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海日軍司令部愁雲慘霧、彷徨無助的小野平一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重慶軍統局本部,戴笠難得春風滿面:“齊五*啊,幹得不錯!居然提前八天完成了難同登天的逐日計劃。校長聽了我的彙報,連說了三聲:好,好,好!上海站在美國盟友和校長面前給我長了臉。通令嘉獎。周成斌、郭烜升爲上校,八十六號破格晉升爲中校。”
毛人鳳笑道:“有戴老闆您這幾句誇獎,比什麼嘉獎都更寶貴。周成斌、郭烜各晉升一級是應該的。劉澤之以前在我身邊的時候只是箇中尉,命令他參與執行逐日計劃時,剛晉升爲上尉,是不是先晉升爲少校?還有,您看用不用把郭烜撤回來?這個人是軍統最寶貴的財富,萬一出了事……”毛人鳳話裡暗點了一句劉澤之以前是自己身邊的人。
“哎,齊五,做大事要有大胸襟,不拘一格降人才。這個劉澤之,你調教的不錯。不要計較一箇中校的位置,重獎之下才有勇夫,就這麼定了。至於郭烜……你還記不記得我交給你的另外一個任務?”
“當然記得,要儘快查處日本人安插在重慶局本部的奸細。”
“記得就好,這個人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命令上海站追查。等查出這個奸細,再讓郭烜撤回重慶參與中美特種工作室的籌建。”
再次進入緊急狀態中的76號人心惶惶,怎麼回事?剛立下大功,春風得意的趙敬東和李明華被扣押進了禁閉室?發佈了緊急狀態,任何部門又都沒有接到準備行動的命令。大家不約而同的想打聽消息。從李公館直接來到76號,並負責扣押趙敬東和李明華的倪新成了大家的目標。雖然不便明着問出口,旁敲側擊、迂迴打聽卻是難免的。倪新應付了幾個人,煩不勝煩,託詞說是有緊急公文要起草,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沒等他喝完一杯茶,劉澤之神神秘秘的的推門而入:“倪秘書,我……”
倪新搶着開口:“你就別湊熱鬧了,你是知道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是一起從李公館裡來的。”
“我知道,我不是來打聽消息的。我是有兩件棘手的事拿不定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件是我那個小弟弟劉林,你見過的,一個月前突然跑了,說是不能跟着我和劉無當漢奸,這個小王八蛋,氣死我了,現在我都沒打聽出來他跑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心裡不踏實,會不會有人藉此做文章打擊我?還有一件事,剛纔禁閉室的衛兵悄悄和我說,老趙想見見咱們,我想着這不是什麼大事,平日老趙和咱們關係不錯,他現在落難……”
倪新搖頭道:“說你什麼好哪?輕重緩急就是分不清!你弟弟的事,算什麼大事?別說不是你的親弟弟,這個世道,親兄弟各有各的陣營,太平常了,虧你還當回事來和我商量。老趙的事,可是大事。你想啊,老趙和李明華剛立了大功,李主任接到小野將軍的電話,馬上命令我扣押他們兩個,明顯是小野將軍的命令啊。你可別犯糊塗……”電話鈴打斷了倪新沒有說完的話,倪新接完電話,說道:“澤之,主任命令十分鐘後召開處長辦公會議,除了幾個處長,行動隊、電訊處的幾名組長也都列席參加,還有你我,也要參會。趕緊幫我通知下去。”
小野平一郎親自出席了76號的處長辦公會議,他並不諱言自己的失敗:“威廉史密斯一家三口在公海上神秘失蹤,武藤君等四人爲大日本帝國捐軀。上次圍剿軍統上海站,放虎歸山鑄成大錯!當務之急是亡羊補牢,76號全體人員要全力以赴,協同日軍司令部特務機關緝捕追殺周成斌這條惡狼!我宣佈有擊斃該敵酋者,賞黃金一百兩;有知其下落舉報者,賞黃金五十兩。這則《懸賞緝拿》的通緝令,今天就會陸續刊發在《申報》和其它各大報刊上,一定要把周成斌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要讓他知道:大上海是大日本皇軍的大上海!獵狼計劃由我和李主任親自負責。”
衆人面面相覷,原來前些日子二號樓戒備森嚴是因爲這個叫威廉史密斯的德國人,這個人是何方神聖?神秘失蹤又是怎麼回事?聽小野話裡的意思,殺死武藤四人的兇手就是上海軍統站站長周成斌,在座的很多人都和武藤正男相熟,深知此人不容小覷,四人喪命?周成斌難道是天兵天將不成?這一百兩黃金看來是有命拿也沒命花。
