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五十,何其莘彙報說萬恆拒不招供,影佐禎昭正準備前往南京市憲兵團杜團長佈置的臨時刑訊室,接到了錢明奇的報告:“將軍,二十分鐘前,狙擊手狙殺韓瑞天,韓瑞天中槍,情況很危急,目前正在南京市合隆醫院急救。”
影佐禎昭吃了一驚:這不符合他了解的周成斌的爲人那,萬恆暴露,安排他進入正金銀行的韓瑞天難辭其咎,原以爲要麼周成斌會命人協助韓瑞天轉移,要麼會靜觀其變,畢竟韓瑞天有周佛海這座靠山。無論如何,自己都有可能所收穫,誰知周成斌會命人滅口!他問道:“誰幹的?軍統上海分局嗎?”
錢明奇答道:“屬下命在現場的人立即搜捕,目前還沒有收穫,想來十有八九還是軍統匪類——請將軍稍等——”醫生走出手術室,錢明奇揚聲問道:“怎麼樣了?什麼?沒等手術就……好,我知道了,暫時不要動屍體——將軍,韓瑞天死了,屬下無能。”
一夜未眠的影佐禎昭一陣眩暈,勉強鎮定下來,命令道:“命南京市警署的法醫驗屍,並命他們全力配合,由你負責,搜捕軍統匪類,有進展隨時向我彙報。”
“是。”
“來人——”淺野一鍵應聲而入:“備車,去憲兵團。”
南京憲兵團臨時審訊室外,鄭敏帶人押解着李薇的老母幼女回來了,影佐禎昭駐足問道:“李薇沒有回家?”
“沒有。”
影佐禎昭狠狠罵道:“該死!一個母親,一個女兒,被軍統匪類蠱惑,喪失了人性,置老母幼女與不顧,不配爲人!軍統利用在前,拋棄在後,令人不齒!”
本已驚慌失措,滿面憂色的李老太太突然有了勇氣,攬過一直在抽泣的外孫女,反脣相譏:“不勞操心!李家有這樣的女兒,列祖列宗,面上有光!人性?你這樣的劊子手,也配談人性?你株連婦孺,才令人不齒!”
影佐禎昭一愣:萬沒想到眼前這個頭髮花白,身形瘦弱的年近耳順的老太太居然敢針鋒相對!
淺野一鍵大怒,上前就是重重的一記耳光,李老太太踉蹌到底,淺野一鍵又猛踹了兩腳,罵道:“居然敢對將軍不敬,你活膩了——哎呦!”
見奶奶被打,李薇年僅六歲的女兒像一頭暴怒的小獅子,衝過去咬住了淺野一鍵的手腕!
淺野一鍵恨恨一甩,小姑娘被甩的撞向走廊的牆壁!鄭敏上前一步,擋在牆壁和小姑娘中間,只覺腹部一陣劇痛,眼冒金星。
小女孩摔倒在地,閉過氣去,李老太太瘋了一樣衝過來一頭撞向淺野一鍵!
猝不及防的淺野一鍵被撞得“咯噔噔”猛退幾步,靠在牆上,纔算沒有摔倒!
心緒極差的影佐禎昭大怒,厲聲罵道:“成什麼樣子?不像話!一羣混賬!”
何其莘聞聲走出審訊室,說道:“將軍息怒,來人——把人犯押下去!將軍,請到這邊的辦公室來,喝杯茶,萬恆執迷不悟,下一步該怎麼辦,還要請將軍做主。”
影佐禎昭強壓怒火,答道:“派個人給倪桑打電話,請他馬上過來!何桑,把審訊筆錄拿來。”他決定和倪新談一談,如果還是不上路,立即換馬!唉,可一時哪裡去找更合適的人選?聞鼙鼓而思良將,如果倪新在,即使一無所獲,總不至於如此狼狽!
二十三日下午一點,周成斌留下易偉明,命他潛伏在上海,協助崔峰,帶着馮根生回到浦江縣,埋頭和範大可對照名單的劉澤之接到報告,吃了一驚,迎了出來:“不是說還要幾天才能回來嗎?出什麼事了?”
“到辦公室再說吧。”
“好,還沒吃飯吧?大可,你去準備。老周,您稍等,我去沏茶——你回來了就好了,前天局本部來電申飭,署名是毛先生,這還罷了,昨天又來了一份電報,是外交部歐美司和局本部稽查處聯名的,不僅申飭,而且還給了我一個記過處分,真是豈有此理!”
周成斌勸慰道:“是因爲有些比較重要的人物沒有從集中營裡救出來吧?局本部要向盟國交代,只能讓你承擔責任。”
劉澤之繼續發牢騷:“難道我不想把人都救出來?好像我有意只救出一半人似的。我剛覈對了名單,大部分局本部在冊的人都救出來了,唉,幸好如此,否則還不知道會怎麼樣那。”
馮根生忍不住幫腔:“劉副局長說的對,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周成斌沉下臉訓道:“說你們多少次了?不準背後非議長官!尤其是你,老馮,越來越不像話!”
