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如,軍統局本部行動處一組組長,與周成斌齊名的軍統三大王牌殺手之一,連夜奉命前來。毛人鳳已經和郭烜商議好了整個行動計劃,他指着地圖說道:“郭主任,你給戴組長講解一下。”
郭烜用鉛筆畫了一個圈:“在這個範圍內,有一部日本人的電臺,現在已經是二十一號零時,請戴組長在四十八個小時之內找出這家電臺,並活捉髮報員。而且在開始抓捕行動之前,不能驚動他們。”
戴如用放大鏡仔細研究了地圖,爲難的說道:“從地圖上的門牌號推測,這個區域應該有不少於二百家住戶,但是衆所周知重慶居住條件緊張,按我的估計起碼擠了有四百戶。四十八小時……抓捕之前還不能驚動……屬下沒把握。”
毛人鳳看了一眼郭烜,郭烜正在想着些什麼,沒有迴應。毛人鳳只好開口說道:“郭主任,給戴組長一些提示。”
對不熟悉的人,或者看不上眼的人,郭烜的話一向很簡短:“幾個條件:一此人有一個單間;二此人居住的房間有穩定電源,因爲重慶的蓄電池是軍用物資,即使黑市上也根本就是有價無市;三此人來重慶不會太久;四此人有同伴,但是同住的不大可能超過三個人,最大的可能性是兩個人。”
郭烜提的這幾個條件排除了一半以上的人。抗戰時期的重慶條件極其艱苦,許多房子都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由住客自行搭建的,這些房間簡陋到就是幾捆茅草、幾根竹竿,用繩子捆捆。數年以來擠進重慶的人口太多,總不能讓人睡到大馬路上去,市政當局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但是爲了防火,這樣的房間是嚴禁私拉電線的。於是很多房子裡出現了這樣的怪現象:一大家子租住了幾間房,只有一間房間像點樣子,也有電燈。其他的房間就是一個窩棚,還點着煤油燈。到了現在,更是出現了後來的人住的就是一間私自搭建的窩棚,眼看着其他鄰居有電用,而自己一家人卻只能望電興嘆。
此人有同伴,人數不多,但是又有單獨的房間,這三個條件就是說最多三個人,居然居住了兩間以上的房間,這樣的“富翁”更是鳳毛麟角。戴如有了信心,向毛人鳳立正敬禮,答道:“請毛先生放心,屬下一定如期完成任務。”
毛人鳳擺手道:“你不必向我保證。從現在起你暫時劃歸郭主任指揮,直到完成任務。郭烜,別忘了你是如何保證的,軍中無戲言。”
郭烜很嚴肅的重複着自己的承諾:“完不成任務,毛先生你殺我的頭!但是戴組長,如果你不能如期找出這部電臺,我死不要緊,你也難逃軍法處置!”
戴如不敢怠慢,從所屬的一百餘名部下中挑出二十餘名精銳,連夜開會佈置行動。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五點,天剛朦朦亮,二人一組,分頭化裝出發來到郭烜劃定的地點。中午十二點,戴如召開會議聽取彙報。情況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符合郭烜提醒的幾個必要條件的住戶不過區區二十一戶。戴如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來到郭烜的辦公室,對正在埋頭組裝一部電臺的郭烜說道:“調查有了初步結果,想向您彙報。而且我還有一個新的想法。”
郭烜擡頭問道:“說來聽聽。”
“今天上午我派遣了十二個小組在您劃定的區域裡進行初步調查,得知符合你條件的住戶不過二十一家。我想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從現在起就按兵不動,到時全部抄家、抓捕、審訊,確保不會漏網。”
郭烜猶豫着:“二十一家?是不多,可也不少啊,會不會太擾民了?”
戴如心道此人怎麼如此婦人之仁?他又說道:“郭主任,如果我們繼續調查,難免會鬧出些動靜,萬一驚動了目標,豈不壞了大事?不如從現在起暗地裡監視,到時候一網打盡。如果您覺得這樣會累及無辜,不妨事後給些錢安撫。如何?”
郭烜搖了搖頭,說道:“擔心擾民只是其中一個因素。戴組長,這件事情你不瞭解內情,茲事體大,容不得一點疏忽。你能確保這部電臺肯定在這二十一戶人家裡嗎?一個上午的時間,調查的足夠詳實嗎?”
戴如有點猶豫了,他答道:“您的意思是……”
“我看這樣吧,你派人繼續覈查這二十一戶人家的情況,爭取找到準確目標。如果過了一遍篩子,沒有發現準確目標,那就要從其他人家中繼續查找。我再說一遍:行動的時候動靜一定要小一些,千萬不能驚動目標。”
戴如只好命令部下繼續二人一組,分頭監視這二十一戶重點住戶。又抽調人手,對其他住戶進行二次排查。晚上八點,並沒有查出新的疑點。不由得對郭烜暗起不滿:一個搞技術的,懂什麼行動、情報?居然對自己指手畫腳的。都說這個人不好相處,果不其然。
忙了一天的戴如坐在一家擔擔麪攤上吃麪,餓了一天的他一碗不夠吃又要了一碗,吃到碗底,一擡頭看見面攤邊上有一處人家,看着不大,只有一間房子,拉着窗簾,卻能看出房間裡點着一盞汽燈。一棵一人抱不過來的大樟樹掩住了大半邊房子。戴如心道:這間房子夠大的啊,從別的角度看不清楚,從這裡看最起碼房間面積有二十多平米。這算是一間房子還算是兩間?這戶人家不通電所以不在覈查範圍之內。他看了看手錶,快九點了,約好的九點半鐘聽取一部分部下的彙報,該回去了。
戴如給了面錢,起身準備離去,就在這一剎那,眼前一花,似乎看見大樟樹上有一根黑色的絕緣電線。他以爲是自己看錯了,又坐了下來:“老闆,天有點涼了,再給我盛碗麪湯。”
賣擔擔麪的老頭脾氣很好的搭訕道:“十一月底了,秋風一起,晚上風又大。來,給您,端好了。”
戴如喝了幾口麪湯,仔細看去,果然,那就是一根黑色的絕緣電線,連接着一盞重慶不多見的路燈,藉着大樟樹的掩映,從那戶人家的房頂上穿進房間!戴如暗道:好險啊,差點釀成大錯!這戶人家分明通電,卻故意使用汽燈,其用心不言自明。戴如和賣麪條的老頭聊着天:“大叔,你這擔擔麪真不錯,生意還好吧?這個地點選的不錯,還有盞路燈,怎麼不亮?沒電啊?”
