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倪新命人叫來了宋寧生、尤漢波,沒等倪新開口,宋寧生彙報道:“屬下把和紀羣接觸過的十三個人都傳喚來了,這是傳喚筆錄。”
尤漢波也道:“這是屬下等人撰寫的有關紀羣在城隍廟潛逃、和十三個人接觸的《情況簡報》,請局長過目。”
倪新挑出其中的幾份仔細的翻閱着,宋寧生、尤漢波二人侷促不安的侍立等候。
一個多小時後,倪新纔開口說道:“和紀羣接觸過的十三個人都沒有逃走,說明這些人問題不大,我推測事情應該是這樣的:皇軍對浦江縣的封鎖很嚴,紀羣奉命來送影印件,也許事先的安排就是直接來上海,而且影印件也要在上海才能派上用場。自然也就有接頭的方式,還有備用的第二套方案。”
宋寧生插話道:“可是紀羣被捕,早就超過了正常的抵達時間,軍統不擔心她招出接頭的方式,導致接頭人被捕嗎?”
“接頭有很多種方式,特別是備用方案,並不需要接頭的雙方發生直接聯繫。”
身爲軍統叛將的尤漢波也插話道:“是的,據屬下所知:因爲備用方案是在第一次接頭失敗後才啓用的,爲了安全,基本上都會採用間接的方式。”
宋寧生連連點頭,逢迎道:“局長高明,如果紀羣事先寫好紙條,利用外出的機會,放在約定的地點,的確是防不勝防。是屬下等人疏忽了,自請處分。”
倪新問道:“你們覺得紀羣是在哪裡和同夥聯繫上的?”
二人想了想,答道:“屬下愚昧,不敢擅斷,請局長指點。”
倪新指點道:“紀羣逃離,每一環都扣得如此準確,說明他們之間的聯絡絕不止一次。”
宋寧生答道:“屬下明白了,應該是在傭工介紹所!紀羣前後去了三回,第一次是十七號,登記;隔了一天以打聽結果的名義又去了一趟;第三次就是二十號,找到了一個在城隍廟臨時幫忙的活計。”
尤漢波也想明白了:“傭工介紹所有很多找活計的人留宿,找到後再付費,所以滯留幾天,不引人注目。城隍廟炒貨攤的活計應該是軍統爲紀羣量身定做的。局長,炒貨攤的攤主會不會就是紀羣的同夥?”
“準確的說法應該是炒貨攤的活計是軍統爲紀羣特意尋找的,尋找的條件有兩個:環境很嘈雜;周圍有一個紀羣的替身。你們看這裡:紀羣去城隍廟幹活,所穿的衣服是提前一天,也就是二十號去舊貨市場購置的。”
宋寧生懊惱的答道:“我還以爲她露天干活,需要一件禦寒的棉袍,纔買的。紀羣太狡猾了,她去估衣鋪,還故意挑了又挑,還了十幾分鐘的價。”
尤漢波插話道:“倪局長,估衣鋪的夥計屬下也傳喚過來了。”
宋寧生說道:“局長不久前說過:這些人既然沒有逃走,說明他們不是紀羣的同夥。”
尤漢波不以爲然,說道:“其他的人還罷了,丁四妹,嫌疑太大了,而且她是被現場擒獲的,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
倪新答道:“走吧,你們陪我提審丁四妹。”
禍從天降!丁四妹幾近崩潰,喊一會冤,哭一會,幾個小時的時間,就脫了型。一走進刑訊室,眼見滿室的刑具、牆上的血跡、凶神惡煞的打手,腿一軟,癱倒在地,嚶嚶哭起來。
尤漢波正要出口呵斥,倪新擺手制止了,溫顏說道:“你叫丁四妹?是麪攤旁邊固定的日雜鋪的店主?”
丁四妹繼續哭泣。
倪新又道:“給她搬張凳子,倒杯水。”
打手趕緊照辦,丁四妹喝了幾口水,驚魂稍定。
倪新說道:“丁四妹,我也不想瞞你:你攪進了一起大案裡,有性命之憂。除非能說清楚,我給你提個醒:你怎麼突然去麪攤吃麪?而且你剛坐在麪攤上,攤主就給你端上了一碗陽春麪,顯見是事先點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四妹死死地抱着搪瓷水杯,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宋寧生和尤漢波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道:看人犯這個慫樣,不像是軍統的人,難道是演技太高?
