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八日中午十一點半,一家咖啡廳裡,戴如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終於,對面寫字樓的大門裡走出一個身穿銀灰色高檔西服的中年人,那人挽着一個年輕的女人,走進了不遠處一家蘇州姑姑宴酒樓。
戴如喊了一句:“結賬。”扔下兩張鈔票,穿上外套,戴上禮帽,戴上一副淺茶色的眼鏡,又說了一句:“不用找了。”
蘇州姑姑宴是一家很高檔私密的素菜館,服務生擋住了戴如,很有禮貌的問道:“先生有預定嗎?”
“我是永信建築何老闆的朋友。”
“請這邊來。”
包廂裡,何永信正撫摸着身邊女人的頭髮,曖昧的低語:“一會好好疼你。”
門開了,戴如走了進來。被打斷了興致的何永信怒道:“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服務生——”
戴如摘下禮帽,笑道:“我姓戴,私家偵探,尊夫人是我的客戶。”
何永信吃了一驚,對已經站在門口的服務生擺了擺手:“沒事了,你們去吧。”
戴如坐在何永信對面,笑道:“這位美麗的小姐……也請回避一下。”
那名女子撅起了小嘴,推了一下何永信,撒嬌道:“永信——”
何永信勸道:“你先在外面坐會,我和這位先生聊幾句……這樣吧,你先點菜,點幾個你喜歡吃的,好了,聽話,去吧。”
那名女子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包間門口不遠處,兩名服務生正竊竊私語的打量着這邊的情況,看到有人出來,趕緊分頭散去。那名女子找了個相隔不遠的散座坐下,打開手包,百無聊賴的化着妝。
十幾分鍾後,戴如走了出來,戴上禮帽,似乎還衝這名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離去。
這名女子哼了一聲,收拾好手包,走回包廂。突然,只聽一聲淒厲的尖叫:“啊——來人那——快來人啊,有人死了!”
幾名服務生趕緊從不同的方向跑來,包間裡,何永信咽喉被割斷,鮮血噴濺的四處都是!那名女子已經癱軟在地上……
中午一點,田中勝榮接到電話,立即帶人直撲康慈醫院。他一馬當先首先趕到,一下子闖進來十來個人,還都荷槍實彈,前臺分診的護士嚇了一跳:“先生,你們掛號了嗎?有什麼事嗎?”
“你們幾個守住前門,你們兩個看住其他人不許走動。孟霄傑在哪裡?”
護士嚇壞了,偷眼向外看去,門口也被包圍了。她趕緊答道:“不知道,孟院長今天沒來。”
田中勝榮冷笑道:“你可知道對我撒謊的下場?”
護士被嚇的聲音發抖:“孟院長真的沒來,不信你可以問其他人。今天應該是他出門診的日子,很多病人也在等他。我……給他家裡打過電話,也沒有人接。”
聞訊而來的幾個醫生護士紛紛證明此言不虛。
跑了?田中勝榮很沮喪。這時,又有兩輛吉普車趕到醫院,上面跳下來十幾個便衣,田中勝榮命令道:“全面搜查,有嫌疑的都帶回去!”
影佐禎昭接到田成羙的電報,馬上命令上海各大機關追查阮波其人是誰。他的秘書答道:“將軍,不用查了,這個人我認識,是市警署治安處的警長,一年前爲了加強上海的治安,市警署特意從南京市警署請來的,此人素有‘神探’之稱,很多人都認識他。將軍,您這麼急找這個人,有什麼事嗎?”
“馬上逮捕他!記住一定要留活口。抓到後押到76號。來人,備車,去76號。”
下午四點,76號大門口,李士羣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正碰到田中勝榮也在門口下車,看到李士羣,田中勝榮緊走幾步,報告道:“李主任,孟霄傑跑了,家裡醫院都搜遍了,連電臺都沒搜出來,估計是藏起來了。我把醫院有嫌疑的人都帶回來了。”
沒等李士羣開口,劉澤之迎了出來:“主任,您回來了。影佐將軍來了,在辦公室等您。”
李士羣命令道:“田中君,你也到我辦公室來。倪新——”
倪新答道:“請主任吩咐。”
“扣押劉澤之,關進禁閉室,等待命令。”
倪新一愣:“主任,這是爲什麼?”