劉澤之擔心連累馮根生,只好換了個話題:“老周,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剛纔到底出了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董康,你怎麼也回來了?”
沒等董康回答,負責浦江電訊室的紀羣走進來報告:“周局長,您回來了?這是崔組長剛發來的電報,請過目。”
劉澤之主動接過來,說道:“我來破譯吧,紀姐,麻煩你沏一壺菊(和諧)花茶。”
董康走到周成斌身邊,低聲彙報了李薇的事,周成斌極爲不悅,教訓道:“怎麼能對自己人用安眠藥?你把事情對她說透,李薇能不配合嗎?”
“是,長官教訓的是。李薇早已醒了,她也諒解了屬下的不得已。”
“下去吧,轉告李薇:她的家人我會想辦法打聽下落,如果落入日本人手中,也會盡可能想辦法營救。”
“是,屬下告退。”
電文很短,劉澤之很快譯出,說道:“崔峰說已經組織了轉移,萬恆即使叛變,也不會造成進一步的損失。他還說韓瑞康死了,請您放心。老周,除掉韓瑞康是您的命令?萬恆又是怎麼回事?”劫奪正金銀行的一千根金條,是周成斌臨時起意,劉澤之等人並不知情。
周成斌臉色一變,沒有回答劉澤之,問道:“韓瑞天死了?這怎麼可能?更不可能是我的主意。”
劉澤之奇道:“崔峰發來的電報上分明就是這麼寫的,您看:趙光鈞監視得知:韓瑞天被就近送到醫院,不到半個小時,就死亡了。趙光鈞是我們的人,不會搞錯的。”
周成斌臉色一肅,問道:“馮根生,趙光鈞應該是和你在一起吧?解釋!”
馮根生臉色大變,囁喏道:“是董康的手下,叫黃定明的,那什麼……董康他,我派趙光鈞……”
周成斌揚聲道:“來人,叫董康來見我,還有那個叫黃定明的。”
劉澤之猜出了幾分,看來馮根生一眼,沒有說話。他很擔心:韓瑞天死了,會不會牽連周佛海?
摸不着頭腦的董康、黃定明奉命而來,周成斌語氣如常,問道:“剛接到崔峰的電報:韓瑞天死了。是你們兩個動的手?”
董康很興奮,答道:“韓瑞天死了?太好了,屬下一直以爲那一槍沒有要了他的命。是的,是我狙殺的他,除了黃定明,趙光鈞,還有小樑,也參與了行動。”
“誰命你出手除掉韓瑞天的?”
董康奇道:“不是您的命令嗎?黃定明說是您的命令。”
劉澤之不輕不重的咳嗽了兩聲。馮根生不敢再坐着,起身侍立。
周成斌看向黃定明,黃定明答道:“是的,馮組長親口對我說是周局長您的命令。”
周成斌沉默不語,馮根生心下忐忑,更不敢主動開口。
劉澤之說道:“董康,你們兩個去忙吧——”董康感覺到氣氛不對,沒敢多問,趕緊離開了辦公室,劉澤之見範大可用一個木托盤端進來四菜一湯,起身幫忙:“大可,來,我幫你擺桌,老馮,來幫忙。”
劉澤之有心打馬虎眼,馮根生卻沒敢借機離開。
紀羣端進來剛沏好的一壺熱茶,見此情景,放下茶,退了出去。
馮根生搭訕着斟茶奉上:“周局長,您喝茶,您容屬下解釋,屬下是想——”
周成斌端起茶杯,當面潑到馮根生臉上,怒道:“放肆!軍法、家法在你眼中,還有沒有一點分量?!居然敢假傳我的命令!你該當何罪?!”
不怒自威的周成斌很少發火,馮根生沒敢閃避,立正聽訓。
範大可雖是局外人,也嚇的一激靈,看了劉澤之一眼,懇求他替馮根生求情。
沒等劉澤之組織好措辭,周成斌命令道:“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關進禁閉室,今天我要正軍法,開殺戒!”
範大可一驚,劉澤之示意他先把馮根生押下去,不明就裡的董康等人懵懂着進來,馮根生順從的跟着範大可等人離開。
辦公室內只剩下劉澤之和周成斌,劉澤之拿起茶杯,放在一邊,重又拿了兩個茶杯,斟了一杯茶,陪笑道:“喝杯茶,消消氣。這個馮根生,脂油懵了心了!怎麼做出這麼不靠譜的事?唉,韓瑞天死了,明顯是殺人滅口,不可能不引發日本人對周佛海的疑心,萬一在牽出萬里浪,辛苦佈局了這麼久的接收準備,有可能全面崩潰。”
這些話說中了周成斌的心事,他沒好氣的答道:“可不就是這話!”
“萬恆是怎麼回事?把他安插進正金銀行,爲的是將來,靜默期的他怎麼會暴露的?”劉澤之暗暗鬆了口氣,周成斌能談正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