,學聰明瞭?不直接奉承我了,換個人的嘴來說!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