“湊合着混口飯吃,我這面,量大、料足,好多回頭客。先生你要是吃着好,就常來,我一直在這裡擺攤,快一年了。以前也沒有路燈,這個地方好像是防空專用的什麼設施,有電,就是平常不開。有了防空警報,纔打開給跑警報的人照明。如果天天都亮,我也就沒必要點盞汽燈照明瞭,也能省點,這年頭,煤油貴的要命。”
“您一個人也夠辛苦地,家裡人也不來幫您一把?”
“我一個孤老頭,那來的家人?”
喝完麪湯,戴如起身離去。走出五六百米,兩名部下正在路口等候。戴如低聲交代了幾句,隨後上了一輛公交車。
擺擔擔麪攤的老頭一直賣到晚上十一點纔算把面賣完,他挑着空擔子一邊走一邊盤算着今天的收入。走到嘉陵江邊,兩個身穿黑色中山裝的人攔住了去路:“站住!”
老頭嚇了一跳,這年頭,怎麼還有人打劫一個賣麪條的孤身窮酸老頭?“你們要幹什麼?”
一個人冷冷的說道:“別怕,就是想免費給你幫個忙,每天陪你出攤,不要工錢,還倒找你一份錢。”
那老頭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見鬼了?還有這樣的好事?沒等他開口回絕,一把槍頂在了他背後:“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跟我走,我們長官要見你。”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三點,擔擔麪攤照常出攤,多了一個夥計,攤主說是老家剛來重慶的老鄉,沒找到工作,先來給他幫忙。
深秋的重慶落葉瑟瑟,夜風捲起殘枝敗葉,夾雜着嘉陵江的水聲,吹得人寒意陣陣。這樣的夜晚正是擔擔麪等小吃攤點生意最好的時節,吃麪的人來來往往,一直沒有斷絕,一老一少兩個攤主一把一把的把麪條下進沸騰的湯鍋裡。很快,時針指向了一點。已經是二十三日了。所有的麪條都賣完了,麪攤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戴如帶着三名便衣來到麪攤,正在收拾的那名部下向他點了點頭。戴如一揮手,五人悄無聲息地包圍了大樟樹下的房子。
一名部下飛起一腳,並不太結實的竹製大門嘎吱一聲,裡面的插銷斷成兩截,戴如喝道:“誰都不許動!抄!”
房間被隔爲裡外兩間,裡間一男一女已經上牀,擁着被子發抖,那名男子說道:“你們想幹什麼?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幾名部下七手八腳,很快把兩間房犯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戴如四處打量了一番,冷笑道:“犯法?很快你就會知道是誰犯了法!你們兩個把那個櫃子搬開,裡面有暗格。我平常是怎麼教你們的?這兩間房子的室內面積明顯比室外看起來最少小了一平米,眼都瞎了?”
那名男子聞聽此言,一把拉開枕頭下一塊牀板,摸出一把手槍,沒等他打開保險,戴如一步躥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猛一發力,那人手腕咔嚓一聲骨折,手一鬆,槍掉在地上。兩名部下移開一個裝衣服雜物的舊木櫃,一道寬四十公分,長三米的暗道露了出來,裡面赫然放着一部電臺!
一名部下衝上前去,一把拉開被子,罵道:“他媽的,你們這兩個狗漢奸,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
只穿着一條再生布褲衩、上身赤裸的那名女子無助的用手遮擋着自己的身軀。戴如擺手制止:“不準動粗!讓她穿件衣服。仔細搜查房間。”
搜查完畢,戴如命令其中兩名部下:“你們二個去把車開過來,把人押回去。電臺留在這裡,房間裡所有可疑的東西都帶回去。”部下領命,從遠處開過來一輛吉普,用一個手銬把兩名人犯拷在一起,押上車離去。
看着人犯被押走,戴如鬆了口氣,點燃了一根菸,抽了幾口說道:“你去通知監視其他可疑住戶的兄弟們行動結束,可以撤了。省的郭主任說我們擾民。然後在這裡留守,記住:不準驚動旁人。”他又轉頭對煮麪的那名部下說道:“此後幾天你要寸步不離的陪着攤主,繼續在這裡賣面,別讓他對外人胡說八道。”
走出房門,戴如走到擔擔麪攤前,對尚在發呆的攤主說道:“老人家,給您添麻煩了。今天先收攤吧,以後的幾天您的這個小老鄉還得陪着您賣面。”
攤主趕緊點頭答應,暗自感嘆這是走了什麼黴運?唉,這個當官得態度還不錯,就是他的手下,一個個凶神惡煞的,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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