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中午,李士羣等人回到76號,略事休息,對劉澤之說道:“叫上倪新,陪我去司令部。?”
見到影佐禎昭,李士羣說道:“將軍給我的電報中提到訊問安德森的情況,感覺這個英國佬沒有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目前有進展嗎”
影佐禎昭嘆道:“該死的英國佬,好的沒學會,學會了中國人打太極的本事滿口的外交辭令,不知所云。問了四五遍,始終堅稱和毛人鳳是舊交,回大東亞旅社的路上有一個不相識的人塞給了一張紙條,到了房間一看,出於朋友間的私意,纔去警告毛人鳳。又沒有辦法用刑,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癢我現在軟禁了他,命令輪番疲勞訊問,讓他吃點苦頭。”
“那現在怎麼辦外交部門的意見哪”
影佐禎昭恨恨不已:“外交部門建議向英國政府提出抗議後,將其驅除出境。太便宜他了,依我的意思,還不如裝聾作啞,等到兩國斷交宣戰,把他抓起來,給他點顏色看看到了那個時候,我活剝了他的皮”
氣頭上影佐禎昭撂下狠話,這當然是辦不到的事。李士羣何嘗不覺得胸口猶如堵了一團棉花,說不出的窩囊,卻還不能不耐着性子勸解:“安德森是職業外交官,做出這樣與其身份不相符合的事情,前程和名譽就此斷送了,這比殺了他更痛苦。將軍,還是讓外交部門讓程序和慣例辦吧,這樣做在歐美等國面前也表現了南京政府的文明和剋制,讓那些抹黑大東亞共榮圈的謠言不攻自破。”
“唉,費了多大的勁,調兵遣將,才把毛人鳳和周成斌等人圍在了烏巢禪寺,只等甕中捉鱉,一網打盡,誰知道百密一疏,大事居然壞在這個英國佬手中。李桑,聽說76號的臥底確認是段文濤了”
李士羣嘆道:“是的,可惜此人兇悍無比,咬舌自盡了。安德森領事的無稽之談暗合了段文濤酷刑後自殺前的供訴:情報是他趁平川新野不背,交給路過的一家軍統聯絡站的,軍統的通訊員又在路上轉交給安德森的,這一點將軍您怎麼看”
“那個時候毛人鳳等人已經逃出了烏巢禪寺,安德森是如何得到情報的已經無關緊要了。段文濤一心尋機求死,估計也沒有更多的精力編造另外一套假說辭。也就是說安德森此話未必是假,我思來想去,這隻有這麼一種可能。唉,也罷,挖出了這個臥底,總算是沒有徹底白忙乎一場。唉,否則這麼大的行動,只打死了軍統的八名普通成員,沒有一個夠分量的,豈不讓人笑掉了大牙倪桑從重慶回來了你把他帶來了嗎”
“倪新此時正在會議室裡等候將軍傳見。”
倪新來到影佐禎昭的辦公室,影佐禎昭格外假以辭色,笑道:“倪桑,重慶之行,辛苦了。如果人人都像倪桑這樣有勇有謀,大東亞共榮圈的建設何至於舉步維艱”
倪新正襟危坐,答道:“將軍過獎了,屬下愧不敢當,屬下資質愚魯,稍有所成,也是李主任栽培調教之功,也是將軍手下衆人盡忠效命,方奏膚功。李主任、將軍,請恕屬下無知妄言,有兩件事”
李士羣奇道:“什麼時候不讓你說話了有話說吧。”
倪新理路清晰的分析道:“作爲一個職業外交官,在安德森領事心目中,大英帝國的利益是唯一比英倫貴族的個人榮譽更重要的存在。安德森說他和毛人鳳是舊交,屬下認爲這完全是無稽之談。退一步說即使毛人鳳真是他的至愛親朋,也不足於讓他放棄職責、犧牲名譽。”
李士羣點頭道:“說的不錯,繼續說下去。”
“毛人鳳冒險來蘇北,重要的一個目的是會晤安德森領事,屬下認爲他們之間一定在策劃一個大的行動,而這個行動是英國人有求于軍統上海站,或者說軍統上海站如果覆滅,這一行動將無從談起。只有這麼解釋,安德森寧可釀成英日兩國外交糾紛,自己個人被驅除出境,前途盡毀,也要冒險報信,纔是合理的。”
影佐禎昭說道:“小野將軍曾說過倪桑心細如髮,此話果然不差。倪桑,你認爲英國人到底有什麼地方需要仰仗軍統幫忙”
倪新誠惶誠恐:“將軍謬讚,屬下是旁觀者清,偶有所得而已。周成斌所轄的軍統上海站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是和英國人相關的,無非就是兩件事:提供英國人需要的重要情報,或者是幫助英國人轉運物資、人員,而轉運的物資、人員對我們同樣很重要,公開轉運,絕不可能。屬下現在也沒想明白會是哪一種情況。”
影佐禎昭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日英兩國雖然摩擦不斷,到底沒有斷交宣戰,正常的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有什麼涉及到英國的重要情報是軍統能得到,而英國人拿不到的目前英國人離開上海,或者帶走他們自己的東西,也不困難啊更沒聽說有什麼大人物在我們手裡啊能讓安德森和毛人鳳會晤協商的計劃到底會是什麼哪”
李士羣悠悠說道:“難道英國人是想借軍統之力,轉運走匯豐銀行等金融機構的黃金儲備”
一句話點醒了影佐禎昭:“對,李主任的想法有道理。小野將軍對大上海租界的黃金、美元等硬通貨的儲備做過全面排查,調查報告中的第一章就是關於英國人的。不過由於是直屬大本營指揮的秘密行動,詳情我並不清楚。李主任、倪桑,我會盡快調查。”
李士羣說道:“將軍得出結論後,如果有需要76號效力的,請儘管吩咐。倪處長,還有一件事哪”
倪新答道:“此次圍捕行動中,毛人鳳和周成斌等人,被我們追的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毛人鳳平生還沒有如此狼狽過。吃了這麼大的虧,如果我是毛人鳳,回重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臥底。將軍、李主任,屬下和趙敬東率領潛伏在重慶的諜報網的諸位同仁,炸燬了軍統的製藥廠,讓戴笠在大庭廣衆之下顏面盡失,說句心裡話,沒有丁林傑的配合,行動不可能成功。所以屬下懇請爲長遠計,設法保護丁林傑的安全。屬下有一個李代桃僵之計:可否命令張勝宇潛逃上海,坐實他是我們的人,從而達到保護丁林傑的目的。”
影佐禎昭猶豫不決,對李士羣說道:“能不能在保護丁林傑的同時,也保下張勝宇這顆釘子。他是軍統局本部電訊處的,位置比之丁林傑,更加重要。”
李士羣答道:“將軍,倪新的話有道理:能接觸到上海站和軍統局本部聯絡密電的人,實在是太少,張勝宇暴露是遲早的事。”
倪新插話道:“還有一個原因:不敢欺瞞將軍和李主任,屬下計誘張勝宇,纔得到了密電,說實話,對遙制此人沒有任何把握。而丁林傑的老母愛子在我們手裡,控制他的把握大得多。”
影佐禎昭聽罷,點頭讚道:“不居功,有大局觀,倪桑,你是個人才。李主任,影佐很羨慕你有這樣出色的部下。”
“將軍錯了,倪處長不僅僅是我的下屬,包括李某在內,76號所有的人都是將軍您的部屬。”
影佐禎昭哈哈大笑:“李主任,失言了,部屬這兩個字,影佐當不起,我們互不統屬,只能說是默契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