李士羣不容分說,冷冷答道:“執行命令。再去調查一下劉澤之最近的行蹤,特別是二十四小時之內都見過些什麼人,和什麼人聯繫過。田中君,你帶人立即逮捕永信建築的老闆何永信……先不要開始審訊。聽候我的命令。”何永信是李士羣的太太極力推薦的人,李士羣很擔心有什麼蛛絲馬跡落到日本人手裡,審訊,必須在他自己在場的時候進行,才能掌控局面。
李士羣辦公室裡,影佐禎昭首先說道:“李主任,聽田隊長說李智勇死了?”
“是的,川島重明的新式審訊辦法很見效,可惜大劑量的強心劑要了李智勇的性命。而且我剛知道,李智勇交代出來的孟霄傑也不見了蹤影。”
“事情總是有得有失。我想……”
電話鈴響起,李士羣拿起電話,聽了兩句,交給了影佐禎昭:“將軍,您的秘書有急事找您。”
影佐禎昭接完電話,說到:“阮波,市警署治安處三室警長,去年四月從南京調到上海市警署,已經證明是軍統的臥底。可惜晚了一步,讓他跑了。李主任,你覺得我們一直在追查的臥底是不是就是這個阮波?”
李士羣很肯定的答道:“不是,最起碼不僅僅是他。他來上海不足一年,76號發生泄密的時間比這個時間更早。而且市警署沒有權利和機會過問、接近司令部裡的任何機密。”
影佐禎找點頭稱是,又恨恨的說道:“李主任此話不錯。日軍司令部裡一定有一個重慶的奸細,不久之前發生的事就是這個該死的臥底和周成斌裡應外合,乾的好事!我一定要把他查出來,一雪前恥!可惜啊,阮波跑了,否則就可以順藤摸瓜。”
李士羣勸道:“將軍息怒,阮波跑了,孟霄傑也不見了蹤跡,但是我們手裡還有一條線索。”
“哦,說來聽聽。”
李士羣條理清晰的分析着:“那就是去年的中元節愛儷園爆炸,事後我總覺得周成斌的目的絕不僅僅是要攪了皇軍中元節追薦祈福的平安醮。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我們一直搞不清楚的郭烜押送到重慶的一大批電訊器材的來源,就是中元節軍統行動的主要目的。”
影佐禎昭沒有聽明白:“願聞其詳。”
“李智勇說的很清楚:這批電訊器材是用謝承新他們三個的命換來的。謝承信,就是那天死在愛儷園的軍統行動人員之一。畢業於青浦培訓班,比劉澤之、孔文清高一屆。”
影佐禎昭仍然沒有想通:“李桑,愛儷園爆炸,和電訊器材能有什麼關係?”
李士羣暗道此人比小野平一郎的直覺、觀察力、分析力都差的太遠,不由得起了輕視之心,卻絲毫不露聲色,笑道:“當時將軍還沒有來上海,難怪一時想不明白。田中君是知道的,這批電訊器材是杜月笙捐出來的。也就是說杜月笙有一批物資陷在了上海,運不出去,只好捐給了軍統,條件是軍統自己想辦法運出去。這批物資就在愛儷園的某個地方。將軍您想:愛儷園是什麼地方,這麼大的一批物資,要運出上海,談何容易?”
影佐禎昭有點明白了:“李桑的意思是他們在愛儷園製造爆炸,除了攪局,更大的原因是製造機會運走這批物資。事後愛儷園的花園、大堂進行了修整,難道這批物資就在愛儷園的花園或者大堂的密室暗道裡?”
李士羣捧了影佐禎昭一句:“將軍高明。我認爲……進來。”
田中勝榮報告道:“將軍,李主任,屬下帶人拘捕何永信,沒想到永信建築公司亂成一團,正在辦喪事,何太太和一個女的打的不亦樂乎。那個女的說是何太太僱人害死親夫。市警署的人也在辦案。何永信今天中午被人殺死在姑姑宴酒樓。屬下已經把市警署經辦此案的警官帶回來了。據他們說已經做了初步屍檢:咽喉動脈被割斷,一刀斃命,行兇手法乾淨利落。”
影佐禎昭大吃一驚:“什麼?!死了?一刀斃命,割斷咽喉,會不會又是周成斌乾的?”
田中勝榮答道:“巧合的是上次檢驗福田英夫教授屍體的法醫,也正是此次驗屍的法醫。據他說雖然手法很相似,但是從刀口的深度和用刀的習慣分析,絕不是一個人所爲。屬下把他也帶回來了。”
影佐禎昭看了看錶,說道:“李桑,一個小時後小野將軍重返上海,我要去機場迎接。這裡的事拜託了。明天下午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起商議下一步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