倪新又道:“如果你實在不想說,那就不勉強了,正好我也需要有個替罪羊,向上峰交差。”
丁四妹嚇壞了,趕緊答道:“不要,長官,我說,我全說。今天上午十點我守店,生意很好,有個男的,說是炒貨攤子的,我不認識,真的不認識,他們那些攤子都是臨時性的,和我們不一樣,來鋪子買走了四十個竹編小筐,說還要六十個,大生意,我答應給他進貨。他很高興,順口說請我吃麪,我也沒當真,他就走了。”
丁四妹前言不搭後語,倪新沒有訓斥,反而安慰道:“這就對了,別急,慢慢說。遊組長,再給她到杯水,”
尤漢波依言照辦,丁四妹最害怕的就是動手抓捕她,並且動粗的尤漢波,這才感覺得這個言語溫和的長官的身份不同一般,心下稍定,又喝了兩口水,繼續說道:“一個來小時後,一個女人來了,說也是炒貨攤子的,問我:‘你怎麼還不去吃麪?你看——我們老闆都給你叫好了一碗陽春麪。你把臉盆替我帶回去還給麪攤,我去換零錢。’,說着,不由分說就把臉盆塞給我,急匆匆的走了。”
倪新嘆了口氣,這個女人一看就是家境貧寒的上海小市民,膽子小,小事上很精明,愛佔小便宜。他問道:“然後你就去吃麪了?”
“是的,我想着也該吃飯了,店裡又有家姑看着,不要錢的面,所以……長官,我可都說了,紀什麼的,我真的不認識。”
倪新一時無話可說,丁四妹心裡直打鼓,偷眼瞟向倪新,不知道會如何發落自己。
宋寧生責備道:“老遊,事發後爲什麼不立即封鎖現場?”
尤漢波分辨道:“當時現場人太多……”
倪新擺手道:“罷了,不怪遊組長,丁四妹吃了一整碗麪,還喝了一碗免費麪湯,怎麼也需要五到六分鐘,紀羣擺脫監控後,會第一時間逃離。這麼長的時間,封鎖有什麼用?”
長官無意深究,尤漢波這才放心。
倪新命令道:“算了,不必累及無辜了,把人都放了吧。”
元月二十四號下午一點,王庚、萬祥良陪着紀羣安全到達浦江縣,劉澤之起身相迎:“紀姐,又見面了。快坐,喝茶。”
紀羣行了個軍禮:“劉副局長,屬下紀羣,一時不查,落入日僞手中,給長官您添麻煩了。”
“紀姐,你見外了,日僞前後好幾個部門審訊,你都保持了氣節,好樣的!那兩份影印件局本部已再派人送往上海。”
”臨行前,毛先生召見,命我留在上海分局,請長官安排工作。“
“不急,紀姐,快過年了,你好好歇幾天,把身體調養好,春節前我有大禮相送。”
紀羣和劉澤之很熟稔,笑道:“什麼大禮?局本部都說你們上海分局財大氣粗,果不其然。”
劉澤之哈哈一笑,答道:“這份大禮,不是錢能買來的。紀姐,第三期浦江短訓班大年三十結業,這之前你抽空給學員們上幾堂課吧。”
“好啊,只要你不怕我誤人子弟。”
元月二十九日下午,周成斌帶着葛佳鵬返回浦江縣,見到周成斌,問道:“紀羣脫險了?她在哪裡?”
“她正在上課。馮根生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還要多留幾天。老周,這是昨天下午剛送來的,是派往北平站的行動組帶來的,除了以前您知道的兩份影印件,還有東京情報組新得到的一份情報:李士羣死後,日本參謀本部對影佐禎昭的嘉獎令的影印件。”
“北平站的同志到了?應該爲他們接風的。”
“他們三個今天凌晨就走了,按照毛先生的命令,我帶着他們,從即將畢業的二十八名學員中,挑選了十個人,三個人隨他們去北平,另外七個明天分三批出發,趕往長春,加入瀋陽站。陳勁鬆還說要調遣十個人,增援香港站,春節前就要出發。”
周成斌苦笑道:“還沒畢業,就快被分光了。唉,按照局本部的命令辦吧。”
劉澤之對葛佳鵬說道:“佳鵬,你回來了就好,離結業還有十二天,每天下午的四個課時就交給你,給剩下的十八名學員授課。”
“十幾天的時間,怎麼夠?”
周成斌說道:“能教多少算多少,佳鵬,你這就去備課吧。”
辦公室裡只剩下周成斌和劉澤之二人,劉澤之說道:“這是離散家屬聯絡站的工作日誌,請您過目。爲了保護和我們私下聯絡的汪僞集團內部的官員,您審閱後,我就銷燬了。”
“我一會再看,不能徹底銷燬,留個提綱吧,用密碼編寫。”
“好的。我準備把局本部送來的三份有關李士羣之死的情報,交由葛佳鵬處理,而後送給倪新。”
周成斌苦笑道:“你還是沒有死心?”
“盡人事聽天命。”
“你容我再想想。喬克、顧泰寧情況如何?”
“喬克還處在靜默期,顧泰寧說穿了,不過是我提前爲喬克準備的一顆煙霧彈。”
周成斌又問道:“局本部準備何時開始破獲于思文掌控的在重慶的諜報網?”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