小野的臉色緩和了幾分,繼續說道:“據我推斷76號裡有重慶派來的奸細,而且身居高位,很可能就在在座的諸位之中!我希望他能主動站出來悔過,日本是個高度文明的國家,我保證他的生命安全不會受到傷害。想離開上海,可以送他去瑞士等一切國家;想幡然悔悟參加大東亞共榮圈的建設,我代表大日本帝國表示熱忱的歡迎。”
如果說剛纔衆人只是震驚的話,此時此刻心情頓時都變得沉重起來。76號裡有重慶派來的奸細?這個人是誰?能甄別出來嗎?自己會受到牽連波及嗎?與會的都是心思敏銳的職業特工們,許多人都在猜測難道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已經被關押起來的趙敬東、李明華?嗯,應該不會錯,這兩個人都參加了在二號樓裡的行動。
與表面上還算平靜的小野平一郎相比,李士羣的臉陰冷的可怕:“76號里居然有重慶奸細,給大日本帝國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損失,我深感內疚,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要查出這個奸細!會後諸位馬上把最近二十天內的行蹤書面報給我,不僅要說清楚自己的行蹤,也要檢舉揭發其他人的可疑行徑!舉報有賞,包庇者同罪!田隊長——”
行動隊的田成羙隊長趕緊起身:“在,請主任吩咐。”
“你和倪秘書會後馬上隨我提審趙敬東和李明華。趙敬東負責的行動隊二組暫時由你親自指揮。劉澤之——”
劉澤之一愣,似乎沒想到還有自己的活,趕緊也起身站了起來:“請主任吩咐。”
“你陪同山木龍三組長全面搜查二號樓。搜查範圍由山木龍三組長決定,你協同執行。還有,以前特意爲二號樓準備的物資,剩餘部分全部封存,你們帶着鑑定科的人仔細檢查。其他的人可以走了,溫處長,你留一下。”
電訊處的處長溫桂勝,李明華名義上的上司,自李明華被扣押後,一直惴惴不安的怕波及到自己,此時也趕緊起身應了一聲:“是。”
被李士羣委任做這項工作,看來目前自己沒有受到懷疑。劉澤之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會後劉澤之和那些被分派了任務的人一起,開始忙碌起來。山木龍三和武藤正男的不一樣,投筆從戎之前是一家醫院的外科醫生,性情溫和,做事細緻。除了從那一副近視鏡中偶爾折射出的陰騭冷酷之外,這個人從裡到外永遠是一副學者的溫和儒雅。他仔細檢查了剩餘物資,甚至把剩下的大米倒出來,分成一分一分的分別化驗。劉澤之心中有底,並不慌張。他事先和僞裝成史密斯太太的美國中情局特工勞拉克瑞斯約定好,毒藥藏在了一個殼上做了暗記的法國蝸牛體內。由於“史密斯”太太是宴會上唯一的女賓,順理成章的由她先動菜餚,毒藥早就用來送武藤正男上西天了。剩下的食物殘渣垃圾也查不出任何眉目。
果然,忙碌了一天一夜毫無收穫,第二天凌晨天快亮了的時候,山木嘆道:“算了,看樣子任何有價值的都查不出,起草個報告交差吧。”
劉澤之寫好報告,,對山木龍三笑道:“日文文本的還要辛苦山木組長,我那點日文底子就不再顯眼了。”
在山木龍三心中,劉澤之是個標準的中國人,當然,是比較優秀的中國人,可是歸根結底,還是中國人,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挺討人喜歡,也有一定的能力卻沒有風骨。他笑着答道:“沒問題,交給我吧。來,劉桑,喝杯咖啡。二個月前我們初次在歡迎會上相識,你的日文比那個時候強多了。”
劉澤之嘿嘿一笑:“一是和大日本皇軍接觸的多了;再則我有個好老師,越學越有興趣。”
此話倒讓山木想了起來:“噢,對了,聽說你拜了個小孤孀當老師學日語,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哎,山木君,嘴下積德,我的老師可是大日本皇軍的遺孀。我可是聽說山木君是有家眷的,而且夫婦恩愛逾衡。”
“玩笑了,老夫老妻了。對了,拙荊過幾日抵達上海,安頓下來了請劉桑來寒舍坐坐,嚐嚐內子的日式料理……”
一語未了,原來武藤正男的手下,暫歸山木龍三指揮的一名日本憲兵快步跑了進來:“組長,天一亮就有人看到鬧市區、車站、碼頭等地方都是這些傳單,電線杆上、公交車站站牌上、房子的牆壁上……張貼的到處都是。您看看吧。”
山木龍三接過來一看,不由得怒道:“八嘎!太猖狂了!”
劉澤之側頭掃了一眼,只見傳單上數行大字:“告上海市民:有擒獲小野平一郎者,賞黃金一錢;擒獲李士羣者,賞白銀一錢!上海軍統站周成斌敬告。”
他心中先是一陣冷笑,痛快極了,這一招,等於徹底撕了小野和李士羣的面子!隨之是深深的擔憂:這個周成斌,風口浪尖上,何必做這種意氣之爭?有機會一定要當面提醒他,小野和李士羣都不是好對付的,要慎之又慎,萬不能因一時一刻的勝利而昏了頭。
山木龍三命令:“憲兵隊全體出動,搜查這些傳單,務必要在天光大亮之前全部收繳銷燬!”